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说个非常非常久远的故事吧。
父亲和母亲,是对我最好的人。
一对平凡的地上人老夫妇,向上天祈求想要得到一个孩子。
上天真的给他们了。
是上一代月之民,蓬莱人的“遗物”,也就是我。
他们是爱我的,给我适当的教导,衣食住行都满足我。
后来,月之民就来了。说要接我回去。
父亲和母亲看见月之民从天而降,吓得跪在地上。
普通的地上人老夫妇,对神明的敬畏,远超过了对孩子的“自私”的爱。
“我们知道这个孩子肯定不是凡人,神明大人要接走她,是应该的啊!”
“去吧孩子。去吧,我们月亮的公主大人。”
他们擦着眼角的泪,月之民牵着我的手,登上了牛车。
我不想去啊。父亲,母亲。
你们怎么都不挽留我一下呢。
难道我不是你们,最爱最爱的孩子吗?就算是神明大人都好,都不能把我从你们身边带走的呀。
父亲。母亲。
“在天上要幸福呀,辉夜。”这是我最后听到的话。
牛车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很快就到了月亮上。
那个牛女有再现地上的历史的能力。
“孩子的妈。孩子,辉夜她,果然,不是我们自己的孩子啊…”
“是的啊,是的啊。孩子的爸。她是天上的住民,是天上的公主,她回到天上去了呀。”
“可是我不舍得孩子啊,我不舍得我们小小的辉夜啊…”
“我也是的,孩子的爸。我也是的。”
那天开始,老夫妇在竹林旁边的屋子,就这样空了出来。邻村的河流第二天,飘来了失去心爱的孩子的、两具老人的尸体。
映像里,看不见我,看不见那些月之民。却看见了我的父亲母亲。
所谓“月亮的公主”,不过是月之民为了哄骗父亲和母亲的借口,目的是为了让他们乖乖地将我交出来。等待着我的,不是锦衣玉食,而是囚禁。
第二次月面战争已经结束了许多个年月,月之民内部对怎么处置这个先代住民留下的东西意见纷纷。大动干戈地将蓬莱人的遗物接回来,经过不知道多长时间的辩论之后,很可笑地表示最后还是决定暂时流放,回到地球。
对于蓬莱人遗物的我,月之民是非常纠结的。目前来说,月面进行了三次战争,第一次,是蓬莱人对月面的古代神明进行的讨伐。第一次月面战争,对于蓬莱人来说,是开拓史,是结束古代神明对月球的制造的恐怖和混乱的局面,其实是有益于蓬莱人(天上人)和地上人两个群体的,但是,第二次月面战争,是蓬莱人的月面科技下批量“制造”的新旧两族的“月之民”,对蓬莱人发动的战争。
新旧月之民的出现,最后对于蓬莱人来说是自身招致的灾祸。旧月之民是蓬莱人对原生种进行后期改造的产物。本来的“月之民”属于月球的原生种族,“蓬莱人”其实才是外来者。在蓬莱人清除了古代神明、并且知道怎么利用古代神明的力量之后,就对其他的种族——旧月之民进行了改造,建设为专门防御外星碎片侵扰月球的团体。而新月之民,是在古神力量被高度运用,月球文明高度繁荣之后“生产”出来的。新的月之民,并非有着“原生”的底子,而是一开始就是蓬莱人利用古代神明力量制造出来的人工产物。
第二次的月面战争,并没有取得什么真正意义上的进步。为了迅速推翻蓬莱人,一个更加危险的东西被月之民利用——纯粹的古代神明的力量,月之狂气。她们采取了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的办法,量产化狂气的士兵,但这些士兵在死亡以后,狂气并不会消失,只是飘散在空气中,最终影响了所有人。月面局势开始失控。
于是才有了接回蓬莱人的遗物的并且加以利用的计划。
事实上,我被决定流放地球的时候,距离第三次月面战争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之后,第三次月面战争围绕着的,是分裂为两派的月之民的战争——是否要利用蓬莱人的力量去结束月面的混乱,是这两派之间最大的分歧。在他们的决定出来之前,地球就作为囚禁我的一个牢笼。她们什么时候需要我了,就什么时候从地球里拿出来。
月之民的本身,就是作为一种工具,作为蓬莱人的某一种延伸而开发出来的。她们具有高度的智能,和蓬莱人一般无二的行动和感情,令她们希望能拥有和蓬莱人一样的社会地位。随着旧月之民的血统逐渐被稀释,余下的本就作为特定用途开发的人造物种,也就是新的月之民内部,逐渐开始缺乏弹性。所以,其中一派,甚至希望希望重启蓬莱之药的生产计划,引入更加“弹性”的蓬莱人血统以及蓬莱人以接管月面结束混乱。而另一派,则觉得第二次月面战争的成果不应该就这样被否定,重新让骨子里带着贪得无厌的因子的蓬莱人掌权,不过是增加了混乱的局面而已——蓬莱人对她们的役使,早就应该结束了。
但,第三次月面战争的结果,是两败俱伤。月球文明开始一蹶不振,这是后话。
如果第三次月面战争没有出现,两派迅速达成一种统一,无论是选择方案一,还是方案二,月球文明可能都能继续繁盛好长一段时间。她们很精明地知道为了未来应该做出一个选择,但却做错了。可能多多少少因为古代神明力量的滥用,再加上战场上月之狂气的集聚,对她们这些衍生种产生了影响吧。
三次月面战争带来的纷争,决定了很多很多人的命运。我就是其中的一个。月之民,直接或者间接地,夺走了我的家人。
回到地面之后,我多少已经知晓如何运用自己的力量。我可以让稻谷在短短几天成熟,让潮水倒退回海里。我还遇到了先代的月之民。也就是逃亡了的蓬莱人学者兼药剂师,八意永琳。
我是倾向于制造蓬莱之药的那一派的。所以永琳找到我并且解释了月球上的事情之后,我同意她的意见,协助她重新研究蓬莱之药。
但其实,这个配方重新研制出来的日期,只能说遥遥无期。当初的地上人为了研制这个药,是上千人同时进行,第二次月面战争之后,这些资料要么被毁灭了,要么被藏在月面不知道什么地方。仅凭永琳一个,其实是很不可行。
但是我想试。我支持她去做。
月之民夺走了我的父母,那么我也从月之民那边取回什么东西,也无可厚非吧?
求婚事件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藉由我引起的所谓神迹之类的事情,我积聚起来的大量财富。在地上人的这些财富的支持下,永琳的目的,看起来似乎也有些希望。
我对蓬莱人什么的没有兴趣,我自身究竟是月之民,还是蓬莱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都好。我都不在乎。我已经知道我的生命是无限的,很多事情对我来说,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意义。只是我偶尔,还是会梦见父亲和母亲。
梦见父亲摸我的头发,梦见母亲慈爱地抱着我,给我唱童谣,在温和的下午,在庭院里和我做游戏。
梦见我离开他们那天的场景。
蓬莱人也好,月之民也好。
太蠢了。
现在的月球,分成两派。一派是希望我可以带着新的蓬莱人回到月面掌握控制权的。这一派里的其中一员暗中给永琳的研究给予支持,大概还给了我一百来个月之民(就是那些兔子)作为侍卫。侍卫?我冷笑。是来监视我的还差不多吧。不过,兔子们是当仆人的理想人选。她们身手敏捷,说一不二。就连那样的用法,她们也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拒绝呢。
但是某天,我干了件多余的事情。
最开始来的那只叫做优昙华的兔子的后脑上有个编号。那天我发现的,然后念给她听。
后来她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了。她忽然没有了以前的反抗劲,恐惧,拒绝,全都没有了,只是静静地任我摆布。对于她一贯以来的反应来说,这很无趣。
优昙华,我问她。你是不是去干了什么多余的事情了。
公主。她说。你之前不是说,我的身上,有一个编号么。旧部队的资料库,我找了很久,才知道这个编号可能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只有我的,开头的编号字母和别的士兵完全不一样,编号也特别短。这我知道,我可能是在士兵短缺的时期,临时从普通的月之民改制的,但是…
公主。你知道优昙华我,本来是因为什么原因被“生产”出来的么。
月之民的故事我知道,但是,这么过分的事情,真的发生在我自己的身上的时候,我却不知道怎么去接受,关于月之民的,还有关于我的…我现在都不敢肯定我自己到底是谁了,我们月之民的记忆,甚至是可以被篡改的,所以,我之前,是不是已经经历过很多那些事情了?
她哭了。在我身下大滴大滴地流着泪。
我对她失去了兴趣,某种程度上。
“抱歉,优昙华。”
“就连优昙华这个名字…也是…”她双手掩面,但是豆大的泪珠还是继续从两侧滑落。
“会另外给你取名字的。”
我抱起她,轻轻拍着。
“优昙华是个好孩子呢。”我只会这么一句安慰人的话了。
这个感觉,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母亲哄因为做恶梦而哭醒的时候的我一样。
母亲唱给我听过的童谣,我还记得。
我轻轻哼唱起来。
窗楹上的花儿随着晚风轻轻摇晃着,她抱着我,无力地抽泣着。
旋律我是记得很清楚的,但是歌词我却只记得一句了。
“笼子里面的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