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源中报道的日子就是明天，吃完了晚饭，姜海便回到自己房间收拾东西。

源中位于县城北边的新城区，在家门口的那个公交站上坐车可以直达。第二天姜海早早地出了门，然而站台上早已挤满了一脸青涩的新生和前来送行的家长。

昨天回家时碰见的那趟七路是当地政府为源中特批的一条线，绕城一周，几乎囊括了主城区内的所有居民区，在早中晚上下学的通勤时间段里，只有源中的学生和教职工才可以乘坐。当地人对这所重点高中的重视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上了公交车，姜海听着周围家长们暗藏炫耀的交谈，总觉得他们嘴里的源中和叶乐当初和自己描述的好像压根就不是同一所学校。

家长们思想几乎都停留在上个世纪，以为源中和还和他们小时候一样，是那种风清气正，全凭成绩说话的重点高中，却不知道随着源中近几年的扩招，生源的质量也在逐年下降。现在只要交上六万块的择校费，不管你初中是从哪个垃圾堆里出来的混子，源中都一样欢迎。

叶乐曾经不止一次吐槽过源中日渐变差的风气，据她描述，那些择校生扎堆的班级早成了坏学生混日子的天堂，陈雷的老大曹虎为了一个学校老大的名头和她打得不可开交，整得她每天都跟活在马路须加里头似的。

二十分钟之后，车到站了。姜海下了车，跟着校门口几个负责引路的学生会干部去室内体育场看军训分班。

分班表格张贴在室内体育馆的墙上，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就在姜海仰着脑袋，眯着近视两百度的眼睛左看右看的时候，脚上突然被人踩了一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踩人的女生忙不迭地合掌道歉。她个子小小的，手里还拖着一个行李箱，看起来像是住宿生的样子。

“没事。”姜海有些奇怪地问，“住校的不是昨天就开始报道了么？”

“因为昨天没赶上长途巴士呗。”对方摊开手，一副无奈的模样。

“外地的啊。”

“是啊，外地的。”女生一边和姜海说着话，一边踮着脚朝名单上看，看着看着，她忽然兴奋地拍了下手，“我看到我的名字了！在十四班。”

“不是吧，这你也看得见？”姜海一脸怀疑，毕竟她怎么努力也只能分辨出墙上贴着的是几坨白色的东西。

但对方却点点头：“对啊，能看到。我视力5.2。”

姜海差点喷出一口嫉妒的老血，女生又紧接着说道：“你叫什么？我帮你看看吧。”

姜海赶忙报了自己的名字，结果还不到一秒，女生就回过头来，说：“初中是二中的吗？你和我一个班诶，而且名字就排在我后面一点儿。”

“那挺好。”姜海觉得蛮巧的，也冲对方笑了一下。

看完分班，两人接着又聊了几句。女生说自己叫李依松，是隔壁县来的，宿舍在1栋404，现在得回去整理房间。姜海于是顺路相送。经过教学楼的时候，李依松忽然一脸好奇地朝教学楼下面的公告栏那边走了过去。

“你看，这个人好奇怪啊，又处分又表扬的。”李依松说，“这是同一个人吗？”

姜海跟在她身后，自然也看见了公告栏上面贴的那两张通知。

第一张上面写的是“关于对曹虎、叶乐同学的处分决定”，另一张则是“关于对叶乐同学见义勇的行为给予表彰的通报”。

“……决定对曹虎予以开除学籍处分，叶乐因防卫过当致人重伤，经教务处研究决定，予以留校察看处分。”

李依松小声念着通知上的文字，并未注意到姜海在她身后用很轻的音量叹了口气。

第二天开始便是为期十天的军训，姜海因为和李依松的学号挨在一起，列队时也站在一块儿，一来二去，两人也就渐渐熟络起来。

军训的日子一眨眼便过去了，每天都平淡得像白开水一样无味。姜海心里觉得奇怪，源中的环境还可以嘛，哪儿有叶乐嘴里说得那么刺激，不知道的还以为学校里的人整天就搁那儿演热血高校呢。

二十七号下午两点是结训典礼，在依次完检阅各班方阵之后，已经到了下午四点。校领导宣布了军训优秀班级和优秀学员的名单，就轮到新生代表上台演讲了。李依松因为住校，认识的人比姜海要多不少，于是在演讲的途中，她一直絮絮叨叨地和姜海讲着新生代表的情况。

据李依松说，这个学生代表叫顾羽，是从源城县北面的潼县来的，中考成绩全省第9，全校第2。这也是校领导让她来演讲的原因。

讲台上的顾羽拿着话筒，目光炯炯，说着那条每个源城县人都知道的源中制度：“我校采用每学期滚动的分班方式，只要大家足够用心，认真地学习，就有升入A班的机会……”

天空中忽然下起了雨，顾羽抬头看了看，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语速：“希望同学们能够一颗积极向上的心，努力朝着最高的目标前进！”

“怎么还没完……”周围的学生们正在不耐烦地抱怨。

“明后两天我们将进行第一次分班考试，我在此祝各位同学能够发挥出应有的水平……”

新生演讲终于在学生们的躁动中结束，学校的各个领导们又做了一些老生常谈的总结，当最后主持人宣布结训典礼结束的时候，雨势已经渐渐小了下去。夏天的雨就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

姜海跟着大部队往体育场外面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水忘记拿了，只得再逆着人潮往回挤，李依松那家伙也不见了踪影，大概是被人群给冲散了。

姜海好不容易走回看台边的储物点，却怎么也找不到贴着自己名字的水瓶，左右一看，一个回收废品的大娘正站在一旁，手里还捏着三四个捏扁的塑料瓶。

“我靠。”姜海有点脱力。真是白跑一趟。

就在她懊恼地朝体育场外走的时候，从足球草坪中央突然传来了一阵起哄声。

她好奇地看了一眼，只见十几个穿着迷彩服的高一男生正围了个圈，把其中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圈在里头，一群人拍着手，嘴里不住地喊着：“亲一个！亲一个！”

至于吗，开学没几天就搞这一出。姜海撇了撇嘴，扭头走自己的路。只是刚走没两步，就听见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紧接着，一只手猛地搭上了她的肩膀。

“诶？！”姜海一脸震惊地回头，却看见了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

是那天坐在车窗边上的女生。

“能一起走吗？”她把手从姜海的肩上拿了下来，用一种十分亲密的姿势挽住了她的胳膊，脸上却写满了不忿。

“林和！”站在足球草坪中央的男生们在后头跟了几步，并且大声叫着她的名字。

“怎么了这是？”姜海完全没想到那个圆圈的中心会是她。

“被表白了。”听见男生们此起彼伏的喊声，林和皱了皱眉，脚下的步伐又加快了一些，“咱们赶紧走，别管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