（5）
虎彻勇音赶到时，对流魂街的屠杀已经展开很久了。遍地是血迹，残骸。残破的衣物碎片散落着，而周围不同寻常的灵子密度则显示着有多少魂魄丧命于此。原本就残破的房屋在被洗劫之后，组成了庞大的废墟的一部分，沾血的帘布在风中摇摇欲坠。整条街道，寂静得像是没留下任何一位幸存者。
虎彻勇音看着周围视线所及的空荡，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周围的灵子密度让她感到情绪上涌，呼吸困难。她感受着周围灵压的波动，找到了前方拥挤成一团的灵压。她睁开眼睛，飞速赶去。而她离开的地面，尘土在微风里卷起，翻涌，又归于平静。
周围的叫喊声、求饶声几乎刺破耳膜，而虎彻勇音刚刚站定，映入眼帘的就是周围一排神情呆滞的负伤的平民。她意识到这些人就是这次屠杀的成果——未来的十一番队队员。而此刻屠杀还在进行着，她抬眼便看到一位十一番队队员像拽着一块破布一般，粗暴地将武士刀捅进那位居民的身体里。
“住手！”虎彻勇音在震怒之中嘶吼道。
面前的几人住手了，而其余人在狂暴之中听不见她的声音。这一声命令在一秒之后就石沉大海。她浑身发抖，环顾四周，看到有些人分明望着她，却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虎彻勇音作为十一番队的副官，只负责日常事务，几乎不参与到战斗训练，也几乎不拔刀显现实力，而队里关键的事务都是由卯之花下令。因此，很多十一番队的队员其实一边对卯之花又敬又怕，一边背地里鄙视着虎彻勇音，不理解这样一个战斗部队为什么要选虎彻勇音来做副官。队员甚至私下猜测，或许虎彻勇音是山本元柳斎派来监视卯之花的奸细。
而虎彻勇音平时对这些内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如同这些队员不喜欢她一样，她也无法说服自己喜欢上这些队员。而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像看着异物一样看着她。周围灵压的消散没有停止。这是第一次，她忽然觉得有些事情很荒谬。世界总是弱肉强食的，她知道，但在此时，在这个世界里，这个规则几乎要吞没了她。她闭上眼睛，吞咽着从心中涌起的种种愤怒。
“卍解——”
她站在街道中央，在狂怒之中解放了斩魄刀，而伴随着席卷而来的灵压，刚才还有着微弱阳光的天气很快布满了乌云，气温骤降之余，雷声轰隆作响。水雾聚集在街道中央，很快周围便凝结了一层冰霜。而冰壁从虎彻勇音的脚下开始迅速扩散。
伴随着这股恐怖的力量，所有的死神队员都打起寒颤，刚才还嘈杂的街道瞬间安静了下来，队员纷纷放开一旁的居民，而居民见此情景，则立刻纷纷逃开了。
虎彻勇音一句话也没说，她面色阴沉地迈动步子，在街道上朝前走去，而一旁的死神队员则害怕得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只敢低着头，用余光打量着虎彻勇音。
虎彻勇音朝前走去，她一句话也没说，而天空上方的乌云凝聚着，一层层地压低下来。
她在一间熟悉的老屋旁停下脚步，屋子里面已经被砸烂了。她站在门前，看到地上有一个染血的风铃碎片。这风铃她曾经见过。曾经是送给她的。她蹲下来，捡起那碎片，正在这时一旁破布样的东西动了动，虎彻勇音抬起头，又对上那个小男孩的眼睛。那个小男孩此刻满身是血，身上有一道深深的刀伤，鲜血随着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不断地朝外涌出。
“不要动，我给你治疗。”虎彻勇音急切地向前一步。
“不要碰我！”小男孩歇斯底里地对着她喊道。这个充满绝望的声音充斥着整个街道，灌进每一位死神队员耳朵里。
“这样你会死的。我给你治疗，好吗？”虎彻勇音放轻声音。
“让我死了好了。我当时就不该告诉爷爷你在那……你是和那个恶人一伙儿的，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不要乱动。”虎彻勇音低下头，她调整灵压，准备用回道为对方治疗。
而那个小孩在她靠近时，如同发疯的动物一样一口咬住她的手，紧接着剧烈地挣扎起来。虎彻勇音抽出手时，已经是满手的鲜血。她双手颤抖着，看着眼前那个孩子此刻奄奄一息，却依旧用那双因仇恨而发红的眼睛瞪着她。
紧接着，那个孩子用尽全身力气朝虎彻勇音脸上吐了一口血沫。而虎彻勇音睁大眼睛，手足无措。她想说些什么，但下一秒眼前的小小的身体便开始自下而上地消散了，灵子就这样散落到虚无之中。
虎彻勇音受了重创一般，觉得身体脱力，跪了下来。她看着眼前沾血的地面，用手去抓那些血迹，但却什么也找不到。
“对不起。”虎彻勇音梦呓似的反复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旁的死神队员见了此景，面面相觑，有了一种恐怖的预感。虎彻勇音伏倒在地，没有人敢接近她，更没有人有勇气将她扶起来。而就在队员们不知所措时，卯之花赶到了。于是队员们又忐忑不安地看着卯之花，将打破这种情景的希望寄托于她。
卯之花看了周围的景象之后，并不感到诧异，真正令她意外的是虎彻勇音卍解的能量。周围的气温极低，她的呼吸伴随着薄薄的白色寒气。卯之花踏过地面上的浮冰，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最后在虎彻勇音一旁停了下来。她看到虎彻勇音脸上、手上的血迹时担心了一瞬，但很快意识到那鲜血不是属于对方的。
虎彻勇音的肩膀颤动着，她站起身，和卯之花视线对上的一瞬间，眼泪也瞬间汹涌地落下来。
她们就这样对视着，虎彻勇音止不住地哭泣着。她们都想说些什么，但在周围冰冷的寂静里，每句话都会清晰地传到在场无数队员的耳朵里。她们像是在一个荒谬舞台的中心，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观望她们，试图弄清楚卯之花的立场。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时间停滞了一样，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只有虎彻勇音轻微的啜泣声。
卯之花数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数次又闭上眼睛，将话咽了回去。经历了长时间的思想斗争之后，她意味深长地看着虎彻勇音。
“你违抗了我的命令。”卯之花说。
虎彻勇音睁大眼睛，震惊了一刻。她想过卯之花可能会对她说很多，但没想过这句话竟然会在此时出现在她面前。她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终于用打量陌生人一般的眼神打量了卯之花，重新认识了对方。
“你知道会出现这种局面，对不对？”虎彻勇音轻声问。
卯之花移开视线，没再看着虎彻勇音。她犹豫之后，把话语咽了下去，没有回答。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这样屠杀居民？”
“如果要挑选灵压强大的人，这是最好的方式。”
“那那些被杀死的人呢？”
“他们早晚都是要死的。这种弱小的人活下去，也并不会有什么意义。而且这是战争，我之前说过，战争的牺牲不仅限于前线。”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你是认真这么说的吗？就算这么多人死了也无所谓吗？屠杀也无所谓吗？”
虎彻勇音问完这句话之后，卯之花没有回答，但是一切的答案在两人眼神的交流里已经说明得足够清楚。虎彻勇音错愕得说不出话，她反复打量着卯之花，最后陷入深沉的绝望。
“我不该回来的。”虎彻勇音低声说，“我以为我是来找你，现在发现我真是大错特错。我根本不认识你，谈什么要来找你呢？根本就是一厢情愿。还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虎彻勇音说完这句话，她敛住灵压，收起冻云。紧接着她低下头，认认真真地将副官章从手臂上解开，拿下，然后两手握着呈到卯之花面前。她一句话也没说，只一边流泪，一边看着卯之花。
这情景是卯之花未曾料到的。她从未想过虎彻勇音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这么久以来，她已经渐渐开始把眼前这个人的存在看作理所当然。
卯之花动作极微小地摇了摇头，用眼神与虎彻勇音交流着，这是第一次，她在别人面前放低姿态。这个细微的动作只有虎彻勇音能看到。而虎彻勇音看到了，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两人尴尬地对峙着，虎彻勇音坚定地看着卯之花，而卯之花则感到万分痛苦，即便当下她还不能分清这种痛苦从何而来。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收回去。”
卯之花轻声呵斥着，望着虎彻勇音的眼神却分明是在商量。她抱着微小的希望，用眼神劝说虎彻勇音收回刚才的话。
虎彻勇音则没有动。她慢慢地不哭了，只脸上挂着泪痕，悲伤地看着卯之花。在绝望的情绪里，她变得很坚定。
卯之花于是也说不出话了。她不愿接过副官章，但此刻僵持在这里也别无他法，她于是抬手，收下了副官章。虎彻勇音对着卯之花深深地鞠了一躬。卯之花在悲伤之中，也涌起许多情绪。她扭开头，不再看虎彻勇音了。而虎彻勇音也没有关注这点，她转身离开，朝着没有人的街道一步一步平静地走去，越来越远，最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之前凝结的水汽落下来，一片片雪花舞动着飘落，死神队员们纷纷抬起头，看着天空。队员看着这一片废墟，因为见证了那位之前一直被误解的副官的情绪而感到有些尴尬，他们都不敢说话，站在原地等着卯之花开口。
雪花落到卯之花身上，卯之花突然感觉很疲惫。她已经因为虎彻勇音做出了许多让步，而这却似乎远远不足够。伴随着虎彻勇音这样离开，她也有很多的情绪。她不在意其他队员如何看待这件事，但她在意虎彻勇音从出现时就全然不顾她的意愿，而离开时也是这样。
“就先到这里吧。”卯之花说。
伴随着这句话，死神队员纷纷神情复杂地离开街道，朝瀞灵廷的方向走回去。一片狼藉的现场很快就彻底冷清下来，只留下卯之花一个人。她空落落地站立着，拿出随身带着的那块虎彻勇音给她的手帕。
“是谁给了你权力，让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呢？”
卯之花轻声说完这句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非常生气，却也不知道在气什么。在这股无以名状的愤怒与悲伤里，她想要丢掉那块手帕，但最后还是犹豫片刻，将手帕收起来，转身离开了。
街道上残余的鲜血凝固着，雪花不断地覆盖在上面，白茫茫的天地很快就将那一块块小小的红色吞没了。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