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迈阿密大学的系统里翻查了记录,在遇上风暴前,船只和大学的沟通记录并无任何异样,而遇上风暴以后的对话也并无可疑。」电话那一头又传来了敲打键盘的声音,达妮卡不禁佩服小镜超高的工作效率,「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訊息基本上都是些报平安、报坐标、喊救命的废话,即使考古团队不在船上,只要船上有人,就能发出那些东西,我们并不能就此认证考古团队在船上。」
小镜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说道:「除此之外,我也在里面找到了相关的文件,发现这个考古团出发时的集合地点是学校内一个偏僻的私人地方,连学生都不能随意进入,之后才会有专车接送团队到码头。这造成了一个非常方便犯人下手的环境——在私人地方里发生的事情,就只有那时候在场的参加者跟大学职员知道。」
「……」小镜说的话佐证了考古团队并未出海的可能性,达妮卡思考了一会儿,问出了一个问题,「如果他们并未出海,那么这段时间他们到底是被藏在哪儿了呢?」
即使团队并未出海,这么大的一个团队并不可能凭空消失,一定是被移送到什么地方,或是被藏起来了,才会制造出这样一个失踪的假象。
「这我有一个想法,」小镜顿了顿,「杰奎琳教授不是让我查一查通往印斯茅斯的那条巴士路线吗?虽然我今天没时间仔细调查这事情,不过听你们的描述,那辆巴士似乎在普通人的眼中,是接近隐形的状态。即是说,只要上了这辆车,上面的人也会是处于隐形的状态被带走,没有任何人知道。」
「!」达妮卡猛然一惊,她突然感觉到,自己无限接近了真相,「……印斯茅斯,他们被带到印斯茅斯来了。」
所以那封求救信的IP位置才显示在印斯茅斯,因为整个考古团队所有人,都被用那辆不能直视的破烂大巴,带到印斯茅斯来了。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敌方不欢迎杰奎琳加入,因为她不受催眠控制,而且还能看破那辆大巴的邪术,让她加入只会让敌方的计划泡汤。
「等等,印斯茅斯里有巫术师吗?」小镜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疑惑,「而且必须是一个强大的巫术师,才能弄出如此强力的催眠法术。」
「不,这不是什么问题,印斯茅斯人均都是邪术师,要找一个邪术师在车身上施法这种事情很容易。我现在在意的,反而是在动机上。」达妮卡这样说道。她虽然并没有亲眼看过印斯茅斯人施放什么法术,但在看过一群印斯茅斯人聚集在一起以后,她就肯定,除了太过年轻的一代,他们当中每人肯定都至少会一个奇怪的邪术。
这样看来,那个突然出现的台风只是一个模糊焦点的陷阱,让人错误把调查重点放在上面,从而忽略了真正应该注意的地方。要不是小镜提及了IP,她们大概还不会发现印斯茅斯这个充满可疑气息的地方。
只是,这样动机的问题就显得更加迷惑了。助手穆勒小姐的确非常可疑,几乎可以确定她必定是犯人之一,但因为这次的犯案手法复杂,达妮卡觉得助手不可能是独自一人犯案。不过她想不到,到底幕后到底是什么人,为了什么样的东西,而花这样大的心思去绑架一堆海洋学专家。
「如果你的动机是指幕后黑手的话,我在看过大学系统里的部分资料后,有点想法。」
「你想到了幕后黑手是谁了?」达妮卡问道。现在很多事情都处于不明朗的状态,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幕后黑手想必很清楚团队的出海流程与成员的背景,甚至连杰奎琳是邪术师这样的事实都知道。这样看来,对方应该权力很大,而且必须是事件的相关人员,才能做到在用大巴载走所有人以后,还可以让几个不相关的人前去把船驶走,制造出考古团队已经出发的假象,「迈阿密大学的高层?」
能符合条件的,似乎就真的只有事件相关的大学职员、还有学校的高层了。
「不,我原先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后来发现,这个学校的高层只是单纯的蠢而已,真正的嫌疑人另有其人。」小镜停顿了数秒,似乎是在找相关的资料,「不过这需要从发现异常的那帮大学生那边开始说起……」
小镜在大学资料库里找到了几份奇怪的文件与电邮,好奇之下便直接骇入了那帮最先发现海底遗迹的大学生手机。翻查对话记录与通话录音,便发现了这堆人在撒谎——事实上他们根本没有发现什么遗迹,他们描述出来的东西,只是在船上的一个夜晚,所有人共同作的一个梦而已。
达妮卡感到了一阵莫名的毛骨悚然。「梦」这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听起来特别令人感到不安,尤其是这种多人共同作「同一个梦」的情况,「不对,如果是梦的话,那为什么他们可以拍摄到那样的照片?」
达妮卡可是清楚记得,安德森给的资料夹里有一张恶心的海底绿色照片。如果整个过程是一个梦的话,那这张照片又是怎么来的呢?
「照片是伪造出来的。」小镜的语气非常肯定。
在对话记录上,这帮大学生提交海底遗迹的发现报告前,曾经合伙买了大量绿色粘土与一个小水缸。小镜在达妮卡她们离开后重新仔细看了照片,虽然上面没有任何一丝电脑加工的痕迹,但那个场景在多次注视之后,会有一种莫名的奇怪失真感,船的残骸也有粗糙的感觉。
小镜在推敲过后,觉得这帮人很可能是用粘土和其他材料搭了一个场景,拍照时在镜头前放一个装满水的水缸,造成视觉错觉后拍照,所以照片才给人一种真实水底的感觉,而且顺利制造出了不少别样的『神秘违和感』。
「……」达妮卡目瞪口呆,她瞬间就出戏的想到,前天晚上雪柔在行车期间,曾经刻意把照片拿到她眼前晃动。而且在谈到其中一个大学生的怪异经历与怪梦以后,脸上的表情还很耐人寻味。
难道那时候雪柔就已经知道照片是假的、那帮大学生在说谎吗?
「这还能解释为什么照片只有非常模糊的一张。」看达妮卡沉默不说话,小镜又接着补充道,「既然有胆子拍摄这样难得的照片,正常人一定不会只拍一张。不过如果遗迹只是一个场景的话,多张不同角度的照片的确会更容易暴露这只是一个模型的事实。」
「……说不定只是对方的相机刚巧没电呢。」达妮卡觉得自己有点强词夺理。她其实心里已经相信了小镜说的话,但又觉得很没有实感。大概是因为这都是通过小镜的黑客技术查回来的讯息,在突然之间出现而达妮卡又没有经历过调查过程,所以才令她感到难以相信,「如果这些学生是犯人,那他们的动机是什么?」
因为没有专门对这几个大学生做过深入的调查,达妮卡也不知道这几个人是否有足够的动机弄一场大龙凤去拐走整团的考古团队。
「不知道,」电话那头又传来了键盘打字的声音,「记录里并没有直接提及相关的理由,不好说。」
「那为什么你说大学的高层应该只是蠢,而不是主谋?」达妮卡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从这线索看来,也只是挖出了另一条可以调查的道路而已,并没有排除大学高层与相关职员的嫌疑,「迈阿密大学应该清楚知道这个情报是假的吧?他们对此有什么对策?」
小镜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了,「这校长似乎在一开始时并不知道情报是假消息,但可能是想获得名利吧,他就跟当年的安德森一样愚蠢,没有仔细核实遗迹情报的真伪就飞快上报了合众国政府。可是却没有安德森的狗屎运气,等到政府对海底遗迹表示关注以后,负责核实情报的人才告知大学这是假消息,海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亚特兰提斯』。」
「这其实已经可以构成迈阿密大学把整团考古团队弄失踪的动机。」虽然这个动机听上去有点勉强,但经历过开罗事件的达妮卡知道,只要事关大学的声誉与政府对大学的信任——也就是他们经济收入的来源,高层基本上是什么事情都愿意做的,即使是要他把无辜的人杀人灭口后再伪装成意外。
「你先听我说完,」小镜顿了顿,「校长在失踪的事情上应该是完全不知情的,因为校长有对相关的职员做出指示,只是最后想出来的对策很神棍——他让大学职员照样花钱安排考古团队出发,但一旦考古团队表示找不到遗迹,职员就会推说遗迹很『神秘』,时隐时现,考古团队没有那样的运气能碰上遗迹。校长并没有任何加害考古团队的想法,也没有必要。」
总括而言,整件事情起因就是一班大学生用假模型欺骗学校在海底有遗迹。学校在上报政府以后才发现情报是假的,因为不想名誉受损,便事先想好一个模糊的借口来解释为什么考古团队找不到事实上并不存在的遗迹。
「即使这所该死的学校在骗人,高层没预料到这『意外』的可能性还是很高。」小镜的声音更沉了,「不然他们不会特意花费金钱,另外雇佣一队私人专家来寻找沉船与失踪人士。我有查过,那些都是正规的搜救员,而且都经验丰富……总之不像我先前以为的敷衍。调查报告书出现得那么快大概也只是想这事情快点告一段落,毕竟这意外还是会对学校的形象造成一定的损伤。」
小镜的工作能力再高,只有一天的时间还是不能让她完全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骇入大学的网络系统更是花了她今天将近二分之一的时间,能找到的这么多东西已经算是很不错了,至少弄清楚了一些事情的因果关系,还知道了失踪的考古团队就在印斯茅斯。
不过若果结合达妮卡今天的遭遇,就能发现这事情里还有一些更加令人迷惑的问题——印斯茅斯人似乎也在面对镇民失踪的困扰,愤怒的憎恨表情并不是装的,那么这两宗的失踪事件到底有没有联系?那个跟达妮卡相似的黑色女子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有什么想法吗?」达妮卡在说完了她们三人的调查情况以后,顺口问了小镜这么一句。
「这很难说,需要更多的资料才能做出有用的结论……今天已经很晚了,你们审问完以后就快回来吧。我们四人一起讨论的话,能发现的东西应该会更多。」
在小镜再次叮嘱达妮卡一定要和其他两人快点回迈阿密以后,两人的通话就此结束了。达妮卡在挂断电话以后,转过身才发现有人就站在自己的背后。在远离火堆的漆黑森林之中,她不能辨认出对方是谁。
「雪柔?杰奎琳?」达妮卡没有怀疑,没想太多就往对方的方向走去。不过在双方距离还有五步的时候,一阵违和感涌上心头,巨大的危机感让她停了下来。
在没什么灯光的昏暗环境之下,对方的脸隐藏在黑暗中,有种异样的违和感。身影也像是幻影一样,在远处暗淡的光芒下时隐时现,带有一种虚幻的模糊感觉,像是一个没有实体的幻影。这种感觉绝对不能在雪柔或是杰奎琳身上找到。
看见达妮卡没有再走上前,对方便主动走前了几步,达妮卡这才看清楚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她以为的雪柔或是杰奎琳,而是一个长着长发的黑衣女子,对方拥有典型的欧洲人脸孔。她的瞳孔一只是蓝色的,而另一只则是翠绿。
「你是谁!?」达妮卡马上就退后了几步,眼前的黑色女子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突然张大了嘴巴。
达妮卡的紧张感飞快的上升,马上就拔出了风衣里的左轮,毫不留情的指着眼前的人。她正要扣下扳机,这时候半空中却突然传来了凄厉的鸦叫声,吸引了达妮卡的注意力。她惊讶的看向黑色没有星星的天空,刹那间警戒心便下降了,只是心急的想用眼神确认那只在追逐战前已经离开的乌鸦是否安全。但她还没看清楚什么东西,忽然就有一团黑色突然出现在她的脸前,一爪抓在她的脸上,两只爪子刚巧正中她的两只眼睛。
「!!」来不及瞬移的达妮卡马上就反射性的举起双手护脸,但她的眼睛已经受到伤害了,视野范围内就连原本远处存在的微弱火光也完全消失,眼前只是漆黑一片,看不见任何东西。
痛感使达妮卡弯下了腰,她知道这只袭击她的乌鸦是之前一直待在她身边的那一只,只是她不明白,先前明明相处得很不错,为什么这只乌鸦居然会在这种时候攻击她。那个黑色的女子似乎轻笑了一声,她的声音空灵而清冷,像是炎炎夏日中一杯冰冷的水,在被敲击之后发出来的清脆声音。
乌鸦的攻击还在持续着,并专门瞄准达妮卡拥有实体的头部来啄或是爪。达妮卡现在什么都看不见,本能的就想利用瞬移和天生的方向感逃回雪柔和杰奎琳所在的火堆边呼喊救命。但她却惊奇的发现,原本应该是本能一部分的瞬移,居然使不出来。她只能胡乱向天上开枪,这虽然阻止了乌鸦疯狂的攻击,但也并不是什么能伤到对方的攻击手段。
「戈德温小姐。」黑色的女子开了口,说的是带有西欧口音的英语,语气里隐隐带着不少愉悦,似乎看着达妮卡狼狈的样子是什么很愉快的事情,「我不叫雪柔,也不叫杰奎琳。我叫海德薇格,海德薇格·穆勒。」
这是达妮卡最后听见的声音了,对方的话音刚落,她便感觉到自己的天灵盖上挨了一记重击,碰的一声发出了钝器与硬物碰撞的声音。在被打了的眩晕感之下,达妮卡很快就失去了意识,重重的摔在了森林里的泥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