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克霍隆大尉,你还好吗?”
桑妮娅从黑色的保温杯里倒出来半杯冒着蒸汽的水,放到巴克霍隆身前的桌上。她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一点以前她应该有的感觉。就好像是一块冰冷的石头,或者说像这个没有一点人情味的国家机器的一个传话筒。
桑妮娅看低着头的巴克霍隆没什么反应,自顾自的走到这个棺材盒子大小的会谈室的最里面,那里有一个惨白的计划板。
“谢谢”
从旁边唯一一个貌似是助手的人手中接过一根黑色记号笔,桑妮娅开始在那块板上大开大合的用黑的墨迹组成一幅极其复杂但又很有条理的层式作战地图,以柏林墙为界把世界分成东西两面。随后向助手示意让他出去,那个一身黑衣的男人如同听话宠物一般立刻闪身离开。
“巴克霍隆大尉,你将会带领第一飞行纵队16名魔女,主要是应对突发情况的。但是要注意,这16个人受到的训练并不是特别好,只是最基础的水平而已。”
桑妮娅从东柏林城南画了一条十几公里长的直线直插西柏林城西。
“最高指挥部认为在谈判破裂的近几日敌人就会发动袭击,目的是摧毁东柏林的魔女基地。我军在失去艾拉·伊尔马塔尔·尤迪莱南和索姆斯空中纵队的一半以后,在空军力量上就已经明显没办法匹敌对面了。”
听到这个名字,巴克霍隆猛地抬头,但是她看到桑妮娅的表情甚至没有半点起伏,甚至连她死去的眼睛都没有一点抖动,还是一片冰冷。就像再说一个别人的故事,一个彻底的陌生人。
“因此我们希望在敌人的第一次攻击中,你要击坠艾莉卡·哈特曼,并保证其不能继续作战。当然这不是强制要求。还有不用担心魔法盾的问题,根据我们调查哈特曼现在也没办法展开魔法盾这类高精密操作了。”
“桑妮娅?”
巴克霍隆的声音颤抖起来
“桑妮娅,我们就真的……真的没别的办法了嘛?我是说……就是……更……怎么说呢”
巴克霍隆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因为她知道没什么能说的
当敌人用子弹迎接你的时候,你要和他们讲什么?温情吗?友情吗?爱情吗?人性吗?当在战场上成为敌人的那一刻,你能向他倾诉的只剩下子弹,还有子弹带来的仇恨与死亡。
“巴克霍隆大尉”
桑妮娅离开了那惨白的板子,走到了巴克霍隆的面前,她伸出冰凉的手轻轻地在巴克霍隆的太阳穴上画了一个小小的叉。
“如果大尉的子弹很准确的话,从哈特曼中尉这里打进去是没有多少痛苦的哦,这是我们秘密警察对于她人的仁慈。”
一瞬间,那副画面生动的展现在巴克霍隆的眼前。
那是不知道哪一年的早晨,当时还是一个春天,自己站在一条通往不知名乡村的路口。她仰着头,望着一如往日的蓝天。突然她听到一个少女欢快的声音在叫着自己的名字,她叫自己特鲁德。巴克霍隆转头,嘴角不由自主的微笑起来。在路的那边,金色短发少女穿着的不是峥嵘的军装,而是一身素白。
她笑着向少女招手,她喊她
“哈特曼!”
然后,世界绽放出一片红色的鲜花。那朵花在哈特曼的头上伸展着自己的枝芽,扭曲着铺满了整片天空。
不远处是身着军装的自己,一股青烟在瓦尔特P38的枪口悠然升起,世界没有了声音。
她看到歌尔特鲁特·巴克霍隆三步并两步的走到那个仍在微微颤抖的白色少女面前,用军靴将那个女孩粗暴的掀了过来。哈特曼正在死去的眼睛直视着歌尔特鲁特·巴克霍隆的眼睛,嘴角勾起了一丝无奈的微笑。
“特鲁德真是较真呢。”
枪响,世界回归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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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桑妮娅!不行桑妮娅中尉!!有没有什么办法!!我不能杀了哈特曼!!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知道吗?你知道的啊!!你知道的啊!!她是我的朋友!出生入死的朋友!!流落异国的亲人!!重回故乡的战友!!你要我干什么!!要我干什么!!”
巴克霍隆从座位上疯了一样的窜了起来,一把如同铁钳一样的手猛地掰开了桑妮娅的手腕,把她如同一件垃圾一样摔到了墙上。她浑身迸发出了耀眼的蓝光,那是奔流的魔力洪流。巴克霍隆老了,但是还没到退休的时候。
桑妮娅看着眼前的猛兽,从她因为愤怒扭曲的脸上,从她激动到颤抖的眼眸中,看到了什么。然后桑妮娅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巴克霍隆大尉,你一定要考虑你妹妹的未来。我们也不希望有些性命被牺牲在没用的地方。”
那个人一瞬间就失去了力量,瘫坐在地上,如同一个没了灵魂的玩偶。
桑妮娅的左臂无力的垂了下来,但是她没有理会这件事。只是径直的打算走出门外。突然她的腿被抱住了,那是已经趴到在地上的巴克霍隆。
“求求你……求求你……想想艾拉……想想艾拉……想想我,我是巴克霍隆,她是哈特曼……求求你……桑妮娅……求求你。”
她抱着桑妮娅的腿如同受伤的孩子一般哭了起来,那一刻,没有英勇的战斗英雄,没有安心的勇敢姐姐,没有伟大的战斗魔女。只有巴克霍隆,只有一个人。
那双翠绿色的眼眸闪动了一下,桑妮娅蹲下身来,她伸出还能动的右手轻轻地抚摸着那本来倔强的头颅。如同一个抚摸着孩子的母亲。过了良久,她使劲的一咬牙,又轻轻地喘了一口气,她贴近巴克霍隆的耳边,用那巴克霍隆很久没有听过的声音静静地说道
“是的,想想艾拉。是的,是的。我是桑妮娅,她是艾拉。”
随后她转身毅然决然的离开了这间屋子,留下的只有绝望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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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在这栋大楼的天台,桑妮娅靠在墙边,望着满天繁星。
“利特威亚克上校,关于那个事……”
“你给总部回消息,他们的提案我不同意。顺便问问他们这个提案是谁提的?让巴克霍隆第一次出击就击坠哈特曼,不击坠就处理了她妹妹?”
桑妮娅的语气还是有气无力的。
“你给他们回复里带上这句话‘利特威亚克上校建议让提案的提出者3日内到东柏林前线,并限他在一日内击坠艾莉卡·哈特曼’”
随后她挥手让助手离开了。
天台又恢复了宁静,在这个没有月亮没有雪花的冬天。
桑妮娅伸出仍旧青紫着手腕的右手,伸向群星。
一道电波从桑妮娅的头顶发出横扫整片天空。
她想起了嚎啕大哭的巴克霍隆,她又想起了在平流层见到的满天星斗。
“好啊,和桑妮娅在一起的话,无论去哪里我都愿意。”
桑妮娅收手按在自己仍旧在跳动的心脏,疲倦的笑了起来
“为什么,艾拉,我不会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