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虎彻勇音恢复得差不多之后很快就投入到日常事务当中。而经历了之前的事情，她对很多队员心有芥蒂，但和卯之花之间感情更深了。她偶尔想着如果没发生过之前的事多好。
但在这个过程中，卯之花的改变十分明显。对于人命虽然还是很不重视，但似乎是看在虎彻勇音的面子上，面对相关问题时都尽可能避开风险。虎彻勇音发现这点之后，觉得有些事情是永远不可原谅的，但对于卯之花，她的心彻底软了下来。
一天夜里，虎彻勇音睡不着。因为直到此刻午夜时分，队长们还在开会。往常开会副官都会跟随，而这次却只有队长独自前往。虎彻勇音于是猜着，接下来应该会有大的动作，恐怕决战在即了。想到这点，她不免感到焦虑。即便她知道过去的历史里卯之花在这场战争里很好地活下来，但现在她来了，历史已经不同了，卯之花也改变了。此刻的卯之花，和最初的卯之花或多或少是不同了。那会不会正好因为这些许的不同，导致最后的残酷结果呢？想到这里，她心慌不已，多喝了两口清酒压惊。
“一个人在喝酒，看起来有心事呢。”卯之花自然地从虎彻勇音手里拿过杯子。
虎彻勇音一口酒呛得喷了出来，吓得魂飞魄散。她趴在地上，面色惊恐地看着卯之花。
“你怎、怎、怎么没有声、声音……”虎彻勇音捂着心脏哆嗦着说。
卯之花怡然自得，优雅地端起那只虎彻勇音用过的杯子，将里面剩着的清酒喝掉，幸灾乐祸地看着虎彻勇音：
“你还好吧？”
“确实不太好了。”虎彻勇音吓得虚脱，她委屈地往地上一躺来调整状态，心里想着卯之花一千年前怎么比一千年后还会折磨人。
“虎彻副队长的胆子可真小呢。”卯之花笑着说。
“果然就算隔了一千年，拿人打趣的功力都是一样深厚呢……”虎彻勇音委屈地面带哀怨看了一眼卯之花，歇了几秒之后起身小声嘀咕着。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对了，队长，刚才的会里说了什么？开了好久啊。”
“是呢，简直快睡着了。”卯之花自在地坐到一旁。虎彻勇音很自然地为卯之花斟了酒。
“快睡着了……”虎彻勇音哭笑不得。
“几小时后针对现世开始攻击。虽然还摸不清灭却师全部的资源，但二番队员至少发现了几处灭却师聚集的地方，里面有些重要人物。灭却师没有聚集在一起，是分散在各地的。这次进攻，主要是想弄清楚他们之间的信息传递方式。”
“相关的信息也都摸清了？”虎彻勇音听完，被这个计划的突然性搞得有些意外，“怎么进攻？”
“说是进攻，更像是小规模的偷袭吧。由几个番队派出精锐，分别攻击各处。”
“十一番队参与吧？”
“当然。”
“可是队员还都没有准备。”虎彻勇音瞪大眼睛。
“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卯之花慢悠悠地喝了口酒。
“……唔。这样啊。”虎彻勇音有些郁闷，因为她似乎是最后一个收到通知的，尽管是由队长亲自通知。
“勇音，我想和你说一件事。”卯之花猜出了虎彻勇音的心思。
“什么事？”
“等一下由我带领队员。我希望你在队舍负责后援工作。”
“……为什么？！”
“你伤还没有痊愈。”
“可是，队长！我痊愈了啊。”虎彻勇音猛地站起来，双手按着自己腹部受伤的地方以示自己康复程度。
“还没有完全痊愈。”
“早就痊愈了。”
“不要和我叫板。”卯之花渐渐收起笑容，她严肃地看向虎彻勇音。
“……可是，队长，我真的痊愈了。为什么呢？我明明是副队长。不是说要派出精锐吗？为什么我要后援呢？”
“不要胡闹。”
“队——”
卯之花拿起水无月，毫无预兆地迅猛用刀柄对着虎彻勇音捅过去。虎彻勇音实打实地受了这一击，跌倒在地，捂着腹部疼得差点背过气去，半天没能爬起来。
“你不是痊愈了吗？”卯之花挑了挑眉。
“痊愈了也经不住你的攻击啊……”
虎彻勇音蜷缩身体，小声抗议道。过一会儿，她挂着冷汗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倔强地看着卯之花。
“拜托了，队长……”虎彻勇音放轻语气，小声哀求道。
“虎彻勇音，我去难道不足够？你能帮上什么忙呢？”卯之花神情冷冽。
“我之前担任队长职位，会回道，会卍解……我可以帮上很多忙。”虎彻勇音感觉受到了羞辱。
“你未痊愈时能发挥多少实力呢？这次只是一个小战斗，我去了就足够了，为什么一定要勉强着跟去？我不管你之前是什么职位，但现在我是队长。而这是命令。”卯之花说得不紧不慢，也没有强势的语气，柔软的音节之间却透着斩钉截铁的味道。
虎彻勇音面对卯之花如此坚定的态度，无望地陷入一种难过的情绪。
“我会担心你的。我会回道，如果有人负伤，我可以帮忙进行治疗……”她不抱希望地小声说着，因为担心这种挣扎惹恼卯之花而低着头，做好了被骂的准备。
“不要说下去了，虎彻勇音。”卯之花说，“不要违抗我的命令。”
虎彻勇音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一股不安的情绪满满地将她挤得喘不过气。
“是，队长。对不起。”她说。
卯之花听完这句话，怒气散去些许。她重新坐下回去品酒，随后示意虎彻勇音坐下，将酒杯递给虎彻勇音。虎彻勇音双手接过之后几口就喝掉，双手捧着空杯。
“你在担心什么呢？无论我之前是怎么死的，但至少不是这次战斗，不是这个时候，不是吗？”
卯之花说这句话时很淡然，虎彻勇音听了之后手却颤抖起来。她连伪装都做不到，下意识便神情痛苦地看了一眼卯之花，而这一切表情背后的含义被卯之花一眼望尽了。
“你说你到这里来是找我，如果你之前是我的副官，而我还活着的话，你也没有必要来这里找我了。你不会以为我连这个都想不明白吧？”
卯之花轻描淡写地温柔笑着。
突然提起这件事，虎彻勇音想立刻说些什么，但是言语像是从她生命里消失了一样。她看向卯之花，又移开视线，低着头，久久无法面对曾经发生过的事实。她极力忍着，却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
“勇音？”卯之花意识到不对，她轻声唤道。
虎彻勇音依旧低着头，像是没听到她的声音一样。卯之花立刻站起身，到虎彻勇音的对面。
“虎彻勇音。”
她很快就看到虎彻勇音泪流不止，即便对方极力忍着，也能感受到那汹涌的情绪席卷而来的痛苦。虎彻勇音几次想要开口，却因为哭泣而发不出声音。
“勇音。”
卯之花见过许多人哭泣，但当她看到虎彻勇音这样哭着，她恍惚地意识到，当下对方是在为自己而哭，是在为自己的死亡、自己的存在而哭泣。这种刺透虎彻勇音的锥心痛苦，正是从她而来。面对这样的虎彻勇音，卯之花有种冲动，想要立刻帮对方做些什么，或承诺些什么。
可痛苦的情绪似乎将虎彻勇音隔离起来一般。虎彻勇音像是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受不到一样痛哭起来。
“勇音。”卯之花看到虎彻勇音这样撕心裂肺地难过，心里开始着急了。
“对不起，我太没用了，明明也没说什么……”虎彻勇音抽噎着。
“我还在这里，勇音。”
“嗯。”虎彻勇音委屈地试着憋住眼泪，孩子似的点点头。
“勇音。”
“嗯。”
“勇音……”
卯之花不断地唤着这个名字，像是某种轻柔的咒语，又像是某种无能为力的挣扎。她拿出手帕，为虎彻勇音擦拭在脸上流淌着的眼泪。
虎彻勇音认出了那块手帕。“啊，这是……”
“是你的手帕。”
“怎么会在这？那天不是……”
“其实我一直想和你说这件事。”
提起这个话题，卯之花感到很不适应，这是她不想面对的事情。这么长时间下来，即便虎彻勇音一直在她身边，即便她一直想着这件事，却从未有勇气提起过。
“那天刺伤你，很对不起。”卯之花郑重地看着虎彻勇音的眼睛说。
而说完这句话，她感到有些难为情，因为这算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这般道歉。但与此同时，心里也变得很轻松。她道歉了，而她也知道虎彻勇音会原谅她。
虎彻勇音被这突如其来的道歉搞得不知所措了。她从未想过卯之花会跟她道歉。
“没什么的。我那时太烦你了。是我的错。你毕竟又不认识我。”
“可是我现在认识你了。我之后一直想和你说这件事，我只是……”
“我知道……我都明白。就当作没发生过吧。我都快忘记这件事了。”虎彻勇音又看回那块手帕，“那这个手帕是……”
“我后来在树林里找到的。”
“队长你……又回那里去看过了？”
“嗯。不知道为什么，那时虽然有些讨厌你，但是想到可能就那样将你刺死了，还是觉得……”卯之花说到这里停顿下来，想起当初的场景，不禁苦笑，“我差点就失去你了呢。”
勇音此时也握紧了卯之花的手，又哭泣起来。哭泣的原因，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虽然必须承认，现在偶尔也会讨厌你。”卯之花温柔地用手帮虎彻勇音擦眼泪。
虎彻勇音于是一边哭一边笑了出来。
“队长竟然还要说出来。”
“毕竟有时就算讨厌也没有办法，也只能说一说了。”
“下次队长再讨厌我了可以先让我走开。反正，不管怎么赶我走，我也总会回来的。”
“恰好是这点最讨厌呢。”卯之花打趣说道。
虎彻勇音又笑了。卯之花看到虎彻勇音心情好转，心终于跟着轻松起来。
你最讨厌的地方，大概是我拿你无可奈何吧。卯之花这样想到。
“队长。”虎彻勇音终于止住哭泣，小声开口。
“嗯。”
“我真的很为难。”
“我知道。”卯之花的心如被撕裂一般，她终于将心里想了许久许久的内容说出来：“对不起。”
“不要再离开我。也不要再让我离开。拜托了。你对我很重要。”虎彻勇音说。
“不会了。再说勇音不是知道未来的发展么？到了必要的时候，提醒我就可以了。”
“可是行不通了。我到了这里，事情就会或多或少地改变，因此事情不会一样了……没有人能预测未来。”
“不会有事的。”卯之花安慰道。
虎彻勇音显然没有放下心。她移开视线，犹豫着，在不安之中挣扎。不敢向卯之花开口，又实在无法说服自己放弃相关的想法。她用哭得眼眶微微发红的眼睛，若有所求地看着卯之花。如同受伤的小兽。
卯之花见了那眼神，很快就明白虎彻勇音的意思。即便对方没有开口，那信息依旧传递过来了。
“勇音，你伤还没好。”卯之花十分为难。
“我去了现世在后方可以吗？”虎彻勇音小心翼翼地说。
“为什么你这么坚持？是会有什么特殊的事吗？”
“我不知道……我担心行动会不利。我担心……很多。”
“既然你这么坚持。”卯之花叹了口气，“那答应我，你只在后方。没有我的允许，不可以参与战斗。”
虎彻勇音喜出望外。
“是……好。谢谢队长。”
卯之花苦笑。“真拿你没有办法。这可是战争呢，勇音。”
“我知道……”
“好了，既然决定要参与的话，现在休息还能多睡一会儿。现在的心情可以睡着吗？”
“啊，这么一说，队长也要赶快休息了……”虎彻勇音说完赶紧站起来，“对不起，耽误了这么久的休息时间，还要队长来安慰我……实在是……”
“不要道歉了。快去休息吧。”卯之花宠溺笑了。
“啊，是……”
两人分开后，卯之花又拿出那块手帕。她轻轻地触碰着手帕，感受到柔软的触感，如同虎彻勇音的眼泪。
“勇音。”
卯之花轻轻地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