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期末考最後一天。舞衣、夏樹、靜留、雪之、小茜、小碧下午一點已經聚集在高中部校門口一邊聊天一邊等候;高中部期末考最後一科才剛剛開始考。但考試開始的鐘聲似乎才剛敲響沒多久,命已經拎著書包走出校舍,一看到等候在校門口的舞衣,立刻像貓咪一樣兩眼發光、手腳並用地以她那個獨家的山林野人式跑法朝舞衣飛奔過來,「舞衣!──」
等到舞衣聽到命的聲音時,命已經一個跳起,像是鋼彈裝備合體似地「安裝」到舞衣背上去了,一分不差,完美合拍。舞衣倒很習慣了,她也真的像是背上只是多背了一個背包而已,回頭看了命一眼,就繼續和雪之聊天。
「……命妳真的有好好寫考卷嗎?」碧畢竟是高中部教師,立刻就對命的出現時間起疑了。
「嗯!我每一科考試都有寫!」
命露出那個天真無邪的單純模樣,連小學生看起來都比她有心眼多了……碧不知道要怎麼繼續問下去,扶額嘆了口氣:「算了,改考卷時就知道了。」
那天對戰結束後,距離期末考也就只剩下一週了。沈睡中的深優和艾莉莎經由二三小姐的幫忙,安置在理事長宿舍的地下室、深優三年前也睡過的那個房間;至於HiME們,在大戰結束後,就該準備期末考了,而她們如何在那之後一邊咒罵小碧為什麼不選春假和深優對戰、為什麼非挑期末考前不可、……然後一邊強打起精神念書,則是後話了。
舞衣、小茜特地約大家在期末考結束這一天,一起去逛街、唱歌,也不需要特地為了慶祝什麼,單純只是因為棘手的事都結束了。雖然希爾斯集團的人造媛星計劃仍然在進行中,但只要打敗深優與艾莉莎,整個局勢的主控權就會在HiME們手上,她們可以稍微鬆一口氣,不必提心吊膽會不會有誰像夏樹那樣被迫單獨與一個超強人造人對戰。17、18歲年輕學生悶了半年多,就像小狗被關在鐵籠裡太久,早就想要出來到處野了。
她們真的很久沒有心無牽掛地輕鬆玩樂了。
在詩帆也結束考試走出校門後,她們一行八個人便一起往市區走去。她們兩個人或三個人並排,各自聊天,幾個女孩像是在遠足那樣,談談笑笑著享受行人疏落的街道和冬天清淨空寥的風景,單純快樂的氣息隨著她們的行進而沿路渲染,即使是草葉蕭條的冬景,也令人覺得乾淨清爽起來──女孩們的出遊讓風景變得動人,或者說,她們自身就是最美好的風景。
不過,她們聊天的話題,卻未必與畫風相符。
「妳跟阿和……做了吧?」
「……做了。」
「你們……連什麼時候要生小孩都想好了吧?」
「嗯……」
「啊啊真好啊,都已經決定好以後要過的生活了。」
「其實變數還很多啊……不過,我覺得,不管以後能不能實現,光只是像這樣認真討論以後的事,就已經是很值得珍惜的時光了。」
「祐一有像阿和那麼體貼就好了。他有時候會讓我覺得這真的是以後要一輩子在一起的人嗎,幼稚又固執,哼。」
「但就算是這樣,有時候想起來還是會覺得他幼稚得很可愛吧?」
「哎呀,啊哈哈,是這樣沒錯啦──」
「這就是喜歡啊,沒辦法,阿和有時候也會做些討厭的惡作劇──」
「哎?真的嗎?我還以為他是很穩重的人欸!」
「才不,他會把自己裹在窗簾裡裝鬼嚇我,要不然就故意把東西放在很高的地方,還會在抹茶冰淇淋裡摻芥末給我吃!」
「啊!對對,祐一也都做這種幼稚的惡作劇,趁我不注意的時候把臉貼得離我很近嚇我,會故意放屁給我聞,還會在剛吃完蒜頭的時候來對我哈氣!啊,還會故意在我面前挖鼻孔!」
「啊啊!我知道我知道,男孩子真的是──嗯?……」
「……欸,夏樹。」
走在最外圍靠馬路一側的夏樹一轉頭,就看到小茜和舞衣睜著眼睛盯著自己。「幹嘛?」
舞衣挑眉,「妳怎麼都不說話?」
夏樹的白眼都要翻到外太空去了,「……聽妳們兩個討論老夫老妻生活,我要說什麼?」她們兩個,一個是在跟男朋友計劃未來的幾乎算是未婚妻的人了、一個是雖然目前困難重重但基本上還算是穩定交往的人,嘖嘖,「我沒有這種事可以跟妳們分享啊。」
「不不,妳剛剛有聽我們說話嗎?」小茜說道:「會長一定穩重多了吧?」
夏樹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問得大腦瞬間過載當機。
「對啊,從來沒聽你說過妳跟會長住在一起的事。」舞衣一副發現新天地的樣子,主動走到外圍,把夏樹帶到了自己和小茜中間的位置,「靜留看起來可靠多了,應該對妳很好,也不會有這些無聊的惡作劇吧?」
「我……」惡作劇?啊啊夏樹的腦子裡翻山倒海地湧上來的全是靜留平常捉弄自己的畫面,那些讓她炸紅臉的話語和動作此刻像瘋狗浪一樣一股腦沖上來,再次讓她炸紅了臉。「……我沒這種事可以跟妳們分享……」
「喂喂妳臉紅什麼啊,看起來好像想到了什麼很不得了的事啊。」
「沒、沒什麼啊,啊哈哈。」
舞衣伸手攬住夏樹的肩膀;現在夏樹左一個舞衣、右一個小茜,兩個人夾擊她,夏樹簡直窘迫的想要直接穿越馬路跳海算了。「真的沒什麼啊……」夏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聲:「我跟她根本連交往中都不算。」
「不會吧?」小茜大喊出聲,喊完才心虛地看看走在後面的其他人,還好,大家都各自聊得很開心的樣子,靜留現在正和命、詩帆三個人走在最後面,應該沒注意到她們這裡。小茜繼續說道:「這真的是我最近聽到最大的八卦了。」
「為什麼?大家都覺得我跟靜留在交往嗎?」可是學校裡明明還盛傳靜留與目前在國外留學的黎人有來往不是嗎?自從舞衣與楯穩定交往後,人們彷彿是捨不得讓黎人單身──或者說,不相信像黎人與靜留這樣同樣優秀的人怎麼可以不在一起──立刻又回頭將他和靜留配在一起。據夏樹所知,儘管學校裡也一直有人八卦靜留與自己的關係,但比起靜留與黎人這一對,「自己與靜留」一直都只能算是小眾的花邊傳聞而已,「黎人與靜留」才是大家公認的一對,加上黎人家世也很好,偶爾回國還是有機會在某些宴會場合與靜留碰到面、回學校找命時也會被人看到和靜留走在一起,「黎人與靜留正在談遠距離戀愛」幾乎是學校裡無人懷疑的事,在這樣的輿論方向下,更多人都認定了她和靜留只是密友而已。
小茜搖搖頭,「全校都知道妳是會長的好朋友,但我們可不一樣,我們知道的當然比那些不相干的人多得多了。就是這樣,我才驚訝。」
「但我覺得,夏樹,這只是妳自己不覺得而已。」舞衣說道:「妳們根本已經很像老夫老妻了呀,妳看──」舞衣一邊說,一邊理所當然地拉開夏樹的衣領湊上去看:「欸?居然沒有?」
連小茜也湊近去看,「啊,真的沒有欸……」
夏樹冷不防被兩個人這樣拉開領口看胸,根本反應不及,而且完全狀況外,她的腦子大概斷電斷了兩秒,在小茜和舞衣從自己的胸前抬頭起來睜著驚異的眼神時,夏樹才回神過來,「妳們到底是要看什麼啦,公眾場合給我差不多一點啊!」夏樹舉起手,左一個舞衣、右一個小茜,兩隻手推著兩個腦袋瓜讓她們兩個「碰」地相撞;「啊痛痛!」兩人同時大喊。
夏樹一邊整理自己的衣領,一邊沒好氣:「兩個神經病。」
「我怎麼知道妳居然沒有。」舞衣摸著紅紅的額頭,一臉無辜。
「沒有什麼?」
「吻痕啊。」小茜也摸著自己紅紅的額頭,理所當然地說道:「妳們天天住在一起,照理說進展應該比我們快才對啊。」
「我不就說了嗎,我跟她根本連交往中都不算……」
一行人中打頭陣的夏樹三人一路打鬧兼八卦,理所應當帶路的她們,只是憑著對當地的熟悉而隨意亂走而已。走在後頭的小碧看前面的夏樹三人又是交頭接耳又是大笑又是大叫,現在還打鬧起來了,果然這才是年輕學生該有的樣子哪,小碧笑得一臉滿足,像帶學生出來畢業旅行一樣又欣慰又感慨:「如果當老師的話,應該就真的能夠永遠十七歲了吧,畢竟每天都和可愛的孩子一起相處啊。」
「妳之後還會像之前那樣一直出國做研究嗎?」雪之問道。
「應該還是會吧……專心投入喜歡的事情,也是維持十七歲的重要方法之一啊。啊,是不是應該認真去唸個學位,如果進入大學當教授的話,就能一邊做研究、也一邊和年輕的孩子們一起相處了呢。」
「喔──」雪之的聲音也亮了起來:「聽起來真的很不錯呢。小碧還在猶豫什麼嗎?」
小碧撓了撓臉,遲疑了一下,「那個啊,怎麼說呢……雪之有過這樣的經驗嗎?因為也不知道跟重視的人之間,還有多少可以一起相處的時間,所以想要盡可能地把握啊。學位什麼的,比起來好像是隨時都來得及做的事了。」
「這樣啊……那不就沒什麼猶豫了嗎,小碧心裡已經有決定了不是嗎?」雪之原本淡淡地笑著,不經意望向小碧一眼,看見小碧略微驚訝的神色,她又語氣一變:「啊,但是,我、我也不確定啦,我不是故意說得好像我什麼都了解一樣,我的意思只是說,只是覺得小碧心裡應該有答案了才對。小碧自己還是要好好考慮一下,我的意思不是──」
「有什麼好不確定的,妳要有點自信啊!」小碧笑著拍了一下雪之的肩膀,「明明就是很敏銳的人嘛,真的很少聽到妳的意見,要勇敢說出自己的見解啊,這樣不是很好嗎。」
被小碧那樣一拍,雪之的心神還真的定了下來,既然她的意見獲得肯定,她也就不再心虛。「但是,我想,也不是什麼事說出來都會比較好的吧……」雪之笑得淡然又溫暖,「如果現在這樣已經是最佳狀態的話,說出來又有什麼好處呢。」
小碧靜靜地看著雪之的側臉好一會兒,才轉回頭去,兩手依然插著外套口袋,目光漫不經心地落在前方的隨便什麼地方,說話的語氣也像是漫不經心的:「害怕改變現狀的話,會錯過很多東西喔。」
雪之看著小碧笑了一下,「希望我們都能擁有最大的幸福。」
小碧愣了愣,「被反將一軍了啊,真是的。」小碧看了雪之一眼,撓著頭也笑了起來,「明明是很聰明的人不是嗎,我就說妳要有點自信啊。」
至於走在隊伍最後面的命跟詩帆、靜留──
「喂,妳們在聊什麼?」
一看到夏樹,原本好像聊得很起勁的三人便全都住了口,連命都眨巴眨巴著眼睛裝沒事;靜留臉上仍是那個招牌微笑,只有詩帆看起來略顯尷尬:「啊哈哈,沒有啊──」
夏樹剛剛和舞衣她們聊著聊著,無意間回頭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到走在最後面的命跟詩帆不知道跟靜留在聊什麼,兩個人看起來都紅著臉又很開心的樣子。「咦?靜留意外地跟她們兩個很聊得來耶?」舞衣和小茜同聲感嘆。
只有夏樹覺得很不妙,什麼都沒說就自己走到後面去找靜留了。她沒打算逼問命和詩帆,直接轉向那個笑得毫無破綻的人:「妳──該不會在跟她們在聊什麼奇怪的東西吧?」
「啊啦我們有聊到什麼奇怪的東西嗎?」
「沒有!嗯!」命大聲回答,直截了當沒有第二種答案了;詩帆現在則笑得自然多了,像平常一樣露出鄰家好女孩的靦腆笑容幫腔:「真~的什麼都沒有唷!」
夏樹簡直無言以對,「……妳們兩個,到前面去找舞衣她們聊天,不然就自己聊,我有事要跟靜留說,去去去。」
她們兩個倒是很聽話地走到舞衣和小茜後面去了,只是邊走還不忘回頭看了靜留一眼,靜留也僅對她們回以微笑,完全看不出來她們剛剛到底聊了什麼該聊或不該聊的。「我說妳,」夏樹皺著眉頭斜睨著靜留:「妳剛剛到底在跟她們聊什麼?」
「就是這個年紀的孩子會想知道的事啊。」靜留也斜睨著夏樹,原本溫雅的笑容忽然就促狹了起來。
「說得妳好像已經是個大人似的啊……明明也才大我一歲不是嗎……」夏樹忍不住多看靜留幾眼。靜留現在頭上紮著馬尾,穿著白襯衫和牛仔褲,成熟嫻雅的韻味和精明幹練的氣息混著,還真的很有可靠大姊姊的樣子。
「她們也都十七八歲了,我在她們這個時候就已經喜歡夏樹了唷。」
「不管說什麼妳都能扯到這裡來……」夏樹又瞥了靜留一眼,便轉回目光看著前面。她很習慣三不五時被靜留趁亂告白了,以前還很容易臉紅,但現在只要沒有旁人在、不是什麼誇張玩笑的話,大抵上她都能平靜以對。
「那,夏樹特地到後面來,是要跟我說什麼呢?」
「與其說有事找妳,不如說是為了保護她們兩個。」夏樹又斜睨著靜留,說道:「妳肯定是在跟她們聊什麼不得了的事。而且啊,是我的錯覺嗎,我覺得她們兩個看起來是不是有點崇拜妳?」
「啊啦啊啦,我這麼危險,所以現在夏樹是要犧牲自己,交換她們兩個囉?」
夏樹瞪了靜留一眼,「禁止啊啦啊啦,不要轉移話題。其他人都完全被妳平常的樣子騙了啊,大家都覺得妳是京都世家大小姐,她們都不知道妳其實是──」夏樹猛然煞了車,差點就把「京都頭牌大藝妓」說出口了;和靜留長期相處的危機意識讓她直覺認為,這個詞要是說出口給靜留聽到,才真的是會引發很不得了的後果哪──
「嗯?我其實是?」靜留還在等著她的答案。
「沒、沒什麼。」夏樹心虛地別過頭去看著馬路另一邊,「什麼都沒有。」
「啊啦夏樹真壞心,這樣吊人家的胃口……」
「都說了禁止啊啦啊啦!妳剛剛也不跟我說妳跟她們聊了什麼呀,扯平啦扯平啦!」夏樹自覺這話反擊得還不錯,但還是心虛,說話的聲音都有種虛張聲勢的尷尬味。
這時她們已經走到市區的街道上了,下午兩點多,又是平日,店鋪依然盛大開張,逛街的人雖然還是不少,但完全不需要人擠人,可以自在地愛怎麼走就怎麼走,路上洋溢著剛剛好的熱鬧和剛剛好的輕鬆氣氛,剛剛好搭配女孩們現在大戰過後與大考剛結束的豁然心情。命已經一馬當先衝到一家零食鋪去,「舞衣舞衣,我要吃這個,現炸洋芋片!──啊還有這個這個……」
詩帆看上零食店隔壁的飾品店,已經逗留在展售攤上捨不得離開了;舞衣有點分身乏術,又要跟著命、又要看著詩帆,連帶小茜也一起成了現成保母,陪著詩帆逛飾品店。
「舞衣真的是很盡責的大姊姊哪……」小碧和夏樹她們幾個不禁同聲感嘆。
命像孩子一樣,明明左手右手都已經拿著一堆零食,還是在各式零食攤位前四處亂竄:「啊啊我要吃這個!」
「不要亂花零用錢!」舞衣扶額,就算有神崎家的雄厚財力,也不要亂花啊!
「命要聽舞衣的話啊。」小茜幫腔。
雪之看著命想要的零食:「我、我覺得那個看起來真的蠻好吃的……」
小碧拍了一下雪之的肩膀,「雪之要有主見一點,不要被別人牽著鼻子走啊。」
「啊啦啊啦,既然出來逛街就給她吃嘛──」
「不要寵壞她們,還有,禁止啊啦啊啦!」
然後是詩帆:「啊啊這個好可愛!」
「詩帆不可以亂花零用錢!」
「詩帆要聽舞衣的話喔。」
「我、我覺得那個看起來不錯啊……」
「雪之要有主見一點,不要被別人牽著鼻子走啊。」
「啊啦啊啦,既然出來逛街就隨便她高興嘛──」
「不要教壞小孩,還有,禁止啊啦啊啦!」
她們一群大姐姐跟著不受控制的小妹妹在零食與飾品攤位之間來回奔波,命甚至還買了其他人份的零食,每個人都分到了若干糖果餅乾和巧克力,舞衣又好氣又好笑:「這種敗家真讓人不忍心兇她……」最後還得幫命提好幾袋零食。她們一直到看到內衣店時才終於能喘口氣,詩帆跟命兩人手牽手問其他人:「我們要買內衣,妳們要一起嗎?」
「不需要!」舞衣連忙回答,還把原本想一起買的小茜給拉住;小茜不明所以,只看到舞衣不停對自己使眼色,目光不斷斜向靜留的方向,小茜跟著看過去,和夏樹對上眼,夏樹也跟著看向靜留,靜留此時看向命和詩帆,兩個小妹妹正手牽手對著靜留揮手,就在靜留正要揮手回應她們的時候,夏樹猛地握住靜留的手腕:「我現在才想到──我剛剛看她們兩個跟妳聊天的時候,那個很害羞又很開心的樣子,妳該不會是在對她們出手吧?」
靜留一副很驚訝的樣子──雖說明顯是故意演出來的戲劇效果:「怎麼會呢,她們還這麼小。」
「說起來,妳喜歡我的時候,我才14歲吧,年齡比現在的她們還要更小,妳其實是喜歡年齡小的沒錯吧。」
「啊啦不要這麼輕易就把人家的心意說出來呀。」靜留笑著低聲說道:「我喜歡妳,是因為妳是夏樹,不是因為妳年紀比我小喔。」
夏樹臉有些發紅,但還算是鎮定,「總之妳給我安安分分在這裡待著,讓妳跟命她們在一起太恐怖了。」
靜留輕笑出聲,最後跟命她們說:「我們在這間咖啡店等妳們喔。」
她們看著命跟詩帆自己走去內衣店了,夏樹回頭卻看到小茜笑得充滿調侃意味看著自己,站在她旁邊的舞衣則同樣笑得怪裡怪氣,低頭拿著手機打字;下一秒,夏樹手機就震動起來了,螢幕上來自舞衣的訊息寫著:「雖然不知道妳跟會長說了什麼,但看起來是妻管嚴。」
夏樹覺得人生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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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跟詩帆逛完內衣店回來,除了幾袋戰利品,還把奈緒也牽出來了。她一邊和舞衣她們揮手,一邊笑得風情萬種,「我就說有機會會跟妳們會合囉。」
「奈緒,所以妳剛剛該不會又是去找男人約會吧……」小碧瞇著眼看奈緒,她的樣子已經不是刺探,幾乎是在興師問罪了。
「哈,妳說呢。」奈緒十足風騷地將墨鏡推上額頭,又是那個半嘲諷半挑逗的樣子:「我有我自己的娛樂。」
「喂,我是妳的老師啊,不要用那種樣子跟我說話,怪噁心的。」
「說的也是。都是因為妳身上的雌性荷爾蒙太少了,我才會沒注意的。」
「我說妳這傢伙啊!──」
小茜她們連忙拉住小碧,「校外打學生會出事的啊──」
「啊啊那裡也有一間飾品店!」詩帆也不管奈緒有什麼反應,手一勾就直接拉走奈緒,連命都幫腔:「我也想去看!」推著奈緒的背離開了現場。
「我們也去吧。」夏樹拉著靜留的手就要跟著奈緒她們往飾品店走去;靜留反倒拉住了夏樹沒動,「嗯?不是說不讓我接近她們嗎?」
夏樹瞥了一邊正盯著自己和靜留看、賊笑賊笑的舞衣和小茜兩人,窘迫地硬拉著靜留大踏步離開:「待在這裡也沒有比較好啊!」
不過,還沒走到飾品店,命和詩帆兩人已經從店門口探頭出來招呼其他人趕快進去了。飾品店裡除了賣普通的飾品外,還有一區設有座位,專門提供材料讓客人自己動手串製飾品,周圍的百格櫃抽屜面上掛著各式材料樣品。命和詩帆帶著她們去看櫃上展示的一排直徑約7mm大的玻璃珠:那些晶瑩剔透的玻璃珠裡都透著霧黑色,中心放著一顆據說是天然蛋白石的粉色系亮眼小球,周圍有漂亮的螺旋狀粉彩暈開,彷彿星雲,細小的玻璃泡泡在其中更像是銀河繁星一樣,小珠中恍若就裝著一個小小的宇宙。
她們兩個指著其中幾顆以粉紅色小球為中心的玻璃珠,「我們一人買一顆當紀念品,好嗎?」
其他人還在看著珠子嘖嘖稱奇,奈緒倒是已經從座位區走了出來,「我已經做好了──」她向眾人攤開手掌,是一只玻璃球下綴有玫瑰金流蘇的耳環。「我先去結帳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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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在飾品店整整耗了快半個下午,已經完成作品的奈緒陪著命跟詩帆搭配零件、設計串法,順便對整家店的商品都品頭論足一番;小碧自己提議要幫二三、晶、紫子、深優與艾莉莎、甚至陽子都各做一件,但她光做自己的手鐲就一個頭兩個大,多出來的六人份都由舞衣和小茜、雪之、夏樹、靜留等其他人分攤完成。
走出飾品店,一如往常HiME聚會的標準行程,去KTV唱個不醉不歸,凌晨,眾人醉倒的醉倒,沒醉倒的負責扛人回家。
夏樹和靜留各自負責扛舞衣和小茜回宿舍(命去小碧家過夜找貓神玩耍了),但走到宿舍門口,這兩個醉死鬼卻忽然像中邪一樣「還魂」,互搭著肩像說夢話一樣:「這個,接下來我們自己走就好了。」
「對對,我們自己可以走回房間。」
「不打擾妳們。」
「對對,打擾別人好事的人要下地獄。」
「……」夏樹無言地看著她們兩個舞唱茜隨,本來要追進宿舍,卻被靜留拉住了。
「我們從來沒有在這個時候在學校散過步呢。」靜留牽起夏樹的手,兩人手腕上戴著的玻璃珠手鍊敲擊彼此發出清脆的聲響。
「散什麼步啊,這個時間的學校跟鬼屋一樣……」夏樹雖然嫌棄,但還是跟著靜留走了。
「啊啦,夏樹怕鬼?」
「蛤?才不是這個問題吧,這個時間的學校,烏漆嘛黑又什麼都沒有啊。」
「那是怕我會對妳做什麼嗎?」
靜留臉上的微笑和平常一樣,彷彿她剛剛說的話也只是普通的家常問候而已(雖然某種意義上而言確是如此);夏樹愣了一秒,臉頰隨即燒了起來,別過臉去,悶悶地嘀咕抱怨:「捉弄我很好玩嗎?」
「蠻好玩的。」
「妳給我差不多一點啊!」夏樹瞪了靜留一眼,靜留臉上的表情卻和剛剛一樣,沒什麼變化;夏樹忍不住想,這個人其實是被自己慣壞的,因為自己除了臉紅和鬧彆扭之外,從來也拿她沒辦法。夏樹在心裡嘆了口氣。
但如果有一天,靜留忽然不再說這些亂七八糟的話,她大概會很不習慣吧。她想起舞衣她們說過的話,玖我夏樹其實是怕寂寞的人哪……
話說回來,能和靜留一起這樣散步也不錯,尤其是這樣的夜晚,寧靜的校園裡不再有人的視線會投射在她們身上,沒有崇拜者追著靜留不放、也不會有路人的讚嘆聲四處窸窸窣窣──雖說被稱讚漂亮時,她還是有一點開心的,但她並不總是需要那些肯定,尤其在某些需要安靜的時刻,那些聲音就顯得太干擾了。
比如說現在。
她們兩個有一句沒一句地輕鬆說話,夜裡只有她們兩個手上的玻璃珠手鍊琅琅噹噹的輕響。沿著舖滿月光的石子路一直走,就一路走過了大學部的、高中部的校舍與花園,琅噹琅噹,她們經過靜留第一次遇見夏樹的那個草岸,琅噹琅噹,那座被清姬撞壞而後又重建了的鐘樓,然後,然後是夏樹跟舞衣她們一起來看大學新生榜的穿堂,再然後,她們兩個並肩走在夜闌寧謐的風景裡,即使不說話,也有不說話的輕鬆自在。
眼前就是水晶宮。月色輝映下,晶瑩剔透的玻璃帷幕彷彿會發出柔光,金邊勾勒出水晶宮耀眼的輪廓,在夜裡隱然有教堂的莊嚴溫和。關於水晶宮,熟諳封架之地歷史與傳說的宗像爺爺是這麼說的:水晶宮建蓋之前,這裡原本長著一棵樹。戰姬們在大戰之前,將所愛之人的名字寫在頭巾,綁在樹上,作為一種祈願,希望未來還有機會再與愛人見面。
會在這樣的地方蓋出這樣的建築,一定不是巧合吧?
靜留的腳步停下。
「我們來繫緞帶吧。」
「欸?」夏樹轉頭看向靜留,看見她望著水晶宮的神情專注,彷彿還帶著點憧憬──夏樹愣了愣,印象所及,她不記得有看過靜留的表情流露過對什麼事物的嚮往或渴望。她帶著點無奈地笑了起來:「現在沒有緞帶可以用哪。」
「有啊。」靜留隨手就從自己頭上綁著的馬尾抽出長長的髮帶,亞麻色微卷的頭髮如浪般垂披而下;另一手則已喚出了薙刀,將髮帶按壓在刀刃的一邊固定,再牽著髮帶另一端繞過鋒刃,一拉,髮帶便俐落地被切成兩截。
夏樹看靜留笑吟吟地將其中一段髮帶遞過來,也就半帶著寵溺笑著收下了──靜留偶爾也有這種時候,會心血來潮想做什麼,且無論如何都非做不可,沒什麼能阻止她。「但要用什麼寫呢……」夏樹在自己全身上下的口袋裡翻找了一下,只有命給的糖果餅乾,和已經溶得軟軟的巧克力──她們兩個看了一眼夏樹掌心裡的巧克力,又對看了一眼,便會心地笑起來。然後,隨便從地上撿了兩片樹葉,便用葉柄蘸著溶掉的巧克力漿在髮帶上寫下深愛之人的名字。
她們兩個推門走進水晶宮。不同於外表的晶瑩璀璨,水晶宮裡可以透過周圍清透的玻璃牆,很清楚地看見周遭的一切。此時萬物俱寂,夜色披覆,只有周圍的樹影婆娑,星月滿天,水晶宮裡沒有神像,卻有眾神環繞的神聖安詳。
「好啦,會長大人,這要繫在哪裡?」夏樹促狹地笑著說:「別跟我說要繫在欄杆上,就算你春假回老家,小遙都會追去跟你算帳的。」
「我們可以繫在沒人看得到的地方啊。」靜留隨手將髮帶塞進褲袋,走到通往校舍內的穿堂入口旁,踩上玻璃牆下的基座,兩手伸高往上一跳,便搆上了橫樑,手臂一撐就要往上爬;夏樹既是意料之外又覺得好笑:「妳這要是被小遙發現,會一路被她轟炸到畢業的。」
靜留已經爬上了第二層橫樑,對下頭的夏樹伸出了手:「所以,為了不讓妳說出去,妳也要上來跟我一起作案才行。」
夏樹抬頭看著這一個形象優良又是學生會長的優等生,此刻正在屋樑上快樂地笑著對自己伸出手──誰能拒絕這樣的人的惡作劇邀請呢?夏樹忍不住輕笑出聲,三兩下便俐落地爬上了橫樑,牽上了靜留伸出來的手,「然後呢,會長大人?」
靜留坐上了穿堂門口正上方的人字形屋頂,屋頂後的這一片牆壁上是花樣繁複的石造浮雕,有著大小天使與各種天主教象徵、令人眼花撩亂的圖式,映著四周玻璃牆透進來的月光,寧謐之中也洋溢著幾分教堂的肅穆。靜留近乎惡作劇地拿起髮帶毫不猶豫繫在其中一位較靠近角落、蔽蔭在側邊羅馬柱陰影裡的天使身上,髮帶剛好將天使的身體圍起來,在祂的肚子上打結,看起來像是要將祂打包送人一樣。
夏樹學著靜留,將髮帶繫在那隻天使旁邊的另一位天使身上。
「這樣,親愛的會長大人,妳滿意了嗎?」
靜留抱膝坐著,像剛剛從遊戲場玩回來的孩子一樣,笑得毫無防備、心滿意足。「我可以問剛剛夏樹在髮帶上寫了誰的名字嗎?」
「蛤?」夏樹的臉一下子又紅起來,「那……那妳又是寫誰?」
問題一問出口,夏樹就後悔了。靜留想都沒想就回答:「當然是夏樹啊。」
「笨、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