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x千圣(《少女的祈祷》真是既温柔又婉转,唱出好细腻的少女心思。假设薰难得坐错了电车,却刚好遇到千圣的情景。提到的电影是《大鱼》,稍稍改动了一下原台词。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搭错电车。
站在已经关上的车门前,看见方向颠倒的路线图,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只好等到下一站再下车,暗自庆幸今天没有安排,不必担心不能按时赴约。
她不是没有方向感的人,偏偏走入了错误的车厢。她认识的众多朋友之中,有一位经常是这样迷糊。往后恐怕再也不能理直气壮地取笑人家了。一想到自己犯了同样的失误她就心虚不已。尤其是当她在人群里瞥见一枝香槟玫瑰时。有一位金发少女背影像极了她的青梅竹马。
或许上帝就是偏爱高个女孩。她总能在思念意中人时发现少女就在自己眼前。毕竟高个女孩视野更加开阔。
她的目光落在少女的长发上,接着注意到少女制服的样式,最后把身高体型也纳入考虑,确信少女就是她的青梅竹马。哪怕她们之间隔着一整节车厢的乘客,她仍然一眼认出了最与众不同的少女。其实根本不必这样麻烦,仅凭感觉她就可以判断。红宝石般的眼眸中映照的永远只有少女,她熟悉少女的背影如同熟悉自己的身体。
她曾经和少女看过一部影片,趁着四下光线昏暗,放肆地盯住少女侧脸的剪影,丝毫没有关注荧幕,但有一句台词吸引到了她的注意——当你遇上一生挚爱,时间会短暂地停止流逝。她不清楚自己究竟错过了一个怎样的故事,魔幻还是写实,只觉得这句台词道出了真理。每次看见少女,她都感觉时间和呼吸一起凝滞了。
她是在六岁遇上一生挚爱的。还要再过两个月她才满十七。生命的一多半时间里都有少女的身影。她希望接下去的几十年可以继续保持。她沉迷于少女令时间暂停的魔力,从她们相识的第一天起便是如此。
年幼的少女出现在舞台上,所有灯光齐齐照在她的身上。时针确确实实在那个瞬间停止了转动。她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了心脏的存在。怦怦的心跳令她完全听不见其他声音,以至于她不安地以为自己就要死掉了。等到时间重新开始流逝,演出已经结束了十分钟。母亲是为了给好友献花才顺带把她领到后台的。她对亲眼见到少女之前的一切事情都没有印象。
少女在母亲的呼唤之下提着裙子小跑过来,盯着躲在母亲身后害羞怕生的她左看右看。腰以下的视线范围是大人的盲区。交谈中的母亲们没有注意到她们。少女松开裙摆向她伸出双手,奶声奶气有理有据地宣布说,既然她们的妈妈是朋友,那么她们也应该做朋友。她磨磨蹭蹭地握住少女的手,心里有种梦幻般的不真实感。等到大人终于愿意分出注意力给她们,她已经从少女口中听到了一大堆自己不明白的东西。舞台、表演、爆发、情绪——好深奥难懂的词汇。她始终在尝试理解少女,但直到中学才找对方法。
尽管少女已经不再对她流露真情实感,总是留给她一张难以捉摸的笑脸,和一些叫人一听就垂头丧气的话,但她坚持认为少女还是当年那个少女。她尊重少女的改变,即使并不清楚原因。或许她的确是有些反应迟钝,这不妨碍她在情绪上的敏感。面对少女,她从不吝惜温柔宽慰的话语。
她们难得走在完全相同的道路上。她出门向左走,而少女出门向右行。她去羽丘念书,而少女在花女就读。她在studio练习吉他,而少女在事务所里弹奏贝斯。她正为成为舞台剧演员磨练演技,而少女已经出演了许多电影作品。陷入困境的时候少女不再首先想到她。渐行渐远的无力感常常在梦里侵袭她。偶尔她也会失去多到无可救药的自信,怀疑她们的道路或许再也不会有交集。
但在这趟电车上她们去往同一个方向,沿途她们会看到同样的风景,以相同的步调走走停停,最终抵达同一个目的地——她有数不清的时间,决心一路追随少女。
车厢内实际人潮拥挤,但她的眼中只有少女。全知全能的上帝啊,她在心里默默祷告,如果车上只有我们该有多好。她低下头,捂住嘴巴。修长的手指紧贴着脸颊。呼出的白气凝结在掌心。她生怕自己不小心发出声音。愿望一旦脱口就再难实现了。更何况她也不是虔诚的信徒。平时从来不上教堂,这会儿倒记起上帝。但她想要向上帝祈求的愿望远不止这一个。
为什么她们之间隔着那么多人呢?可不可以让这些乘客早些下车呢?她想站在离少女更近一些的地方。为什么这是电车而不是巴士呢?为什么不能为电车设置红绿灯呢?如果有幸遇上红灯,她们就可以多相处几秒。为什么那位摇摇晃晃的先生总是挡住她的视线?为什么报站的语音好像一秒钟都没有停歇?
她幽幽地叹息。
“年纪轻轻就总是叹气可不好。”
一旁坐着的老奶奶冲她和蔼地笑。
她又一次捂住嘴巴,接着松手笑了起来。
“奶奶年轻的时候不会叹气吗?”
“会喔。想到功课做不完啦,喜欢的男孩眼里只有棒球啦,就会不停地叹气呢。但叹气也没有用呢,功课还是要做,情书还是照常在写。”
“那后来男孩有喜欢上奶奶吗?”
老奶奶指了指自己身旁昏昏欲睡的老爷爷,竖起手掌贴在嘴边,表情夸张到了极点。
“打不动棒球了眼里才装下我!”
她偷笑着点头,拼命咬住嘴唇,生怕惊扰了老爷爷。
“与其叹气呀,不如多努力。叹气叹多了老得可快了。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可不要变得像我一样啦。”
她清了清嗓子,语气格外诚恳。
“奶奶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人。如果我可以让时间快进,真想看看那时候的自己。肯定比不上奶奶就是了。”
老奶奶笑着递给她一把奶糖,然后轻飘飘地拍醒了老爷爷。
“我们是去看孙女的,小家伙才只有这么点大,跟你一样能说会道,你肯定也喜欢吃糖。我们这就下车了,以后有机会再见。”
在捋清楚老奶奶的逻辑之前,她礼貌地用双手接下了奶糖,又是道谢又是道别,差点没把舌头咬伤。
车程渐渐驶进后半段,乘客肉眼可见地减少。少女早已坐下扭头看着窗外,似乎并不在意车厢内的情况。她于是放心大胆地走近,站在少女站立过的位置,指尖轻触扶手。少女的温度显然不可能留存下来,但她仍然感觉到暖意涌上了心头。
她偷偷瞥向少女的侧脸,目光拐了个弯透出玻璃。她在此刻看见的景色和少女是一样的,擅自认为这也算是两人一起欣赏落日。夕阳余晖衬得少女脸色红润。她无声无息地咽下几口空气。其实,她还有比得到少女的注视更加大胆的愿望。她渴望触碰少女的双唇。上帝会觉得滑稽吗?她抢先一步嘲笑了自己。这种叫人不知道如何评价的愿望,上帝听了也肯定觉得不知所措吧。不如祈祷顺利抵达终点,途中不要遇上任何危险。假如真的不幸遇上意外,她一定会冲上去把少女抱紧,尽力保护少女不受伤害,或许还会因此被当成是恋人,像是殉情的罗米欧与朱丽叶。
她的思维一路发散开来,把自己逗得忍不住傻笑。
少女回过头看着她,对于她的存在貌似并不感觉惊讶。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捂住嘴巴克制表情,却忽然想起了老奶奶的忠告。努力。她应该从哪里开始努力?全知全能的上帝啊,可不可以给我一点小小的提示呢?我一定会立即照做,她在心里暗暗发誓。
少女一如既往,开口就是揶揄。
“你是不是坐错了车?”
“不小心——坐错的。”
她嗫嚅着回答。
“我也坐错了车。”
“哈啊?”
“一路上你看见了我可能会去的地方吗?”
“好像——确实没有看见。”
“所以,你究竟准备等到什么时候才肯邀请我和你一起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