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您究竟从哪里看出我藏有家室，但我知道对于一名优秀的哨兵来说，这根本算不得什么。”雷金纳德•道尔垂头丧气地说道，他先前的气势在秘密被戳破的那一刻便急遽地化为乌有。在哨兵向导的能力之下，普通人的隐私实在显得脆弱。然而只有埃莉丝知道预先阻止了自己的阿格尼丝刚刚为什么会主动使用哨兵超常的感官来发掘雷金纳德•道尔的秘密——他暗示阿格尼丝和西奥多•巴克的亲缘关系，所以阿格尼丝生气了。从说出那句话的那一刻开始，雷金纳德•道尔今天注定不能轻易离开这间审讯室，哨兵将竭尽所能确保他袒露所有的秘密，但埃莉丝怀疑他是否真的没有预料到这一点。探知雷金纳德•道尔的心灵或许可以得到部分答案，只不过……埃莉丝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答案也许并不重要。

“我只希望您不要将我的问题牵扯到她们身上。”

“这取决于你。”埃莉丝注意到当阿格尼丝希望的时候她听起来能有多残酷：“她们知道你在做什么工作吗？”

雷金纳德•道尔摇摇头：“她们认为我在一家退役军人俱乐部里工作，我和那里的老板是很好的朋友，如果她们找到那里去，他总会帮我圆谎。”

“为什么？如果你不愿和你的家庭有所联系，为什么不直接离婚？”

“您瞧，德拉库尔警探，我知道我做着危险的工作，所以不愿意将她们牵扯进来……可我也不愿意真正地离开我的爱人。”雷金纳德•道尔说：“同样的弱点也是我至今为止无法从这行当中脱身的理由。”

他默认了自己参与走私。尽管他意识到自己将不得不诚实，但他还是非常注意不留下确切的供词。一定有人曾经教过他怎么对付警察审讯，埃莉丝心想，而且那个人还得有一定的身份定位，才会像这样来藐视本应只用来保护无罪公民的法律。

“她们当然也能成为你脱身的理由，道尔先生，你曾经屈服于自己的欲望，我们就不在此详细讨论这一问题了。”阿格尼丝道：“我们关心的是，你究竟为谁工作？”

雷金纳德•道尔局促不安地坐直了。他舔了舔嘴唇，似乎是觉得有些口渴，但码头区分局的警察坏心眼地没有给他提供饮用水。阿格尼丝冷眼看着他，没有动作。雷金纳德•道尔不得已，只好咳嗽一声，让喉咙略微舒爽一点，为难地再度开口。

“请原谅我，我不能告诉你们。”

“当然了，总得是个你不敢说的人物才有本事来走私这种新大陆研发出来的新型药品。我先换一个问题，你是否借助出租公寓里的房间做走私药品交易场所？”

这问题雷金纳德•道尔答得很快：“是。”

“那么，西奥多•巴克是怎么加入这门生意的？”

“他找上了我。显然，我在俱乐部里大手大脚地花钱，引起了西奥多的注意。他一直想赚些外快，寻衅滋事是一种昂贵的爱好，哪怕他拿两份工资也力不从心。在一次碰面中，西奥多将他的猜测告诉了我，并威胁我，如果不让他加入，就要把一切抖露给警察……我答应了他。”

“也许你也需要一个有点特权的幌子，以及技艺高超的打手——如果能只为这些要求付一份钱，那就更好了——所以和西奥多•巴克达成了共识。毕竟，如果仅仅是要他闭嘴，给钱就够了，为什么又要让他租下那间公寓呢？”

“……您瞧，都是西奥多先来找上我的，您这样说出来，不就只教我难堪嘛。”

阿格尼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好了，好了，难堪也都是你自找的。除了租下公寓替你遮掩，以及揍了那个走漏消息的小混混之外，他还做过什么别的吗？”

“没有了。”

“这么说，你这走私生意做得还不长。”

“从新大陆来王国，哪怕最好的船，单程也要一周时间，莱恩•伊万斯的船当然没有那么好，跑一趟来回差不多得一个月，要是途中遇到风暴，那就更长了。这次带货之前，我让莱恩先在航线上试航过两次，确认熟悉状况后才开的工，那也已经是大半年以前的事了。”

“开了一两次工就被人举报，看来运气也不怎么样。那些码头区的小混混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又怎么会想要举报的？”

“试货的家伙来得太多，总有一两个嘴上缺把门儿的。我在码头区这边，原先也得罪过一些人，他们当然不乐意看见我赚大钱。”

“那你一开始就少找些人来，不就可以了吗？”埃莉丝一直沉默地听着，直到此时才忍不住插话：“以莱恩•伊万斯一艘船的运量，也用不着找那么多下家。”

如果说雷金纳德•道尔之前还只是局促不安，现在他几乎就要坐不住了。这经历丰富的男人不断地更换着就坐姿势，紧咬嘴唇，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回答埃莉丝的问题。

“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埃莉丝，不用逼问他。”阿格尼丝有些疲倦地按了按额头：“我想他也只是受亨利•莱斯特的指示而已。”

雷金纳德•道尔的脸色刷地白了。他嘴巴开合几次，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没什么意义的话：“您都知道了。”

“这事不难推理出来。在莱茵切斯特，有足够的能量和关系来组织从新大陆走私新型兴奋剂的犯罪首脑也就那么几个。但他们各有各的运输和分销渠道，只有亨利•莱斯特这种原先与新大陆的犯罪合作不涉及走私兴奋剂的人才需要发展新的下属。他让你找来这么多试货的分销商，事实上不只是待价而沽，他还想藉由这个方式在圈子内宣传新货的出现。至于你们究竟会遭受怎样的命运，他不怎么在乎，毕竟一艘船上知道航线的不止船长一人，只要和新大陆接上头，又在莱茵切斯特本地有销路，这笔生意谁来替他跑腿，不都一样？当然，这推理之中有不少猜测的成分，实证的匮乏是我所无法回避的问题，”阿格尼丝坦承，“不过道尔先生刚刚的反应证实了我的想法。”

“……原来如此。”埃莉丝说：“这样看来，莱斯特先生实在是个业务繁忙的人。”

“道尔先生想必对此有所体会。”阿格尼丝对着雷金纳德•道尔露出个微笑，说：“在这之前，你从没犯过罪，服役记录也非常漂亮，为什么忽然会被莱斯特招揽？”

雷金纳德•道尔正要说话，班扬警长推开了审讯室的门。他的表情是少有的焦灼，在任何人有机会提问之前便说：“刚接到的消息。有个男人在码头上发疯，怀疑正是西奥多•巴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