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樹最後還是去了舞會。舞衣最後也一樣還是去了舞會。除了晶和奈緒,HiME們差不多都到場了。關於那隻孤獸,命說,打從那人出現在展場,她就一直覺得那人身上有一股動物的味道,但因為現場人潮洶湧、又是歷經整整一天課程後的放學時間,會出現什麼奇怪的體味也不奇怪;直到千繪本尊回到會場,她才驚覺那是孤獸。她們事後找小碧商量此事,總結起來,那隻孤獸會化成某人戴著面具的樣子出現、會模仿那個人的聲音和動作,連說話的方式、口吻都非常接近,一般人很難察覺出不對勁。而既然有孤獸出沒,她們也不能坐視不管,無論預計打不打算出席,最後也都只好戴著面具穿著禮服到現場待命。
這種情況當然人多好辦事,但奈緒說:「比起那種老人團康活動,我喜歡更刺激一點的。我有其他私人行程,孤獸什麼的不管怎麼樣妳們都一定可以應付,不差我一個。」
而晶,她只淡淡地說了句「我不想出席那種場合」,舞衣也就不再說什麼。或許是自己想多了,但舞衣沒來由地覺得,如果巧海還在的話,晶或許就會參加了吧?
這種假設性的事,也就只能想想了。
至於紫子,儘管她也到場了,但就只是待在外面。她覺得自己雖然不是修女了,出席那樣的場合還是挺怪的,所以只跟陽子兩人在場外聊天待命。
場內,雪之一如既往跟在小遙後面跑來跑去,小遙即使穿著亮黃色的蓬蓬裙大禮服,提起裙子在場內走路的氣勢仍然非常強悍,她毫不含糊地四處巡迴、監察現場各項工作的進行,戴著面具也能讓人一眼認出是能幹又強勢的副學生會長大人。詩帆則別有防備之意地早早就不知道拉著楯到哪裡去了。舞衣沒告訴楯自己會出席舞會,但詩帆很清楚,這個夜晚若是讓楯看到舞衣,她與哥哥一起在舞會共舞的夢想就會有變數。
只剩下舞衣和命、小碧三人在旁邊吃東西。小茜一進會場就跟阿和不知道去哪裡卿卿我我了,夏樹也不見人影。小碧戴著面具在一邊跟另一群也戴著面具的陌生學生(或老師)們喝香檳聊天,明明是不含酒精成分的飲料,看她們那樣聊得歡暢酣觴,彷彿杯子裡裝的是威士忌;而命現在穿著白色蓬蓬裙、卻兩腳開開直接大喇喇地蹲在地上跟一群不知道哪來的野貓「聊天」,貓咪們喵喵喵喵地看起來也挺熱絡,命不時嗯嗯應聲,中間穿插幾句「真的嗎」、「這樣啊」,跟小碧那一群人正好相映成趣,各有各的小圈圈。
舞衣自己一個人端著高腳杯,看著眼前或聊天或跳舞的人群,襯托起來倒像是在喝悶酒了,她原本並不想來的啊,卻因為孤獸出沒而得像個失戀女子站在這裡,拯救世界真的是一件麻煩得要死的苦差事。舞衣越想越悲情起來,一仰頭,把杯子裡的香檳一口氣乾了,拿起桌上的香檳立刻又倒了滿滿一杯。
她們都不知道場內早已開始上演了意料之外的插曲。
「就算戴著面具,還是擋不住妳的眼睛像黑夜的星星一樣閃耀動人。」
溫柔優雅的京都腔嚼出的每個字都像溫水細細地流過聽者的心尖,戴著西式蝴蝶形面具的女學生一下子就抿著嘴唇靦腆地笑起來,「妳是……會長大人嗎?」
擁有亞麻色長髮、同樣戴著西式半臉面具的女子笑了起來:「面具下的真實身分就不要追究了吧,我希望妳看到我最好的樣子就好。」
這個披著波浪捲髮、穿著淡紫色禮服的女子幾乎席捲了整個會場,無論是戴著面具但仍然豔驚四座的女孩子、還是在場邊無人邀約的女孩,都是她邀舞的對象。亞麻色頭髮和京都腔的特徵太明顯,放眼整個學園,在學生們的印象中只有靜留符合這樣的特徵;如果說小遙負責處理的是舞會現場檯面上的各種實務工作,某方面而言或許可以說,靜留負責的是檯面下的服務工作:讓場邊那些尚難融入舞會氣氛的內向女孩們也能開心起來、加入舞池──雖則她邀舞的對象也私心包含了好幾個漂亮可愛的女孩子就是了。
連舞衣她們都聽聞了「會長大人出現在會場」,還有人耳語:藤乃會長之所以遲遲沒有決定舞伴,是因為她早就打算像這樣和許多女孩共舞。舞衣和小碧聽得滿臉黑線。早知道有這齣,就不把夏樹拉來參加了……
這一抹淡紫色的身影如花蝴蝶翩翩穿梭在人群中,舞伴換了一個又一個,從場邊穿過場中心到另外一邊、再從另一邊邀新的舞伴進入中央舞池,舞畢,再穿到場邊邀下一個,「聲音這麼好聽,一定是個可愛的女孩子。」
站在靜留面前的是一個戴著非洲土著風格超長形木製面具的女孩,她歪著頭笑回:「我戴著這種面具,妳怎麼會知道我是怎麼樣的人?」
「就算看到臉也未必就能知道。但是,有些事情,是只有在無法用眼睛判斷的時候,才會更明顯的喔。」靜留支手托著臉頰笑道:「會像這樣說話、又戴著這種面具的女孩,感覺就是個天馬行空、古靈精怪的可愛的人哪。」
──「噁心死了。」一個聲音插入她們兩個的對話,穿著粉紅色禮服、戴西式半臉面具的藍髮女子同時從旁邊插入她們兩個之間,順帶舉起右手頗具保護意味地攔在非洲土著面具女孩身前:「妳是誰,妳想幹嘛?」
亞麻色頭髮的女子唇邊掛著的微笑霎時意味深長,「啊啦,居然還是被認出來了。」一邊說一邊後退,夏樹直覺地踏前幾步以防對方逃跑,亞麻髮色女子率先出手攻擊,伸手就從背後桌上撈了一個高腳杯往夏樹砸去;夏樹顧慮身後的人群會受傷,便不閃躲,兩手提起蓬蓬裙,墊腳跳起一個高踢腿凌空劃過,腳勢帶起裙擺如孔雀開屏、張出了一片白色的扇形,杯子被裙襬攔住,掉落地上,清脆響起「鏘噹」玻璃碎裂的聲音,周遭人們驚覺舞池出現騷動,紛紛閃往一邊,以她們兩個為中心,讓出了一塊地來,這下兩人打起來就更無顧忌了;就在眾人還處在驚慌與疑惑中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亞麻髮色的女子伸手摘下自己的面具往空中拋去,面具在空中小爆炸散出粉色煙霧、煙霧中飛出幾隻鴿子,回頭再看,亞麻髮色的女子臉上卻還戴著另一個黑色半臉面具,人們頓時反應過來這原來是舞會中安排的餘興表演節目,紛紛鼓掌,一邊退後為她們清出更大的場地,場邊其他人們又一邊聚集過來,舞會儼然變成表演大會。
夏樹猜想眼前這人大概就是孤獸假扮成靜留的樣子,她原本已經進退兩難,一邊要持續防範孤獸對其他人出手攻擊、一邊又不能大大方方向其他HiME求援,那樣極有可能引起恐慌;這下剛好,孤獸這一表演,引起整個會場的注意,她一邊打,一邊瞥見舞衣她們現在也都往自己這邊看過來了──這下她們就會來幫忙了吧?她大叫:「舞衣、小碧!快幫我!」
舞衣和小碧原本跟著看熱鬧的興奮神情凝滯了一下,閃過困惑的表情後,夏樹看到她們和其他HiME只是對她搖搖頭,小碧喊道:「妳們自己的問題要自己解決啊!」
夏樹的腦子空白了一下,然後她就明白了──該死!她們平常老是幻想她和靜留在交往也就算了,在這種關鍵時刻還誤解她們兩個是情侶吵架?她又不能當著眾人的面大叫對方是孤獸,玖我夏樹迎來她此生中最厭世的時刻,她甚至看到小碧和詩帆正在為孤獸邊打鬥邊放出的魔術而鼓掌。
變魔術這一著,讓整個場面不僅沒有驚慌失控,反而驅使人群自動為她們清出了戰場;但也同時讓夏樹更加孤立無援,現場完全沒有人知道緊急狀況就在自己面前上演,沒有人對此懷有警覺,夏樹既要一邊和牠周旋、又要一邊小心不讓她們兩個的打鬥波及四周。孤獸甚至看穿了夏樹想要伺機接近其他HiME求援的意圖,只要夏樹稍微找到空隙可以接近其他HiME,牠就作勢要攻擊圍觀的學生,讓夏樹不得不回頭防著牠,其間詩帆甚至險些被孤獸扔出的高腳杯擊中,幸好舞衣眼明手快一把將詩帆拉到自己身後護著,一邊眼看著玻璃杯碎裂在旁邊地上,一邊憤怒對她們兩個大吼:「妳們兩個給我差不多一點啊!」
這個插曲只被人們很貼心地當成表演途中的無心意外,孤獸作勢攻擊旁人的舉動,眾人只當是為了增加表演的刺激與可看性,他們對夏樹每一次的及時回防都拍手叫好,夏樹的尷尬和無奈已經無法用言語形容,在緊湊的攻防戰中,她就連在心裡嘆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眼前這傢伙不只樣貌、聲音、說話方式,大概連個性和智力都一併模仿了。
看著這個模仿靜留模仿得維妙維肖的傢伙,夏樹就無比煩躁。
她們兩人不能亮出武器相拚,又都穿著大蓬蓬裙,行動都不方便,打起來全是拳腳相搏的實打實,蓬蓬裙唯一的作用就是掀起來當障眼法,一片白花花的裙底和好幾層襯裙如浪花撒開,掩飾自己接下來的出拳或起腳動作,她們兩個這樣又是硬功夫較勁、又是如舞蹈表演般的掀裙,讓整個對打過程直接就地升級成馬戲團特技表演,周圍不時爆出喝采聲,群眾情緒沸騰,連一直專注在各種現場事務的小遙和雪之兩人都注意到這場騷動、看傻了眼,「茶泡女這麼久煙燻全無(「是音訊……」),原來是在準備這個?」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周遭氣氛鼓舞,孤獸還真就拿起了一邊桌上盛著刀叉的大盤子,一支接著一支連珠炮般地朝夏樹射去,舞會熱度來到最高點,沒有刀劍紛飛的雜耍表演不是好表演(小碧等人頓時慶幸自己的所愛之人只是個普通人,看看這一對HiME情侶檔連吵個架都這麼火花四射(物理);在外面聽到會場內歡呼聲的陽子和紫子一邊看著皎潔的月光,一邊感嘆「年輕真好啊,玩得這麼開心……」);此時眾人圍觀,夏樹剛起腳要閃避,立刻就想起她背後站著一堆以為這是表演的觀眾,她要是閃開了,後面的人就遭殃了,她硬是接住孤獸扔出的第一支和第二支餐刀,然後硬著頭皮一邊後退、一邊拿著刀左右開弓將連連朝著自己面門飛來的刀叉一一打落──這傢伙是真的要置我於死地哪──夏樹覺得這肯定能排上她人生「距離死亡最近的時刻」前三名,她根本看不清眼前飛來的是什麼東西,全是憑藉著身體的反射本能才得以準確地打落那些刀叉,她都不知道自己還能這樣撐多久,還好,打沒幾支,後面的觀眾很識相地立刻退開以免擋住她的退路,夏樹憑著掌聲的聲音來源判斷後方已經沒有人了,這才用力地往旁邊跳去,在閃開孤獸的刀叉攻勢同時,她也顧不得跳出去的姿勢是否能維持平衡,勉強用左手向孤獸射出了餐刀,打落孤獸手上托著的大盤子。
幾個翻滾之後,夏樹半跪著起身,右手立刻拿起餐刀橫在面前做為防守;雖然成功落地了,她的整隻左手卻軟軟地掛在肩膀上,連預備動作的架式都沒有,貌似摔得不輕,孤獸絲毫不給夏樹喘息的機會,緊接著又發動了下一輪攻擊,每一招都針對夏樹失去攻防能力的左半邊身體而去,夏樹現在只用一隻右手就得想辦法防住孤獸的所有攻擊,即使把腳也用上來,敏捷程度與行動力也仍然大打折扣,孤獸的攻勢愈加凌厲且不放過夏樹的所有弱點,周圍的人卻還以為夏樹是為了讓表演增加可看性而刻意放水不用左手,夏樹每躲過一次攻擊,眾人就歡呼一次──現在她連對此翻白眼的心力都沒有了,只能全神貫注在與孤獸的攻防上,若是稍有閃失,只怕她的人生就要跟著這場「表演」一起謝幕了。
但對方畢竟是連武力都能完美複製本尊、與靜留實力相當的孤獸,只剩下右手能戰鬥的夏樹差不多等同於武力折半,激烈的幾輪攻防下來,終於還是被抓到了破綻:夏樹的右肩硬生生吃下了孤獸狠狠一拳,雖然夏樹反應快,將右半邊身體順勢往後一些,因而化解了一些打擊力道,沒造成致命損傷,但左半邊身體卻因此失去防守而暴露在孤獸面前,孤獸毫不猶豫,另一隻手舉起餐刀便全力刺向夏樹的左肩──
「噗」地一聲,夏樹左肩稍微放低一些、在孤獸的攻擊擦過她左肩上方的同時,她左手舉著餐刀就這麼往前捅進了孤獸的腹部。
夏樹的左手一直是好的。她看準了孤獸是真的想殺她,一定不會放過自己的任何一個弱點,所以她假裝負傷,在剛剛的幾輪攻防戰中找機會用左手撿起了餐刀藏進袖子裡,就等著機會給孤獸來這麼一刀。
孤獸被打敗,化為藍紫色的光點消散,眾人以為表演結束,學生會長當眾消失的場面堪稱本世紀最偉大魔術,人們熱烈鼓掌,場內轟出如雷的歡呼喝采聲,就算是國際巨星來訪怕也沒有這麼轟動。夏樹無奈地懶得解釋這一切了,走到一邊倒了一杯水就咕嘟咕嘟大口喝起來。
「表演」結束,馬照跑,舞照跳。小碧繼續和旁人喝香檳大聊天;小茜和詩帆繼續各找各伴,雪之繼續跟著小遙忙活原本的工作;命則從頭到尾都沒注意到會場內發生了什麼事,她跟貓咪們的聊天就像巷口大嬸們的長舌沒完沒了;舞衣繼續以香檳澆愁。剛剛她拉開詩帆躲過攻擊時,和詩帆旁邊的祐一對到眼,難以言喻混著尷尬和無奈的情緒直到現在都在她心裡久久不散。
現在夏樹也加入跟她一起以香檳澆愁的行列了。
詩帆這裡,自從剛剛楯和舞衣對到眼,她就注意到楯的目光一直有意無意地朝著舞衣的方向飄去,雖然楯還是和舞會剛開始一樣,陪她吃東西、跳舞、聊天,還時不時耍耍嘴皮子兼惡作劇捉弄她,楯一直就如她記憶中的那個大哥哥一樣溫柔,即使兩人都長到這麼大了也從來沒有變過;但正因如此,正因她和楯相處的時間足夠漫長得讓她僅憑直覺也能理解楯在想什麼,所以,即使楯此刻就在自己面前如平常一樣笑著和她說話,她也知道楯正克制著思念,努力地繼續在自己面前扮演好大哥哥的角色。
她其實也不很清楚自己要什麼,小時候她一開始喊的是「長大要嫁給爸爸」,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就變成「長大要嫁給哥哥」。不過,她倒是逐漸清楚楯要的不是自己這樣的人,就算舞衣沒出現,哥哥總有一天也會遇到其他讓他心動的女生。
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要什麼,但總之她就是捨不得離開楯。
可是,她也不想看到哥哥不開心。如果只有她自己一個人開心,有什麼意思呢。只有這個晚上,她想,只有今天晚上就好,下不為例……
鏘鏘鏘鏘,舞會音樂忽然中止,爵士鼓手敲起鈸來宣示下一階段的活動開始了:接下來,舞曲音樂每跳完八個八拍後,樂隊會連敲四下鈸作為信號,此時大家可任意換舞伴、隨便拉個人來跳舞,與參與舞會的全場陌生同學們同歡。
音樂再次奏起,一改剛剛的優雅慢板風格,不按牌理出牌又輕快活潑的爵士樂將舞會轉為真正意義上的派對,各種面具群魔亂舞,人們和其他無法辨識出身分的、可能是昨天的朋友也可能是昨天的敵人的陌生人們一起跳舞,主動玩樂的人可以大方將自己的興奮渲染給其他人,舞伴拉過一個又一個、被動內向的人即使不選擇方向,也會被周遭的人牽引進入歡樂的漩渦,外放如小碧這樣的人早就在場內痛快玩起來,即使是站在場邊把香檳當酒喝的舞衣也莫名被拉進舞池,看不清拉著自己的人是誰,在人群中無法自制地被牽著左鑽右鑽後,她的手被放在另一個人手上,抬眼一瞧,只一瞬間她就認出面前罩著獅子頭同樣帶著驚異眼神望著自己的人是楯。
他們相視而笑,隨著音樂擺盪起來。
接下來輪到詩帆在場邊喝香檳了。喝起來像氣泡果汁一樣,如果含酒精的話,不知道喝起來的味道怎麼樣?但她還沒來得及把杯中的香檳喝完,左手被人一牽,便又被拉進舞池裡。拉自己進來共舞的是一個穿著正式西裝還打上領帶、戴著鋼彈頭盔的人。詩帆噗哧笑了起來,啊,或許他們對舞會的想像都錯了,誰規定舞會非得「和憧憬的人共舞」不可,像這樣能和原本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認識的人一起度過歡樂美好的時刻,才不枉費這樣的場合、這樣的自己、這樣的夜晚。
舞會現場已經沒有什麼待辦的工作了,只要音樂順利地演奏下去就好。在主控檯上的小遙拉著雪之下去,「我們也去玩吧!」
「但是,我們兩個沒有舞伴──」
小遙挑眉,眼神已經先一步透露出「我說妳啊怎麼會問出這種問題」的疑惑,理所當然地說道:「我們不是有兩個人嗎,我們兩個人跳就可以啦。」
雪之愣了愣,一朵微笑才在她臉上慢慢漾開來:「好的!」
從換舞伴遊戲開始後,小茜就與阿和走散了,換了幾個舞伴玩了幾輪便下場休息,一看到夏樹就興奮地走來:「妳們剛剛的表演真的好精彩啊!」
夏樹剛剛打得累個半死,只想一邊喝飲料一邊休息,現在被小茜這麼一說,剛剛煩躁的情緒又湧了上來,「那不是表演──」
「嗨,命!」
夏樹話還沒說完,小茜緊接著向另一邊走來的命打招呼,「我剛剛就看到妳一直蹲在那裡,妳該不會是在跟貓聊天吧?」
小茜原本只是半開玩笑地問,她沒想到命會毫不考慮地點頭回答:「對啊。」
「……聊什麼,怎麼可以聊那麼久?」夏樹問。
「因為我們有共同的朋友啊。牠們也認識貓神。我好久沒看到牠了。」
啊……命也有自己的交際圈呢……夏樹心想,命其實是一個很不得了的傢伙哪。
命繼續說道:「貓神跟牠們說,我們學校最近有孤獸出沒。牠會讀取人心中隱藏最深、但卻沒做出來的願望,然後模仿那個人的樣子做出來。」
原來如此,人心中最深的願望啊。
人心中最深的願望啊……
嗯?人心中最深的願望?
「等等,命妳剛剛說,那隻孤獸是在模仿那個人、去做出那個人心中最深的願望?」
「對啊。」
「……」所以,靜留心中最深的願望,就是到處勾搭女孩子一起跳舞?
夏樹決定這一個月都不要跟靜留說話了。
小茜對命的回答也無言以對,命的世界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她的目光轉回夏樹:「所以,夏樹,妳剛剛是要說什麼?」
「不……沒有,沒什麼……」
「妳剛剛跟靜留打得真的很精彩,不愧是情侶檔──」
「誰跟她是情侶檔啊!」
誰跟那個工口笨蛋是情侶檔啊!
「所以剛剛靜留到底是怎麼消失的啊,我都不知道靜留還會變魔術,好厲害!」
「……那不是靜留,是孤獸……」夏樹的目光直直打向在舞池中的人群,焦點落在某個無人知曉的渺遠地方。
小茜呆住,腦子一片空白,接著,剛剛的「精彩表演」一幕幕回放起來──所以,她們剛剛居然旁觀了夏樹生死交關的決鬥嗎──無可救藥的尷尬一擁而上,她再次無言以對。
──「請問──」一個聲音從旁插入夏樹和小茜之間,那人對夏樹伸出了手:「妳願意跟我一起跳支舞嗎?」
小茜一轉頭,那人披著亞麻色長髮、戴著白色半臉面具、穿著淡紫色禮服,剛剛與夏樹戰鬥的對手再現,小茜想都沒想便後退一步準備出手,夏樹卻伸手放在那人手上,「我願意。」
小茜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裝扮和剛剛的孤獸一模一樣的亞麻髮色女子,所以,這個人是……
夏樹就這麼被牽進了舞池。
雖然剛剛命說的話還是讓她直到現在都覺得哭笑不得,但無論如何,至少這個工口笨蛋還是戴著面具來找她了。
換舞伴的信號響起,但兩人都沒有打算換舞伴。夏樹有些驚訝,依照剛剛命說的話,靜留心中最深的願望應該是──「妳不想跟其他女孩子一起跳嗎?」
「啊說的也是,這麼多可愛的女孩子──」
「……」
「但是,最可愛的女孩子現在已經在跟我跳舞了。」
「……」
「對了,妳怎麼知道是我?」
「妳的京都腔太明顯了,認不出來才奇怪。」
可是剛剛夏樹明明在兩人中間還隔著人群的時候就已經看著她了……靜留嘴角淺淺地笑著,心裡也淡淡地想著。
啊啦,算了。
音樂兀自演奏一整晚,換舞伴的鈸聲準時響起,戴面具的人們可以自由選擇停留或是飄遊,人們拋棄了面孔也就拋棄了身份,什麼主持人的責任、司儀的工作、糾察隊的崗位、學生會長副學生會長大學部高中部blahblah都見鬼去,沒有人確切知道與自己共舞的人是誰、也沒有人知道在自己周遭共舞的人是否就是學校傳言中的緋聞CP;有情者可以盡情談戀愛,狂歡者可以盡情狂歡。
「我說裡面玩得很開心哪,妳們兩個真的打算在外面站一整晚不進來?」
小碧拎著一瓶香檳、三個高腳杯,走到外頭來找紫子和陽子。她身上仍然穿著晚禮服,長長的裙襬卻被往上翻了好幾折、多餘的布料直接絞扭起來在右大腿附近打了個大單結,活像尾巴似地隨著小碧走路一搖一甩;陽子一邊嘆了口氣又一邊失笑,杉浦碧人生難得端莊的晚宴打扮最終還是被整成了這副杉浦式風格。「廢話少說,妳不是都把香檳拿出來了嗎。我們也沒有進去的必要了吧。」
小碧皮皮地咧嘴笑著:「我可沒有粗線條到可以放妳們兩個在外面、自己卻還可以在裡面狂歡的地步。」一邊說完,一邊就在水泥扶手台上擺好杯子倒好飲料,抬眼看著圓滿的銀白月亮,仰頭就不客氣地灌了一大口。「今天月亮好像特別漂亮。」
「是啊,還能聽到裡面演奏的音樂。」紫子端起杯子,既是讚嘆又半是放鬆地吁了口氣,眼睛還是捨不得離開月亮,「像現在這樣也蠻好的。」
「那我們三個也來跳舞吧?」陽子一手抽走紫子的杯子放在一邊,另一手就牽起了紫子;小碧更是張開手同時牽住了她們兩人,不由分說就要拉著她們隨節拍轉起圈圈來。
三人相視而笑。
這是風華學園建校以來最歡樂的一個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