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天命昭昭，平定叛乱显太平
“不能再等下去了。”
从丹凤门视察回来，李恺的步伐焦急了许多。
“上朝的官员被扣宫中已过了一日，官眷们围在宫门外打探消息，里三层外三层的，若是引发骚乱，金吾卫出手就难办了。”
沈如玉听李恺发牢骚，皱了皱眉。
“别说外臣了，连李成镇都起了异心，含元殿的人如今只怕都人心惶惶了。”
“他们性命都攥在我们手里，还能翻出天去，真正的威胁是神武军！”
李恺烦躁地解开腰带，腰间的佩剑啪地放到榻上，随手从盘中抓起一块羊肉大口吃着。
他差不多一天没有进食，他手下的将士也是，再拖下去军队都要反了。
“说得简单，拿着他们有什么用，李成镇能杀吗，崔仁生能杀吗，五郡门阀能杀吗！”
军人阴鸷的目光盯得沈如玉背脊发毛，李恺冷笑一声满不在乎咽下带血的羊肉。
“已经死了这么多人，多几个又何妨。”
李章听着两人争论，挥了挥手。
“好了，别吵了。玉玺找到了吗？萧氏呢？”
李恺摇了摇头。
“里里外外都查过了毓清殿根本没有暗门，宫中的密室密道都找过了，那女人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沈如玉皱了皱眉。
“崔仁生的宝贝女儿聪明得很，玉玺早就被带出宫了，神武军兵符也一并带走了。”
李恺听说，立刻拿过佩剑朝门外走去。
“神武军固守不出，怕是在等这道兵符。我去把李镰抓来，先下手为强。”
沈如玉一把拉住他，眼睛却看向李章。
“别冲动，你怎知李镰还在府内。神武军至今不动，可见李镰游移不定，就是在等立新君好站位。眼前最要紧是请齐王殿下登基稳住人心。”
李章沉吟许久，终于下定决心站起身来。
“若李镰倒向李铎，今夜神武军必有异动，下令封锁四门，加强警戒，一只苍蝇也不要放出去。加紧搜索萧氏，绝不能让密诏流出去。让三省将即位的圣旨拟来，明日上朝公布天下。”
李端虽死，却有子嗣。李章想即位，便需凭借立祖皇帝之名顺，没有玉玺，三省发出的诏书没有正名。若立祖的密诏上盖了玉玺，三省那道诏书便形如废纸，绝不能让密诏公布出去。
只要新君新朝站稳了脚跟，那些喉舌又算得了什么。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皆是心头雪亮，兵贵神速，主意既定，便各自分头执行去了。
是夜，李恺亲自把守丹凤门。一夜无事。
待到东方晨曦微露，含元殿响起了升殿鼓，李恺松了一口气。
万幸李镰没有选择李铎，女人到底还是缺了什么。等到圣旨公告天下，便是大功告成了。
昨日就应该这么做了，齐王偏偏为了名声，去寻那些玉玺密诏什么的，平白耽搁一日，贻误战机，弄得人心惶惶，最后还不是要靠军队。什么口诛笔伐，都不如真刀真枪来得有道理。
李恺疲惫地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往含元殿方向看了一眼，朝身边的副将说道。
“辛苦你们了。”
副将笑道。
“将军也站了一夜，稍微歇一会吧。”
或许是心情放松，熬了一夜的精神也变得格外困倦，李恺紧绷的嘴角松弛下来，露出一丝微笑。
“老了，以前在开阳军中时，连续三天三夜作战也没觉得累，就连攻城也是我头一个先登。”
“将军威风凛凛，勇武更甚当年。”
李恺同部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驱散睡意，等到日头完全出来，丹凤门下又重新聚起了层层叠叠的人群，才看见十几名内侍捧着一个锦盒匆匆小跑过来。
“圣旨总算来了...可要张榜宣读？”
内侍点了点头。
李恺便后退几步，让内侍走上丹凤门城楼。
那十几名内侍在城楼站定，簇拥着中间的人一扯披风，露出明黄的皇后冕服，她高举手中锦盒，高声大喊。
“吾乃皇后萧泷，手持立祖皇帝密诏，齐王谋逆篡位，天下共诛之！”
李恺早在第一句便反应过来，当即令羽林卫扑上来抓人，那十几名影卫扮作的内侍早已抽刀围成战阵堵住羽林卫的攻势。
“保护皇后！护驾！”
突然羽林卫中爆出一声呐喊，羽林左武将军张士跃率亲卫倒戈同羽林卫战在一起。
在血色的晨曦中，在朱红的宫墙上，一袭明黄的萧泷如一抹金色的艳阳，在众人的仰视中，高声宣读诏书。
“诏曰：太子轻佻无端。朕心忧甚，令皇后萧氏训政，匡扶斧正天下。太子无状，教之，导之，劝之，勉之，太子有过，责之，厉之，改之。太子若杀亲子，无仁心也，天下万万黎民性命不堪托付此君，废之。废立之事皆由皇后做主。”
李恺是身经百战老将，带头连冲带撞三两下便蛮横地杀出一条血路直冲到萧泷面前，嗜血的眸目冰冷地看着萧泷手中的密诏，欺身去夺。
萧泷毕竟是弱女子，哪里是李恺的对手。
匆忙躲闪间，便被李恺如捉鸡崽掐住了脖子，全然无视萧泷的挣扎，李恺劈手一夺，轻松抢过密诏，冷笑一声。
“你们萧氏是不是都不怕死。”
旁边的影卫奋力扑来想营救萧泷，李恺迅速侧身躲过迎面劈来的刀锋，顺势一推，将萧泷推出城墙外。
“那就死吧。”
“陛下！”
所有人眼看着那抹金色的人影如一片枯叶从数丈高的城楼坠下。
萧泷只觉自己的身子被风包裹住，呼啸的风声盖住了她喉间的惊呼，扯着她远离这个腥风血雨的战场。恐惧仿佛将时间无限拉长，足够她把心中挂念的人的都想一遍。
她挂念的人，如今都死了。
明念呢，可还活着吗...等会她就能见到她了吗。
萧泷心情复杂地闭上眼睛，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那一瞬间，她竟不知道自己是在期盼哪种答案。
人群中一道身影如苍鹰般掠起，一双冰凉的臂膀稳稳地接住她，落入云朵般柔软的怀中。
熟悉的檀香气息清冷依旧，此刻却温暖地令她几乎落下泪来。
“阿鸢！”
李鸢俊美的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如冰的眸目看了她一眼，却让萧泷的心一下子落了地。
甫一落地李鸢便警觉地转了半圈，一道劲风擦着萧泷颊边拂过，一支白羽箭直直插入地面。
李鸢怀抱萧泷，却丝毫没有影响动作的轻盈，迅速朝人群外围飞去。
她动作极快，几起纵落，便逃出了短稍弓的射程，李恺放开手中弓箭，朝守卫的士兵大喊。
“快抓住她！”
丹凤门的羽林卫原本便是张士跃的部下，眼下正在自己头顶内乱，听到命令一时迟疑起来。
那是皇后，他们如何能去抓皇后。
“还不抓住那个贱妇！”
李恺如雷鸣的暴喝将羽林卫惊醒过来，不情愿地朝萧泷方向追去。
“那是皇后...！”
“齐王叛乱了！”
城门下都是官眷命妇，泰半都是见过萧泷的，如今见羽林卫当众捉拿皇后，自家夫婿进宫定然也是命悬一线，纷纷骚动起来，更有与萧氏亲厚的官眷大胆招呼萧泷上车躲避，随行的家兵也暗暗推搡结成人盾阻拦羽林卫的脚步。
李恺眯起眼睛看着两人在人群中越走越远，咬了咬牙，转身从城楼的武库中拿过一把彩羽装饰的格弓，张弓瞄准了那明黄的身影。
为了防止暗箭偷袭，羽林卫日常在城墙轮值只配短稍弓，射程极近，射程更远的格弓则是平日仪仗所用，装饰华丽却不实用，一箭射去，箭头左偏离了不少准头，竟射中了一名车上的官眷。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激愤与恐惧在混乱中迸发，眼见场面就要失控。
李恺挥了挥手，示意其他羽林卫下城楼去追，自己暗骂一声，又射了一箭。
这次，箭头这次往右偏离了少许。
李恺不断调试着手中劣质的格弓，屏息着将箭头缓缓瞄准了萧泷，手指一松，箭支离弦不偏不倚地朝萧泷飞去！
萧泷几乎能感觉到背后毒蛇一般的杀意，李鸢却只是抱着她极力往前奔跑，丝毫不顾背后的箭矢。
一支短箭面朝萧泷两人激射而来，比李恺的更快更急，箭簇“叮”地撞上背后的冷箭，强劲的力道甚至将箭杆击穿，将它打落在地。
萧泷挣扎着朝短箭来处望去，只见一个小人儿骑在马上，一手拿着牛角短弓，一手按着胸口，细瘦的身形因为剧烈喘息佝偻着，她垂着头看不到面容，萧泷的眼泪却一下涌了出来，她拼命擦着眼睛，不让视线中细小的身影因为泪水变得模糊，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此刻，离这里最近的城西金光门外马蹄如疾，喊声如雷。
“孝陵卫勤王平乱！开城放行！”
一直固守城门不出的神武军终于如吱吱呀呀开启的城门动了起来。
紧跟着孝陵卫骑兵队，无数金吾卫从长安各大城门涌上街道汇聚成洪流追随在小人儿背后。
“臣沈愉率孝陵卫拜见陛下！”
“臣李镰率神武军拜见陛下！”
李铎从要命的剧烈喘息中缓过气来，抬头对上李鸢怀中的人儿含泪的狂喜眼眸，朝她露出一丝感激的笑容，嘴唇蠕动着，喃喃低语。
“活着就好...”
她们没有多说一句话，眼前的人儿还活着，她们以后还有一辈子可以互诉衷肠。
李铎勒马转身缓缓挺起脊背凝视着身后一望无际的军队。少年皇帝苍白的病容上不见一丝血色，嘴角释然的笑容，眸底毫不掩饰的欢欣却迸发出足以振奋三军的明亮神采。
她甚至有心情和李镰开了个玩笑。
“镰卿女儿怎么没来？”
李镰愣了一下，下马伏地请罪。
“女儿在家思过，臣自知罪过，请陛下恕罪。”
李铎摇了摇头。
“神武军不见兵符不出，这是你的本分。如何有罪。”
李镰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上手高举兵符奉于李铎。
“臣女儿质问臣，有人叛乱，阿爹却袖手旁观，什么都不做，也是助纣为虐，也是帮凶。阿爹是女儿的榜样，阿爹现在做了什么，以后女儿有样学样，日后成了帮凶，被砍了脑袋，诛了九族，阿爹不后悔，女儿也不后悔。臣如梦初醒，女儿这才奉上兵符，臣一念之差险些酿成大错，请陛下责罚。”
李铎长叹一声，轻声说道。
“镰卿有这样的女儿，天下庆之。”
随即扬鞭指向皇城。
“李章叛乱，随朕入宫平乱。”
“得令！臣等誓死追随陛下！”
大运四年，五月二十七日，齐王章伙同羽林卫逼宫谋逆。太皇太后萧氏薨逝。帝亲率孝陵卫神武军平叛，六月初四，平叛大捷。
叛首齐王章、子武安郡王钟、羽林大将军李恺伏诛，削爵夺牒，枭首示众。
威远侯李镰、孝陵卫将军沈愉率部勤王平乱有功，李镰赐二等毅国公，沈愉晋从一品羽林大将军，孝陵神武各级述功晋爵。
大司空萧定追封定国侯。
李镰之女，李沫儿敕封郡主，赐号“天庆”。
乱世归平，天下庆之。
七月十五，帝亲上楼观台祭天，发《罪己大赦诏》。
诏曰：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朕德行不足威服天下，以至民生怨怼，滋生暗逆，皆朕德薄之过。今首罪已诛，余下从叛者，不再论罪。此后，朕必躬行仁厚之德，以宽仁治天下，立此诏上告天公，下布于民，苍生为鉴，明证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