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衣今天也一樣在餐廳上了個全天班──從早上十點準備開店就一直待到晚上九點收店結束的地獄全天班。這樣的班,她已經連續上了好幾天,坦白說,連小茜都不在了,上班時間對她而言也一樣難熬,但無論如何,忙碌仍然能讓她暫時忘記現實的一切。忘記蝕之祭,忘記希爾斯集團,忘記HiME,忘記那些一個普通大學生本不需要面對的事。
而且這樣一來,在她晚上回到宿舍時,也就可以累得躺在床上迅速入睡,她不需要保持清醒意志面對只有她一個人的房間,不需要面對隔壁那張再也不會有人回來了的空床鋪。
晚上九點多,她在便利商店隨便吃了晚餐之後,回到風華。然而,通往風華學園的路,平常在非上下課時間多半人煙稀少,現在卻沿路停了幾輛警車、消防車和救護車;就算是再怎麼對生活提不起勁的舞衣,一路走來也睜大了眼睛直盯著這些暗示著重大意外事故的車──在舞衣的記憶裡,這樣的類似場景以前也發生過一次──三年前希爾斯集團派出軍隊攻佔風華學園的時候。
舞衣很不安,走路的腳步也越來越快,最後忍不住拖著疲累的身體全力跑起來,拚命地想要盡快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一走進校門,順著警務與醫護人員來來往往的方向看去,即使是在夜晚,她也能清楚看見遠方的專業科目教學大樓的頂樓似乎是垮了,原本罩在建築物上方的金屬半球,現在陷進十樓坍塌了的殘磚瓦礫裡;涵蓋七到九樓一整面面向大草原的漂亮落地窗,也無一樓倖免破得零零落落。透著樹林的間隙,可以看見大草原那裡還停著幾輛警車與救護車,消防車也在教學大樓外圍搭起雲梯。就算是站在校門口,也看得出現在那裡還正處於救災中的忙亂情勢裡。
舞衣一路走到宿舍,眼睛卻還目不轉睛盯著遠處的教學大樓。宿舍大門前站了兩個同樣是暑期留宿的學生,對著教學大樓的方向指指點點,舞衣前去向他們打聽:「大草原那邊是怎麼回事?」
「聽說是山崩,震壞了那邊的教學大樓的樣子。」
「山崩啊……」舞衣皺起眉頭。
「不過,好奇怪呢。」另一名學生說道:「教學大樓暑假不是應該沒人嗎?但他們剛剛抬了好多人出來,而且這些人身上穿的好像是……軍服?」
「對對,我也看到他們不知道開卡車來載了什麼,上面蓋著帆布。」
「那個不是聽說是山崩砸下來的土石嗎?」
「對喔,好像是。」
舞衣的心沉得不能再沉了。她向那兩名學生道謝後,便沿著其它小路往專業科目教學大樓的方向前進。「山崩」這種理由她聽得很膩了,每次孤獸出來作亂,學園內的官方說法也一律是「山崩」。無論如何,她一定要親眼看到那裡發生了什麼事。
警務人員雖然封鎖了通往現場的路,但舞衣畢竟是這裡畢業的學生,熟門熟路,而且風華學園佔地遼闊、建校歷史也悠久,本來就有很多學生自行摸索出來的小路,靠著學長姐代代口耳相傳、或是像命這種成天到處亂跑的人去探索,才得以被學生們知曉。這是連學校官方都無法掌握的情報,何況是外來的警務人員。舞衣在這些小路裡竄來竄去,順便靠著夜色與樹林的蔽護,繞到了後山一處靠近教學大樓的小坡上。
居高臨下,這裡可以清楚看見整個教學大樓的情形、以及教學大樓前面的狀況。整個場面像是打過仗一樣,教學大樓也像是被轟炸過似的;大樓前面那一片地更是讓人摸不清頭緒,一整區草坪坑坑疤疤被火燒過的樣子,看得出來地上原本有些被燒毀的東西,這時候已經被清理掉了──大概就是剛剛學生說的那一卡車被帆布蓋住的東西吧?
陸陸續續還有醫務人員抬著擔架從教學大樓出來,如剛剛的學生所說,這些傷者都穿著黑色軍服。舞衣站在那裡看著,越看越心驚,三年前的情形在她心裡不斷重映,可是,三年前她們有十二個人可以共同面對,現在她們只剩下四人了,而且又是暑假,能回家度假的大概都回家了──這種時候,會留在學校裡的人,她只想得到一個──夏樹。
夏樹怎麼可能一個人應付這些?
她聽見下面起了些騷動,有人大喊:「有清醒的人,有清醒的傷患!」
舞衣摒息等待著──教學大樓裡抬出了一個人,躺在擔架上的,是個只穿著內衣的男人。舞衣的心再度沉落谷底。她隨即決定要回宿舍找夏樹確認她的安全,一轉身,卻看到一個人影站在遠處面對著自己。
「妳是……靜留?」舞衣一認出人,心裡立刻升起了難以克制的怒氣。她握緊了拳忍著,沉聲問道:「夏樹呢?妳們今天在學校遇到希爾斯軍隊的人了嗎?夏樹還好嗎?她在哪裡?」
靜留的嘴角掛著溫和嫻雅的微笑,還沒開口說話,舞衣已經對夏樹的情況先放心了幾分;可是,她想不到靜留會告訴她:「夏樹已經不在了。」
舞衣一愣。除了這個消息本身令她腦子一片空白,也因為靜留說話的表情與說出來的事搭在一起實在太怪異──夏樹如果真的不在了的話,靜留怎麼可能還這麼冷靜?舞衣還來不及為夏樹傷心,就先被那股詭異感拖入了惶惶不安的漩渦裡,甚至都忘了要對靜留生氣。「不在了是……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她以後不會再出現了。」
「是希爾斯……?」
「是我。」
舞衣倒抽了口冷氣,她瞪大了眼望著靜留,不可置信。「妳殺了夏樹?」
「是。還有晶也是。雪之也是。小茜與奈緒、二三小姐也是。」靜留的笑容不知何時揚起了一片嘲諷的氣息,襯得她眼裡的紅光如血,「現在就只剩下我跟妳了。」
舞衣愣愣地看著靜留,她清楚感覺自己的情緒由星火燒成火浪,理智正逐漸被剝離,她連自己心裡要想些什麼念頭都控制不了。夏樹和她談起靜留時的神色、說的那些話,現在彷彿翻倒了的水一樣不斷從某個記憶區塊裡橫溢出來,填滿她的腦子,夏樹彆扭的害羞模樣、對比眼前靜留近乎冷酷的平靜,巨大的反差幾乎灼傷她的心,熱淚成串地滴落眼角。「妳殺了夏樹?夏樹不是妳最重要的人嗎?妳讓她離不開妳,然後再殺了她?像現在這樣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殺了她?妳知道夏樹她──」
妳知道夏樹打算跟妳表白嗎?──這句話,哽在舞衣的喉頭,一點也說不出口。
「妳真的是夏樹的好朋友哪。妳知道,我原本是打算最後再解決她的,是她知道我要殺妳,所以來阻止我。真的是──」靜留單手托著腮說道:「令人嫉妒的友情呢。」
舞衣覺得耳邊嗡嗡作響,靜留說的話卻依然穿越了她的耳鳴,每個字都轟隆隆砸在她耳邊。她對靜留當然不像夏樹那樣百分之百信任,但她對於靜留是否為獵殺者之一,始終都持著保留態度;直到命出事的那天起,她才終於確定靜留就是獵殺者,但即使如此,她也認定靜留絕對不可能對夏樹出手,無論靜留失去理智到什麼地步,都還是三年前那個會為了夏樹做任何事的藤乃靜留。
對於靜留殺了其它人,舞衣一點也不意外;至於夏樹的死,如果不是靜留親口告訴她,她寧可相信夏樹是被希爾斯集團的人解決掉的。
「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嗎?」靜留依然托著腮,依然笑得不失禮數。「我很意外,妳好像沒告訴夏樹我們那天跟奈緒還有命在樹林裡的事?」
「……因為我想利用夏樹殺了妳。」舞衣咬了咬牙,別過眼,才繼續說道:「如果我保持著這種想法的話,一定就不能好好告訴她這件事了。在蝕之祭裡受傷的人已經夠多了,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傷要處理;在我處理好我自己的傷以前、在我可以好好告訴她這些事之前,我決定什麼都先不說。我不能把她當成復仇的工具,妳……也不應該是她戰鬥的對象,那樣對夏樹太殘忍。命也一定不希望那樣,她是為了保護大家才死的,那我就要繼續守護她的願望。但是,我是因為相信妳絕對不會傷害夏樹,所以才認為就算她不知道妳是獵殺者也沒關係的──」
眼淚失控滾落,舞衣覺得所有的事都彷彿曾有轉機,卻又都被自己放掉了;但如果真的讓夏樹承載著其他HiME的死而去找靜留決戰,真的會比較好嗎?她覺得所有的事都彷彿有別的路可走,事實上又全都引向死胡同裡。
舞衣單手掩著眼無聲地流淚。靜留只是靜靜看了半晌,才說道:「妳有什麼問題想問我嗎?夏樹的事,我好像給不了妳什麼答案,妳跟夏樹也有別人無法插手的情誼哪。至於其他的事,蝕之祭、希爾斯──」
「……希爾斯集團的軍隊今天來學園是……?」舞衣好不容易才從喉嚨擠出了她的最後一個問題。
「他們想找到願意跟他們合作的HiME。」
「所以妳……」
「等我解決掉妳之後,也許會考慮看看。」
舞衣氣得發抖,她低下頭,黑暗在她周身凝聚;只是,一段沈默過後,原本緊握著發抖的拳頭鬆開,她整個人彷彿忽然被抽掉了靈魂,說話淡淡的、有氣無力。「……我不會跟妳打的。」
「為什麼?我可是,害美袋命死掉的人喔?」
舞衣深吸了口氣,吸氣聲之大,就連在山坡下救援人聲嘈雜的聲音干擾之中,靜留都能清楚聽見。「命就是為了阻止我跟妳打,所以才死的。我如果現在跟妳打,她就白死了。」
「所以,妳是要自願死在我手上嗎?」
舞衣搖搖頭。「總之,我不會跟妳打起來的。」
靜留輕笑一聲,背靠在一邊的樹上,「我其實也沒有心情跟妳打。不過,這件事可以讓子獸代勞。」說完,靜留便喚出清姬,黑暗的山林中不知從哪裡傳出土石崩落的聲響,紫色的六歧大蛇便披著夜色從山影中升起。
「妳在這裡叫出子獸,如果讓下面的其它人看到──」
「不需要擔心這種事。」靜留一派悠哉地說道:「如果我現在下令讓清姬毀掉學園的話,妳的擔心就是多餘的了。」
舞衣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怎麼樣?如果不叫出迦具土來阻止清姬的話,學園就會毀掉喔?」
「妳這個瘋子,為什麼夏樹居然會浪費心力在妳這種人身上!還有命!」舞衣又恢復成了那個剛剛第一眼看到靜留便氣得發抖的舞衣,現在她幾乎是睚眦俱裂地用力從齒間嗑出了子獸的名字:「迦具土!」
夜空之中,雲霧迅速集結,以順時針方向旋轉纏繞出雲朵,迦具土從漩渦狀的雲朵中心飛出,巨大的雙翼揮散了雲霧,地上颳起輕風。大概子獸相見,分外眼紅,舞衣還未下任何指令,迦具土便往黑暗山影中的清姬飛去;清姬也同樣朝著迦具土飛來。迦具土一開口便一顆火球投向清姬,黑夜中的山林頓時被照得明亮無比──這時候她們才看清,剛剛從山影中升起的清姬原來距離她們有一段距離,現在飛近了,清姬的身形巨大無比,幾乎是迦具土的兩倍,舞衣看得心裡一驚,靜留只是懶懶地把頭往後靠在樹上,平靜地看著。
「為什麼……」
「畢竟我打敗了很多個HiME吧。」
舞衣愣愣地看向靜留。
「晶打敗了詩帆跟小碧,還有修女。在我打敗晶的時候,她吸收的那一部分力量,就由我接收了。至於妳,妳只打敗了命而已吧。」
「命……」舞衣再次掉下淚,對著靜留大吼:「我絕對不會為了這種事而殺死同伴的,力量什麼的──」
「但是我會。而且現在,正因如此,妳的迦具土沒有贏過清姬的本錢。」靜留說話的語氣始終平淡沒有起伏,好像她現在只是在聊天氣而已。
從兩隻子獸混戰的空中,爆出了巨響,與一閃即逝的爆炸聲不同,而是拖延了幾秒鐘的、物體毀壞的聲音──舞衣往後山的方向看去,六歧大蛇各自咬著迦具土的不同部份,將迦具土撕裂開來;原本全身散發艷麗火光的鳳凰,此刻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光彩,被清姬撕裂咬碎的彷彿只是一隻凡鳥。
「呃!……」舞衣表情痛苦地捂著胸口癱軟跪在地上。靜留終於轉頭看向舞衣。在迦具土化成的片片青火之中,她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已經反覆看過了好幾次的場面,直到屬於舞衣的光點終於完全消散在夜色中,靜留撿起地上留下的兩條穿著銀鍊子的玻璃珠項鍊,一條舞衣的、一條命的,放進自己帶來的束口袋裡,繩子拉緊封袋,像殺人棄屍那樣隨手扔進了一邊的草叢。最後,安靜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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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靜留經過的路上都有救護人員來來往往。她像平常那樣腳步舒緩地走著,對周遭的人事物毫無興趣,像是來自某個平行時空的路人一樣,這個世界發生的任何事態,都與她無關。
她已經很久沒回宿舍了,這段時間,她住在校外的房子。藤乃氏是京都望族,對靜留這樣的大小姐而言,要在封架之地找個棲身之處不是難事。而這時,她就像以往還住在宿舍時一樣,走過宿舍裡灑著月光的安靜走廊,鑰匙插入鑰匙孔喀嗒開鎖,回到房間像平常一樣先洗澡,梳洗完畢後上床睡覺。隔天,按照表定時間準時起床,拎著木刀到附近練習薙刀術,然後到校參與校務會議。
她就像是與幾個月前還住在宿舍時的時間無縫接軌,繼續過著她在宿舍習慣了的生活、習慣了的作息時間,旁邊那張空床則似乎打從一開始就不被她放在眼裡,一點也不影響她繼續過她過慣了的日子。她對待學校事務的態度也與往常一樣,事事交由珠洲城遙打理,自己悠閒在一旁喝茶,偶爾還有閒情逸致乘著清姬到後山去看夕陽──即使她現在在風華學園內掌握的權力,幾乎與二三差不多,她看起來像是已經得到了她要的權位,卻仍然只是過著跟以前一樣的生活,沒有任何進一步的動作、沒有任何變化。
她甚至都不曾試圖探索理事長宅邸地下有無其他祕密。
唯一的改變,是她現在習慣抱著一隻小狗玩偶入睡。不過,這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畢竟藤乃靜留還只是個大學女生罷了;已經監視了靜留一陣子的希爾斯集團董事會,並不把這件小事放在心上。
他們真正憂心的是,由於完全搞不清楚靜留到底要什麼,讓他們不知道這次合作該從何下手。因為不知道對方到底要什麼,所以,也難以確認自己到底握有什麼籌碼可以和對方談判。他們認為,要跟靜留這樣的人合作,必須要用些軟硬兼施的手段才可以,畢竟整場HiME大戰他們都看在眼裡,藤乃靜留這個人的城府之深、下手之狠,董事會全員有目共睹,所以,最好能找到可以用來威脅靜留的把柄;但他們唯一想到能牽制靜留的東西──玖我夏樹──又已經被靜留親手殺掉了。
現在的藤乃靜留,幾乎是個沒有弱點的人。
「那麼,要用人造媛星撞地球來威脅她嗎?」董事會其中一人發言。
坐在首席、戴著戒指的男子回應:「像她那樣的人,我不認為她會在意這個。要是因此跟她打壞了關係,反而很不妙。」
「會長,您最看好的會長小姐雖然贏得勝利了,但她實在很難辦哪……如果是鴇羽舞衣獲勝的話,用媛星撞地球威脅她肯定有用的。」
被稱為會長的男子將手肘撐在桌面上,雙手交握靠著下巴,笑著說道:「畢竟是我最看好的人,當然也最不好應付了。如果不是這樣的人,大概也贏不了大戰吧。媛星就繼續保持現在的位置,不要移動,我們可以讓蝕之祭無限期延續下去,直到情況有轉機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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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十二HiME大戰結束大概兩星期後,靜留一個人到夏樹交易情報常去的酒吧。酒吧裡一樣燈光昏暗、飄滿癮君子吞雲吐霧的白煙,酒客們都散發著一股半死不活的氣息,只有遇上有興趣的獵物時,才會雙眼放光──現在,靜留就被很多雙這樣的目光注視著。靜留從來不是會上這種地方的人,她的氣質也與這樣的地方格格不入,就像是丟一顆超級千瓦燈泡到深海裡去一樣,扞格得引人注目。
而這種地方,對於姿色姣好的年輕女性而言,又特別有危險性。就連夏樹這種大大咧咧得幾近我行我素的人,都得妥協另做較「安全」的裝扮;而靜留現在卻只是穿著平常穿的衣服就跑來了,這樣一個大學女生出現在這種地方,跟全身上下都散發出獵物氣息的小白兔沒什麼兩樣。
靜留沒有理會那些目光,她直直走向吧檯,坐下,「請問這裡有一位山田先生嗎?」
吧檯大叔沒看過她,一邊回話一邊打量她,「他已經很久沒來了。妳要喝點什麼嗎?」
靜留想了想,「以前也有人常來找山田先生吧?」
「像妳一樣的女孩子嗎?」
「是啊。她平常喝什麼,我喝跟她一樣的。」
吧檯大叔點點頭,一杯淡金色的「雪碧加啤酒」很快就放到她眼前了。靜留喝了一口,喝起來就像是小孩子會喝的東西哪……靜留一邊喝,一邊打量四周,她彷彿是在參訪某個遺跡,同時看著,心裡也想著那人會在這裡如何坐著,喝著什麼,會有什麼神情,和什麼樣的人交談──
「那邊有位先生要請妳喝威士忌。」吧檯大叔打斷了靜留的神遊。
靜留低下頭,輕聲說道:「不用了。我在等人。」
吧檯大叔微微一笑,「還好有問妳。妳們都一樣不喝陌生人請的酒。」
靜留這才抬起頭露出微笑,「是嗎。」
「小姐。」一位陌生人坐到靜留旁邊,吧檯大叔知趣地走開了。那陌生人低聲說道:「能請妳喝一杯酒嗎?」
靜留看了他一眼,又低頭看著自己杯中的雪碧加啤酒,「什麼酒?」
「如果可以的話,是希望可以請妳喝清酒,但這裡沒有,只能請妳喝威士忌了哪。」
「喔?」靜留這才轉頭看著這個陌生人,他看起來像個普通上班族,長相沒什麼記憶點,卻穿著顯眼的白色西裝。「你的答案很有趣。」
「還是,妳願意的話,我們現在去居酒屋也行。不覺得在這裡喝酒很無聊嗎?」
「是啊。」靜留輕輕一笑,「我想和希爾斯集團聯繫。」
「嗯?妳說什麼?」
「希爾斯集團。你不就是希爾斯集團的人嗎。」
男子像是被人按了「暫停」開關一樣,整個人呆住。「什……妳在說什麼?」
「我也覺得這樣喝酒太無趣了,去居酒屋也一樣無趣。我們直接談正事吧。」眼前的金髮男子還怔怔地沒反應過來,靜留仍然不急不緩地平靜說道:「我想跟你們合作。」
靜留單手支著下巴,饒有興味地看著眼前的陌生人。她早就聽夏樹說過,山田先生要去避一陣子風頭,也許兩三年內不會再出來做情報交易,要等她們與希爾斯集團之間的事了結、或是希爾斯集團放鬆對他的戒備,他才能再出來重操舊業。靜留故意向吧檯大叔問起山田,是認為這樣也許有機會釣出希爾斯集團潛伏在這裡的人──如果真的有的話。她原本就是來賭賭運氣而已,這裡沒有,她就會再想其他方法去找人。
沒想到還真的釣出來了。他搭訕的那些話也讓靜留猜想,這大概是希爾斯集團已經觀察自己觀察了一陣子,猜測自己更喜歡清酒或居酒屋吧?總之,如果她估算錯誤的話,也沒有損失,本來就是來碰碰運氣而已,沒想到還真的釣到了。
男子回過神來,靜默地看著靜留幾秒,便忽然歛去了剛剛搭訕的輕鬆神色,面無表情從衣領取出一個小麥克風,低聲說道:「你們聽到了嗎?藤乃靜留說要跟我們合作。」半响,又轉向靜留,「妳為什麼要跟我們合作?」
「因為一番地已經不在了。現在全世界大概沒有人真正知道如何使用媛星的力量。不過,至少希爾斯對媛星持續了非常久的研究工作,應該是目前對媛星最了解的組織。」靜留盯著眼前的雪碧加啤酒,她想,如果這裡有茶就好了。「我有媛星的力量,而你們知道該如何使用媛星的力量,我想,我的決定很合理。」
於是,那個男人代表希爾斯集團,邀請靜留到巴別塔一趟,並與靜留約定好時間地點,屆時集團將有專人負責帶她到巴別塔。
終於走到這一步了。靜留一口氣喝完那杯雪碧加啤酒,看著手腕上掛著的兩條手鍊,她想,自己跟自己乾杯,有點寂寞哪。
【剩餘人數: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