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魂兮归来,罪己大赦祭英灵
由于当年立祖皇帝驾崩之时,曾立下不以国孝怠慢国事的遗旨,为了遵循旧例,不逾祖制,在母族萧氏祭奠过后,礼部陆陆续续上了奏表,请求恢复朝议,也是提醒皇帝不可因国丧怠慢国事。
且天气炎热,虽有水银防腐,为了尽快让幼弟萧定魂魄安息,落叶归乡,萧宇在亲自敲定派遣入朝的人选后,也决定立即启程返回河西,李铎特意下了敕书,追封萧定为一品定国侯,并亲自撰写祭文,吊唁这位立下不世之功却甘心沉寂多年的奇人英杰,希望能聊以慰藉萧氏丧亲之痛,临行前又赏了鸾翔卫牺牲将士亲属几十车金银丝帛以作抚恤。
太皇太后七七之日正逢七月十五中元节,按照丧俗需得设下僧观道场,为亡灵打醮祈福,李铎更是亲上楼观台祭天祈福,告慰此役中牺牲的将士英灵,并公布《罪己大赦诏》,特赦此次牵涉叛乱的群臣,除首恶外,余下所有人不再议罪。
此诏一出,便是给朝中惶惶不安了月余的臣子们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原本拥护李章与东宫的旧臣皆是感激涕零,这些人原本便是李氏宗亲的簇拥,如今失了主心骨,李铎又是如此宽仁地赦免了自己的罪过,自是拜倒在仁慈的君王脚下,再无二话。
同时为平叛之臣述功的敕书也如雪片般下达,加之三省六部并羽林大将军等许多要职都有了空缺,权力更迭,一时新人辈出。
如此脱下丧服返回长安之时,朝廷上下便洋溢在喜气洋洋的新气象中。
此次述功,沈愉所率孝陵卫居功至伟,加之讲武堂所出武进士,轻易掌控了羽林军的要职,沈愉也从孝陵卫从二品镇军大将军一跃成为掌握皇城六万重兵的羽林大将军。江启坤也被调至御前,如愿升任奉宸四品飞骑将军,是个正儿八经的“将军”了。
而萧宇的二子萧赋则取代沈如玉任尚书左仆射,还有一名叫章建宗的,是世子萧贺的大女婿,则继任了萧定的户部尚书职。
而原本为萧定特设的三公之位,是用来独立管束工农科科举门生的官职,则由同为负责工农科的天青阁接管,天青阁大学士朱方启正式晋封大司空登上朝堂。
而最出人意料的是兵部尚书落在了燕山郡郡守裴毅头上。裴毅出身范阳裴氏,是李铘的亲舅舅。他虽也是一方门阀宗族长,可此次平叛中,甥舅两人并未立功,圣心此举着实耐人寻味。
前朝册封人事变动轰轰烈烈,却并未影响到后宫的宁静。
亥时,更声方过,萧泷沐浴过后,回殿来便看到徐锦扒在门边探头探脑往里瞧,她悄悄走过去,便看到李铎李鸢正在殿内打坐,便拍了下她的肩膀,悄声笑道。
“怎么趴在门口?”
徐锦被唬了一跳,回头见是萧泷,连忙俯身行礼。
“大家在里面练功呢。”
萧泷便笑着拉过她的手。
“那真是不巧,陛下今日说起要恢复练功,少说还要一个时辰呢,难道一直守在门口当门神呢,陪我喝口茶去吧。”
徐锦张嘴欲言又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臣只是睡不着过来看看,不敢惊扰陛下。”
萧泷见她如此,便问道。
“徐锦可有什么为难的事?说与我听也是一样。”
徐锦叹了口气,目光转向殿内,突然拔腿朝里面跑去。
萧泷跟着望去,只见到李铎口吐鲜血软倒在李鸢怀中,登时吓得魂飞魄散,顾不得眼前发黑,跌跌撞撞朝里面的小人儿奔去。
“明念!”
李铎睁开眼睛见到萧泷惊慌的模样,便露出一丝微笑。
“不碍事的,一时气逆,血不归经,吐出来就好了。”
萧泷紧紧咬住嘴唇,看着徐锦与李鸢两人熟练地一人拿出金针为她施针,一人贴着背心输送内力为她护住心脉,这些日子以来两人默契配合着救治李铎,而自己只能无助地站那里等待,任恐惧随时淹没自己。
等到徐锦施针完毕,伺候李铎漱过口又喂了她一颗补血的桃红四物丹,才急急问道。
“伤不是都好了么,怎么又吐血了?”
徐锦答道。
“大家脉象浮而空惑,虽有些中虚之症,却是不打紧的。只是因为那位神医用药过分刚猛,意在废而后立,虽然将体里的热毒拔去,体内经脉也随之摧损,丹田气散,若强行运气,则有损身体,大家还是不宜勉强练功。”
李铎垂头下意识捻动手指,带着指腹上被利刃割开的小伤口刺刺地疼,那是下午练剑时割伤的,此刻被蹂躏得又隐隐渗出血来。
“若朕没有拥有过,便不会奢望。如今有了再失去,便如身体生生砍去一块。朕听也听不到,看也看不远,连手也不听使唤,好似不是朕的手脚那般,朕走路也想它,吃饭睡觉也想它,如何能甘心当个废人...”
两人听在耳中都觉不祥,可她们究竟不是习武之人,不能感同身受,可自己看得比性命还重的人这样轻毁自己,让萧泷如何冷静,她一把握住李铎的手,便看到她手上渗血的伤口,登时又急又气,这些日子反复折磨着她的恐惧在胸口灼烧,方才跳到嗓子眼的心儿生生梗在喉间,又疼又苦,禁不住脱口而出。
“还要我再看你死一次不成!”
话一出口,众人更是吓了一跳,萧泷的眼泪一下掉了下来,万般悔恨自己脱口诅咒爱人,索性跪在地上捂住脸痛哭起来。
李铎连忙抱她入怀,拍抚着不住耸动的背部连声安慰。
“不练了不练了,我再也不练了,莫哭了。”
徐锦无奈地看着两人抱在一处,活像两只互舔伤口的小动物,心中感伤,却又不敢表露出来徒增伤心,只得拍抚着两人,故作轻松笑道。
“臣正想向大家禀报,那位孙神医既有活命的神通,必然也有法子医治经络,不过是费心调理的事,若是现在为这个伤心,岂不是白哭啦。”
连李鸢也凑过来,轻轻摇了摇萧泷的肩膀。
“有我在,不会有事。”
李铎低头凑到萧泷耳边,嘴唇若有似无地啄了下柔软的耳廓,手指怜惜地抚过颈间才愈合的伤痕,思极当日的情景,疼惜怜爱之余,更有劫后余生之幸,万千思绪,却只能化作轻轻的的笑语。
“再哭鼻子,她们要笑话我们了。”
可她自己分明也是在笑,羞得萧泷呜咽着握住拳头想捶她胸口,终究还是舍不得,只得紧紧攥住她胸口的衣衫一味往她怀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