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诗霞】霓虹雨

作者:-水也
更新时间:2020-02-14 15:44
点击:1514
章节字数:3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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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怀雅认为自己对这一切负有责任。


暴雨下了一周。龙门大战结束八天,诗怀雅的办公室门被敲开。陈刚康复,从医院回来,头发都没擦就把这事重新提起来。近卫局和罗德岛在龙门,有人背地里插了手。陈的手指点着那张昂贵的办公桌。这很蹊跷,我们得查一查。


五点半了,陈sir,我马上要下班的。


我请你一屉叉烧包。


你当我很好收买?


马上就是节日饭局了,爷爷知道你参加上次行动了吗?


肠粉龙,你欠我这回。诗怀雅咬牙切齿,开始拨电话。电话通了,她声音柔下去,说,对不起,雨霞,我们需要见面谈一谈。然后诗怀雅挂断电话,当晚去赴约谈一谈,天知道半夜的时候,怎么就从饭桌上谈到了床上。



雨还没停。先醒的那一个很头痛。诗怀雅坐在床沿上,捧一杯水,一口气喝干,心里没底。席间为此前的事她一直在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现在好了,需要原谅的事又多一件。诗怀雅家教好,心肠也好,平日为人处世,礼数周到,不喜欢对人不起。林雨霞还在睡,诗怀雅心虚地朝被子里看一眼,裹在里面的身体被咬得伤痕累累。诗怀雅心里叫苦,怎么偏偏总是对她不起?



她们约在九龙饭店。电话里林雨霞坚持不让车来接。好,不要忘记带伞。诗怀雅说。


约定时间是七点半,早些时候,诗怀雅最后一趟巡逻结束,路过林家,干脆让车等在楼下。过了一刻钟,她看见林雨霞下楼来,眼尖认出那身衣服。她送的。


好几年前送的,也是一份道歉。诗怀雅一个人去维多利亚,招呼都不打。情况紧急,她拨跨洋电话给林雨霞解释。林雨霞在那头闷声不响。对不起,雨霞,真的对不起。诗怀雅连夜搜索道歉礼物排行榜,送一套高级时装,洋装和旗袍的风格融合,设计师有心,在内衬角落绣一个霞字。时装飞过大洋抵达林家,同时,诗怀雅的课业忙起来,她没再去电话确认,也不知道林雨霞接受了没有。



诗怀雅不知道的还很多。比如那时能让林雨霞穿靓装的机会已经很少。在成长过程中,林雨霞渐渐弄清楚鼠王在龙门的位置,也清楚了自己的。跟往常一样,她理所当然地接受。林雨霞当时16岁,收到衣服,上好的料子摸在手里,在那儿站了足足三分钟。龙门多雨,通讯器响起来都带白噪音:32区有动静。林雨霞把衣服叠回去,拉开床头的柜子,放进抽屉深处。转身一声不响,摁着佩剑往下水道方向,走进雨里。




诗怀雅摇下车窗玻璃,要开口喊林雨霞,眼看着对方又折回去。几分钟后林雨霞下楼,衣服换了一身。诗怀雅只好又把车窗玻璃摇回去,让司机掉头往九龙饭店开。


当晚十二点四十二分,林雨霞架着步子不稳的诗怀雅往饭店外走,要叫车来接。诗怀雅走了几步不走了,停在星级大酒店门口。这儿就好,她口齿尚且清晰,我家有一部分股权。林雨霞把诗怀雅送到顶层,送上床,帮她把衣服整理得规规矩矩,拔腿就要走。


空气潮湿,诗怀雅踢掉鞋子,在床上摊开四肢,尾巴醉醉地摆。这不公平,雨霞,总是我在说话。但我很高兴你能喜欢那件衣服。要不要饮一杯茶再走?林雨霞顿住,转身回来,狠狠地跨坐在诗怀雅身上。她张了张嘴,好像终于要开口说些什么了。但终究没有。诗怀雅感到脸上有雨点落下,怎么这场雨那么大,渗进屋子里?等不眯眼了,稍稍看清楚一点,她惊讶地睁圆眼睛。雨点变得更密,把她都淋湿了,诗怀雅手忙脚乱了一阵(她会说是酒精的缘故),一点半过,林雨霞被她从旗袍里捞出来,像一条出水的鱼。


想到这里,诗怀雅不安地晃动尾巴,去喝已经空了的水杯。那之后,龙门好像一直在下雨。



有一就有二。不久就是每年的大日子,几个老人家张罗了一场饭局,小辈自然要出席。出发前,陈在近卫局门口和她等车,你一直回避我,那天到底聊得怎么样?诗怀雅支支吾吾,你又不是不知道,雨霞她,嘴巴比较紧。


噢?那今天和你爷爷或许很有得聊。


姓陈的!诗怀雅气得弹起来跺脚。从数学不及格到逃课打架,这事在她成长过程中发生了好多次,大半都是陈在告她黑状,陈一有事要挟她就爱这么干。饭局上都是支撑龙门运转的大人物和他们的后辈(也就是她的青梅竹马),尽管他们看着她长大。但她22岁了,不想在这些人面前被爷爷的大嗓门呵斥,那只黑帮企鹅还会从墨镜后面投来同情的眼光。最重要的是,林雨霞会来。这样很丢脸。


饭局偏偏还是在那个九龙饭店。陈没有告她黑状,林雨霞穿着那件旧时装。倒是老人家们喝酒上头,发老一套的酒疯,为龙门动肝火,魏彦武吹胡子瞪眼,鼠王把手杖咚咚戳在地上,黑帮企鹅只捡最贵的酒瓶子砸。每到这个时候就差不多了,她们被默许可以偷偷溜掉。司机先把陈放在市区,等那个高个子警官来接完人,再发动车子送下一位。和以往日子一样。




林雨霞的房子在城郊,东邻市区,西接贫民区,方便处理工作。她住二楼,走完一截楼梯,回头发现诗怀雅跟上来,刚挑染的头发被雨打湿,贴在脸上。楼梯狭长且窄,诗怀雅站在低低的一阶,雨帘在她身后,吞没楼道口。她抬头看着林雨霞,那天都是我在说话,今天在饭桌上,也没有机会谈,我刚让司机先走。说完甩甩沉甸甸的尾巴,雨滴飞散在空气里。我是说,雨霞,我能不能上去坐坐?


林雨霞手握在门把上,嘴唇快要咬破的样子。




天花板有一块漏水,房间的主人似乎没空修理,买来修补的塑料雨棚靠在墙边。客厅在下雨,林雨霞站在雨里,诗怀雅挪过去,用衣服上的皮毛去擦对方脸上的雨,怎么都擦不干净。


别在这里。对方说了今晚第一句话。诗怀雅脱下外套,把能拎来的塑料桶都拎来,摆在漏水的那一个方形下面,然后又踢掉鞋子,赤着脚爬上爬下,把塑料雨棚粘到天花板。做完这些,乖乖站回林雨霞身边,眨眨眼,好像在问,这样可不可以?


熄掉灯,卧室变成银灰色,她们挤上单人床。床单很冰,旧旗袍揉皱了掉下去,另一件昂贵的新时装毫无章法地落在它上面。林雨霞的轮廓融进夜里,暗成一团。她的忍耐没有尽头,不泄露任何声音。雨霞,雨霞。诗怀雅渴望对方开口说话,低低地伏在她身上求一场雨,舌头湿热,一声比一声轻,马上就要被亚热带的风吹散了。


雨越下越紧,整个夜里,诗怀雅都听见客厅淅淅沥沥。用来补天花板的塑料雨棚粘不住,一路耷拉到地面,水从客厅漫进来,浸透两件贴在一起的衣服。她气喘吁吁,尾巴甩在空中,尖上的毛都竖起来。林雨霞好瘦,她甚至不知道怎么拿捏力道才能不让对方受伤。她安慰自己,没关系,这只是又一场雨。雨这样下,她们置身河底。


诗怀雅光顾着想对方嘴或许没那么严,没顾得上自己的限量版高跟鞋被积水托起来,在卧室里航行,像一条船。



这是什么黄金档肥皂剧?陈在床上接过诗怀雅递过去的胃药,顺口评论了一下叉烧猫和林雨霞的床伴关系。


那天陈胃疼,星熊不在龙门。诗怀雅巡逻,顺便把药捎过去。就是那晚林雨霞开始回避她,诗怀雅不明白为什么。


一个多月后,林雨霞终于肯拿起电话。她听到床伴柔和的声音,雨霞,我们见一面。


不方便。


我过来。信号不太好,听筒另一头传来雨拍打车窗的声音,是在行进中。


你不用过来。林雨霞双手捏着听筒。该死的,诗怀雅怎么总是想要见面,想要谈一谈?是让诗怀雅到下水道来还是自己上去那个白天的世界?


雨霞,拜托你先不要挂断。你很喜欢听的那场戏,能不能让我跟去一次?林雨霞从来没邀请过她,但戏票怎么会有两张?诗怀雅决定赌一赌。


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别小瞧我。诗怀雅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看林雨霞再穿一次那件靓装,所以某天在对方洗澡的时候,去替她拿出来,结果衣服里有戏票,衣服下面也压着戏票。她想对方一定很喜欢那场戏,才会有那么多同样的票根留在抽屉里。


风声灌进听筒里。诗怀雅以为她已经没有在听,好一会儿,林雨霞说,你在哪里?




戏院为什么要设在红灯区?诗怀雅在门口等,不抱期待。至少不期待对方会飞车赶过来。


林雨霞下车,穿一身黑乎乎的衣服,和夜色融为一体。她当没看到诗怀雅和她手里的伞,直接走进门,诗怀雅跟在后面。她们在中间排拣两个位子,刚刚坐定,就听到周围的人议论这票有多难搞到。说戏的主角是院里的头牌,为了看她一眼,一些龙门人天天要踏破门槛,当然,这是地下世界的规矩,这规矩能把一张戏票炒出天价。


但我听说她过得不好。


你不知道吗?之前她和财阀家的小少爷谈恋爱,门不当户不对,小少爷又不作为,任家里人把她叫做妓女,最后棒打鸳鸯。


那这出戏真的只能由她来唱。




好老的戏,诗怀雅想,她看惯了维多利亚悲剧,不太适应。但即使门外汉也能看出来,主角真是本色当行,她有一把好嗓子和悲悯的神情,在台上顾盼生辉。


龙门四季多雨,冬日,往往零点一过就开始下雨,一开始就没完没了。戏唱了一半,雨落下来,其实淋点雨也没关系,诗怀雅不介意自己的头发被淋湿。她竭力把视线固定在唱戏的女人身上,生怕被发现,她余光已经看到林雨霞的眼睛被雨淋湿。


自己对这一切负有责任。诗怀雅不敢多看一眼,小心翼翼地用尾巴去环林雨霞的腰。林雨霞正襟危坐,没有看过来,泪痕还在脸上。于是诗怀雅把茶杯换到右手,左手从桌底下伸过去,轻轻拖住了对方那一只。


诗怀雅感到手心被轻轻捏了一下。她想或许这场戏结束,可以为对方张一把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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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
Fon 在 2020/02/09 21:32 发表

标题:貓鼠CP好評

感謝作者,詩懷雅的心境描寫得非常細膩,果然是心腸好又心思纖細的大小姐,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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