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云鹊就醒来了,大概身边多了个人不太习惯,两眼睁开都带着怒意,可看清了身边的容颜,就变成了温柔注视。
云鹊知道没一会繁就会来伺候自己穿衣梳洗,她想到林倾笑好像不太想让繁知道她们睡了一晚上的事,虽不明为什么不能让自己身边人知晓,可还是稍微顾及了下林倾笑的小心思。缓缓从对方身边起来,温柔的把被握在手心里一晚上的手抽出来,手指都有些微红麻木,可心里却异常满足。
把被子重新盖在林倾笑身上,见对方依旧睡得雷打不动,忍不住伸出指尖轻轻在那脸颊上描绘着,或许触碰太轻有些微痒,林倾笑皱了下鼻子,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呓语,逗得云鹊脸上带笑,然后俯身轻轻在对方脸颊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亲亲。
细心放下床幔,遮住床内一方光景。
云鹊刚起身就听到了叩门声。
一开门就看到一身精气足的繁,云鹊也没多说什么,就让对方给自己穿衣打扮。
繁一开始并没发现房间内还多出一人,拿着准备好的衣裳饰品就给伺候云鹊穿戴整齐,收拾差不多的时候就想顺便整理下床铺,公主生活习惯一向很好,她平时也就是稍微整理下而已。
可此时才发现床幔放下,床边还多了一双不是公主的鞋子,顿时脑海跳出来的画面呼啸而过,手指都带着些颤抖,生怕自己掀开床幔看到什么绚旎光景,她都有些迟疑要不要直接上手打开了。
“让她再睡下。你先去看下有什么早饭端上来吧。”
云鹊坐在梳妆柜前,正在用木梳子顺着长发,眼神瞄到了自己的侍女一脸凝重的看着床铺,仿佛面前是头巨兽,想要伸手掀开又不敢的样子,心里有些微妙。
“……遵命。”
繁咬着牙根没去问是谁,当然不用问也知道是谁,虽然一开始就发现了公主与林倾笑两人之间不寻常,可当亲眼见证这个不寻常的进度快到有些脑补不过来时,不免惊呆了。
云鹊说话明显压低了声音,繁也跟着小声回话,倒不是害怕吵到床上的人醒来,就是还没理清到底这么回事,就身体比大脑先一步按照公主的指令行动。
可是当站在房门边准备开门出去的时候,繁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心神,然后移到云鹊身边,看着公主一早起来气色就很好的样子,心里那点心思更是无边无际脑补起来。
“怎么了?”
云鹊见一向听话埋头做事的侍女却站在自己身边一动不动,转过脸来瞧着对方一脸古怪。
“公主殿下,就当奴婢越界多语吧。”繁揣紧了拳头,下了好大决心才小声把话说出口,“您和林家小姐这样,真的想好了吗?”
“我们怎样了?”
“……”
繁一时无措的看着八风不动的云鹊,她不觉得公主在故意装傻,就是现在还在赤城,身边都是自己人还好说,可若是回到了堂庭城呢?林倾笑那边到无所谓,可是一回去公主的一言一行就像放在展览台上的珍宝,谁都会盯着,不仅盯着还会编造出各种真真假假谣言,即使公主对外宣称与林倾笑义结金兰,可这事真的能随意敷衍过去吗?
“繁。”
云鹊很少这样直接喊着对方单名,平时基本上都是一个眼神对方就很清楚她想要做什么,这种默契早就在这些年里滋生而出。她对这个一直待在身边的侍女,感情上多少还是有些在意对方的想法的,或许就是能贴心说几句话的人不多,她更想要对方能明白自己真实的想法,而不是总让对方胡乱猜忌下去,毕竟在她看来,她还想和林倾笑走得更远一些,这其中肯定不免会出现很多无法预料的拦阻,她并不想看到自己身边人却是第一个出来反对的。
“她很好。”
繁有些发愣,只是三个字,却能感受到这三个字以外的很多心照不宣的感情,云鹊眼神很坚定,并不像只是无意遇到了新鲜乐趣,玩一玩就可以随手丢在一边的随意。
“您……我是没什么资格说什么,我只是不想公主殿下走错路。”
繁的声音带着隐忍,她其实也非常懵懂,不是很明白这一切怎么会发生,也不是很懂云鹊那一句“她很好”到底包含了什么,她放下对于林倾笑所有的芥蒂,只单纯评判林倾笑这个人,的确算得上在世家子弟里身世不俗的小姐,可比她优秀的子弟小姐多得很啊,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其他造诣,她都觉得林倾笑排不上号的。就算是颜值上,也不是那种惊为天人的长相让人一见倾心,可爱漂亮是有,可也不至于让公主能如此牵魂梦绕吧。在她心里的能匹配得上的公主殿下的,林家顶多就算得上林倾寒了,若真的这两人能结伴连理,她是打从心里愿意促成并支持的。
可问题现在是林家小姐正睡在自家公主床上啊!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云鹊眼神有些黯淡,手指划过木梳子上的木齿,听到身边的人说这是“错”的时候心里不免还是有些难受。八字都没一撇呢,就被判下“错误通行”,还是很难立马释怀。以前都是自己在摸索前进的道路,无论是在此中吃了多少苦头,还是可以咬着牙关努力坚持,并不需要什么人支持,自己变强才是最安全的后盾,这个道理她再明白不过了。可是没想到,为什么会在与林倾笑有关的事情上,却很想得到身边的人支持呢?
“……”
繁不忍看到这样一脸难过的云鹊,在她记忆里云鹊一向高冷孤傲,她是完美的公主殿下,无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有着自己的想法,哪是她们这些下人能随意评论的。抛开“公主”滤镜,繁都打从心里敬佩着对方,可是此时看着面前的人,却很难与以往的公主形象挂上钩。
“对不起,我可能说错了话。我只是不想您……哎,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您真的很喜欢她吗?”
繁有些局促撒开之前还在握拳的手,眼里满是关怀,她现在才意识到,公主也不过是刚成年不久的女生,公主的生活环境完全就不能任她随意而为,光鲜公主之下的云鹊,似乎早早就被与普通人划分而开,她不能同普通人该有的七情六欲般,小时候受了委屈也不能随意扑在母妃怀里哭诉,被人陷害还得顾忌更多而不敢寻求属于自己的安慰和庇护,就连自己喜欢的东西都不敢过于表露,就怕被人起了坏心思给破坏掉。
而此时的云鹊也只是刚刚羽翼丰满还未真的起飞成功,想要呵护住难得遇到的宝贝一定比常人还要负担更多。
繁心里泛起心疼,她想到云鹊和林倾笑在一起的时候的确笑容变多了,那笑不再是以往贴在脸上的面具,眉眼里都是不一样的风采,灵动真切,漂亮非凡。
可是自己居然还说出那样的话来,着实太不应当了,不管怎样,她都该祝福作为公主的云鹊能得到属于她的幸福,而不是第一时间就出来反对,不然自己和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想塑造心里的“完美公主”形象而已,完全就没顾及到其实云鹊也是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啊。
云鹊下意识的转过脸去看那床幔里拱着被子形成一个小山的阴影,眼里的黯淡被一丝丝涌出来的宠溺打散。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会忘记我是个公主。她是个很温暖又贴心的宝贝啊。”
话很轻,就像微风一样,吹过就散了,而那小山阴影却完全无动于衷,那样全身心的信任才会睡得那么沉吧。
再次转过脸来看向一脸心疼的繁,忍不住勾起嘴角来。
“我一直以为只要是我先说了喜欢对方肯定不会拒绝的。可是,我现在却觉得,我的喜欢并不配得上她啊。”
繁双眼微睁,这话过于卑微,永远都不该是面前的人该说的。
“怎么可能,她才是配不上您才对啊!”
声调即便再压抑还是有些上扬,惹得那堆沉睡的小山发出闷闷不满而翻动,好像被打扰了睡意似得,然后又没了声响。
云鹊轻轻摇着头,挥了挥手让对方下去。不想再过多解释什么,连她自己都没理清很多思绪,把林倾笑从一条光明的路拉下来与自己一同走向未知黑暗,那份阴暗的心思总是站在前面,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一旦动了心,软弱的部分就会显现出来,总是不忍林倾笑真跟自己一路黑走下去。把距离拉开站在“朋友”位置上,这本应该是她作为成年人去主导一个未成年少女该做的正确举动。
她还是能判断得出孰轻孰重,错对抉择,她的理智并没有让她丧心病狂到任占有欲冲在前面。
有时候又很想知道林倾笑到底怎么想的呢?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让她从未体验过,才会变得束手无策又暗暗试探,少女的眼神和举动从来都不会骗人,可是又会担心少女的心啊就像风中飘荡的柳絮,并没有自己那样坚毅不动。
云鹊无比珍惜在赤城这一段时间里的相处,她不愿捅破那层窗户纸,只是不想最后变得不堪收尾,毕竟时间太短了,她没法让心动而带来的冲动把一切都推向无法收拾的地步。即便带着私心,她也很想选择在合适的时间再把选择权交给对方,只是希望自己能顶得住各方压力,能撑得住羽翼去庇护对方愿意站在自己身侧,而且她知道林倾笑还有更长远的路要走,即使那条路上没有自己,对方也一定有着最美好的未来去建造。她若提前把对方拉拢在身旁,捆绑在一起,很害怕之后对方会怪罪自己的自私。
她不想两人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开始却落下最后不欢而散的悔恨。
繁走之后,云鹊一直盯着那堆小山发呆,脑袋里胡思乱想着,会想回去之后林倾笑会不会又被什么人吸引从自己身边走掉,会想回去之后林倾笑是不是要被家里管着不让她再和自己亲密走动,会想林倾笑到底会不会在自己表明心意之后吓一跳,会想自己是不是会错意其实林倾笑并没有自己想的那样喜欢自己,会想林倾笑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心意相通情投意合,会想林倾笑心里向往的爱人是自己的样子么……
不知多久,那小山塌了下去,一阵窸窸窣窣,床幔被一只纤纤玉手分开,随即钻出一张睡眼迷离又透着可爱的脸蛋来。
只见对方盯着凌乱头发,两眼四处随意瞄了下,直到看到坐在一角的云鹊后,那双眼里就像盛满了星光点点。
“你怎么不提前叫我起来呀……”
声音带着睡意后的甜糯,浓浓鼻音里带着撒娇。
“姐姐的被窝好香呀,我好像梦到了姐姐,我都忘记我睡在你这里了……”
林倾笑似乎还没睡醒,脑袋还有些迷糊,双手揉着眼睛,然后继续看着对方,只是单纯的看着云鹊就笑得一脸满足。
云鹊看在眼里,不知怎地有些鼻酸,这个很平常不过的场景却像是一条小溪从心里淌过,溪水清澈,波光粼粼,仿佛她们在一起生活了很久很久,随着溪水流入时间长河里,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她却想这要是一辈子该多好。
仿佛在和心意相通的爱人在一起,一起睡觉,一起起来,第一眼就去捕捉喜欢的人,无需亲密动作,眼神交流里都是爱意溪水,缓缓流逝,世间万物都没有这一眼令人心动,忍不住感叹活着真好,那份好里都是因为遇到了眼前的人。
“姐姐,你怎么看起来不开心啊。”
林倾笑连忙下床,鞋也不穿的扑过去,蹲在云鹊面前,双手搭在对方膝盖上。
扬着头,眼里都是怜爱心疼,她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出云鹊万年不变表情下的情感波动。
“没有啊。”
云鹊抬起手摸着膝盖面前的小脑袋,顺便把对方炸毛的头发理顺着。
“我是不是晚上磨牙吵到你了?我保证下次安安静静的!”
“没有啊,你很乖的。”
“是么?”
林倾笑有些疑惑,握住对方在自己发间滑动的手掌,然后歪着脑袋去用脸蛋蹭那温暖的手心。
“我希望你永远都开开心心。”
云鹊被对方的小举动和那声带着甜糯又心疼的语调安抚得心尖发软,忍不住双手去捧住了对方的脸颊。
繁一手抬着餐盘,一手推开门,就看到这样的情形,她仿佛被下了定身咒般,脚也不敢动,张着嘴也不敢发出声音。
她心想完了,公主殿下会不会把她发配到洗衣房,连洗衣房的主管嬷嬷是谁平时喜欢什么都马上想出来了,就等着到时候要不要巴结一下不要被罚得太难看……
林倾笑在繁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此时一看到对方的出现,心里也惊出一句“完了”。
她觉得这比从公主床上爬下来被发现还要刺激,因为她刚刚觉得好像似乎要和公主亲亲了……
顿时脸红耳燥的跳了起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窜回了床上,拉好床幔遮住一切,被子盖头决定先平复一下要跳出来的心脏再去应对外面的人吧!
云鹊的双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只是稍微有些别扭的稳住了脸上的表情,然后冲着繁眨了眨眼。
繁哪敢直视对方,规规矩矩把早饭放在桌上,向云鹊鞠了个躬就连忙退下还不忘把房门关了。
“咳。”
云鹊掩住满脸不自在轻咳了下。
“先出来洗漱再吃饭吧。”
“……好。”
林倾笑磨蹭了很久才回了一句,可是在满是云鹊味道的被窝里,脸上的羞红完全就没下去,她在反思为什么会觉得对方会想要亲自己呢……虽然之前都有被亲额头什么的,可是为什么这次却觉得心跳加速到更要飞起来似得。
不行啊!
虽然做了睡公主床的第一人,可是那什么,也不能是自己第一个人啊!
不对……
云鹊比自己大……
她的初吻还在吗?
林倾笑掀开被子,睁大了眼睛看着床顶,悄悄的用手指触碰自己的唇瓣。
云鹊的不知道还在不在,但自己的初吻还在啊!
不不不……
我为什么要在意这个!?
林倾笑觉得自己只要一闭眼就会想到对方捧着自己的脸逼近的画面,太近了,近得连对方轻颤的睫毛都能数得清楚。
完全没有排斥,反而更多的是雀跃和期待。
雀跃什么呢?
期待什么呢?
双手捂脸,忍不住在被子里翻腾,嘴里叫着乱七八糟的咦咦啊啊。
云鹊不知道床幔里的人到底怎么了,也不好去询问,可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她觉得再待在一个房间,她可能忍不住做出更多无法控制的举动。
“我先出去了,你弄完记得下来。”
直到听到关门声,林倾笑才从被自己折腾得乱糟糟的被窝里爬出来。
她现在就好想找个谁来大喊几声,好像不小心触碰到了什么宝盒开关,打开之后不知该怎么办而迫切想要寻求帮助。
素银不在,苏繆繆太远,几个哥哥更不合适,想来想去好像只有离自己最近的君忆禾最靠谱了。
她决定必须去找君忆禾嚎叫几声,她不能一个人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