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罩还有几个？”
“倒还有不少，但是这种事情说了有用吗……不然先不去了吧？”
“不行！这件事一定要讲清楚。已经发生了这么多次，谁都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本小姐今天一定要说，我不喜欢！”
白发少女接过紫发少女递过来的口罩，拆开包装，大小正合适。她急匆匆地带上，扭头就想跑。但出门的脚步迟滞了，白发少女像想起了什么，突然将口罩拉到下巴处。
“我走啦！”
旋风般冲出门，留下紫发少女错愕地站在原地。脸颊上的热度瞬间升到顶峰。已经在一起这么久，雷电芽衣依旧会对恋人的突然袭击，心跳不已。
天穹市市中心。
“就是这里！”
她跳下出租车，周围是已经司空见惯的景色。她今天并不想再花时间看自己的巨幅海报。干脆无视掉外墙的新片宣传，琪亚娜直冲进大楼，在铁门合上前的最后一秒挤进电梯。她感觉好像踩到了谁的脚？无所谓啦，这种事情。
“那个是琪亚娜小姐？”
和过份的拥挤相比，耳畔的窃窃私语反而更让人难受。
“她和符华小姐主演的新作你看了吗，符华小姐好帅啊！我也想让她公主抱我，然后轻声在耳边说我来了！”
“那之后还有膝枕，也好甜啊！”
“呕！”
琪亚娜胃里一阵翻涌，为什么会有人在电梯里吃韭菜包子！？她强忍住不适感，努力在电梯里一点点挪动。当后背靠上冰冷的轿厢，所剩不多的理智终于回复了一些。中央空调的噪音伴着无机质的电子播报在狭小的空间中不停回响。二十五楼之后是二十八楼，离目标还有整整三十层。琪亚娜不禁开始猜测，自己到底给天命影视公司赚了多少钱？
进入公司已经快五年，琪亚娜已经记不得太多过去，记忆朦胧中有桂花的香气，她只记得那个小小的身影对她竖起大拇指的模样。
她说，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那么，要因为这样的成功，牺牲掉多少东西呢？
“五十八层到了。”
她猛然抬头，才发现身边已空无一人。琪亚娜跨出电梯门，对着再度合拢的门拢了拢额前的碎发。虽然此刻心中怒火熊熊燃烧，但即将去见天命影视公司的总裁，自己的“朋友”，礼数必不可少。
外间的秘书没有出声阻拦。是啊，今天正是约定好庆功的日子，谁会阻拦为天命影视公司创造辉煌的功臣？
眉间凝起，白色的发尾随着主人的步伐跳动，琪亚娜径直推开总裁办公室的大门。内间早已不是五年前一片狼藉的模样：吼姆玩偶被精致的画框取代、名贵植物每一片叶子都有着反季节的鲜亮、琪亚娜花了整整三年的压岁钱买的小方桌早已不知所踪。只有那个人，依然如故。
“你来了，昨晚睡得好吗？”
“应该吧。”
琪亚娜强自压抑住怒火，望向那豪华的红木办公桌。办公桌后的双马尾少女连头都没抬，专心地逗着她名为希儿的小黑猫。空气陷入难言的沉默，希儿“喵喵喵”叫着跳下布洛妮娅的膝盖，小步踱到墙角咕噜咕噜地吃起罐头。
“布洛妮娅。”
还是琪亚娜先打破寂静，她向前走了两步，手撑着桌子。那一头曾经的挚友终于后知后觉地抬头，盯住了她的眼睛。
“有什么事？”
“这次的新电影，赚了多少钱？”
“这是商业机密，不过既然是你问，那谈谈也无妨。你和符华都是公司旗下的演员，片酬不是大数字。扣掉前期影片制作成本和后期宣发院线的投资……”
灰眸精光四射，琪亚娜好像看见金色的符号一闪而过。
“利润合计，三千万。”
三千万，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数字此刻就这样从布洛妮娅口中轻描淡写地说出。琪亚娜试图从挚友眼中看出点别的，但很可惜，她们目光只交汇了一瞬。下一秒，布洛妮娅的视线重新回到希儿身上，小黑猫对凝结成雷云的空气毫无所觉，依旧在舔自己油光水滑的皮毛。
有什么憋在胸口，就快要爆炸。
“我要辞职。”
琪亚娜本以为自己不会这么冷静，无论如何也应该大闹办公室一场，然后被慌慌张张冲上来的保安阿琳姐妹带走。但想象往往与现实相反，此刻的她话语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仅仅在陈述事实。
“原因？”
“我不喜欢。”
演过的电影如同走马灯，在琪亚娜眼前一幕幕回放：一开始还是些无厘头的恋爱喜剧，她和芽衣演一对笨蛋情侣，在学园里争当军火女王；后来公司有了些钱，开始投资她做某些商业大片的女二号，扮演笨蛋和小丑；再后来，公司在布洛妮娅的运营下收益良好，陆续签了丽塔•洛丝薇瑟和符华等国际大影星；在那之后，琪亚娜就再也没能自己做过决定，她只能机械地接过布洛妮娅递给她的剧本，扮演着一个又一个相似的角色，和符华演着不同背景下相同的情人。
如果这就是成功，她宁可不要。
“总裁……啊，琪亚娜你来了？”
推门的声音划过僵死的空气，符华抱着一沓剧本推门而入。琪亚娜转过脸看她：符华的妆容精致完美，她把剧本放在布洛妮娅的办公桌上，然后靠着桌子，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昨晚没睡好？”
“看过新片后，姬子老师就没让我好好休息……稍微喝多了点。”
琪亚娜听说过那个人，名为无量塔姬子的红发女性。和自己与芽衣的关系一样，姬子和符华交往也有三年之久。看来在对新片的看法上，琪亚娜与素未谋面的这位姬子老师意见一致。
“所以符华，你是怎么想的？”
蓝眸微妙的别开视线，符华用手理了理刘海，声音缓慢：
“嗯，最近这样的传言是多了起来。什么我和琪亚娜是一对啦，什么我和琪亚娜不仅戏里是情人戏外也天天打情骂俏啦……不过真的没有，放过我吧。姬子老师已经因为这件事和我吵过好几次架，今天我来这里也正是为此，总裁。”
蓝眸与灰眸碰撞。
“我不希望再炒作和琪亚娜的cp，这已经影响到了我们的现实生活。”
好说法！
琪亚娜心里默默给符华记上一百分。不愧是你啊符华，等这件事过去之后，一定要请你，不对，请你和姬子老师吃饭！
“是好提议。”
布洛妮娅揉揉眉心，一贯寡言少语的冷酷也出现了些许松动。
“既然符华提出了这样的要求，琪亚娜又刚好想辞职，那正好。”
布洛妮娅大笔一挥，在统一规格的离职通知单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她把纸推到琪亚娜面前，灰瞳含笑：
“下一部电影就由符华和丽塔来出演，相信符华小姐一定能再创新高，不仅为公司实现利润，也在自己的风格上走出新高度。”
“所以，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啦！”
脑袋抽风的决定并没有让事态变得更好，反而把符华推向了深渊。琪亚娜还记得布洛妮娅话音刚落时符华的脸色，一贯正经的大明星额头上青筋暴跳，只差没有发挥在动作片里的功力，一拳打碎桌面了。也难怪，无论和琪亚娜搭档还是和丽塔搭档，符华扮演的永远都是不苟言笑的霸道总裁。这样的角色演一次两次就算了，现在谁还记得，冷面总裁符华，当初居然是以清纯正直女高中生形象出道的？
琪亚娜在心里替符华默哀三秒，布洛妮娅决定的事情基本无法更改，自家电影的剧本基本由布洛妮娅亲手撰写，她已经预想到符华又会说着“不要绝望，因为我来了”或者“你又在捣乱了”之类玛丽苏台词，竭力摆出淡然的姿态。
到那时出组回家，符华怕不是连床都起不来，要躺三天三夜？
……不过这也和自己一个离职员工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躺在沙发上，不用再操心明天又要和符华演什么激寒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感觉真是出乎意料的棒。琪亚娜第一次发现，自己喜欢的大概不是演戏，而是别的东西。
——如果不是和你，就没有意义。
她翻过身，抱住芽衣。
“怎么啦？”
一如既往的温柔嗓音。
“没……啊呜！好凉！”
刚想说点什么，嘴巴却被某种冰冰凉凉又甜甜的东西塞满。她下意识地咀嚼，甜蜜从舌尖扩散开来，酸甜中略带清香，苹果？不对——
“是草莓啦。”
迎面对上的，是溢满爱意的紫眸。
“芽衣……”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对我来说，那些都不重要。房子是我们一起贷款买的、车对我们来说不是必须品、日常开销靠我的收入也够了。倒不如说，是我之前太过依赖你了。”
紫眸极速接近。
“琪亚娜小姐，现在就让我当你的霸道总裁，暂时包养你这个无业游民吧？”
她呆呆地注视着她。
话语的意义不重要，她并未思考。只有本能还保持运作。
——是草莓味的。
草莓味的什么？
唇舌交缠，比草莓更温柔缱绻的。
是恋人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