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少管所离开，众人先一块儿去吃了晚饭，然后驱车前往金扬路。唐净心的新店子刚刚开业，正是需要增加人气的时候。叶亮也不想扫了年轻人们的玩兴，便自己开车回去了。

和白天的平和有序不同，只有到了夜晚，金扬路才会显露出它真实的姿态。占据了繁华地段的新酒吧Roulette门前的车位上停满了造型张扬的超跑，几名服务生正忙着把年轻的车主们送来的开业祝花摆放整齐。

走进店门，大家在唐净心的带领下来到大厅内侧的最大的卡座，一路上不停地有客人跟唐净心打招呼，看他们的模样，几乎都是源城本地或者附近地市的富二代。

考虑到在场的人并不都是林和认识的，姜海便带着她坐到了比较靠里的位置，周围都是学校的同学，交流起来大概会轻松一些。

“阿乐她真这么说的？”

落座之后，听完了姜海的转述，唐净心眯起眼睛，嘴角也多了些笑意。

“嗯。”姜海点着头，“我都没想到她会当着哥哥的面说这个，吓得我一出门直接就溜了。”

唐净心笑得有点儿傻，姜海见她这么开心，心里也挺高兴的，毕竟这半年多来她们都没怎么轻松过了。

“对了。”看到服务生把龙舌兰日出轻轻放在林和面前，姜海像是想起了什么，“你是怎么知道我下学期要去你们班的？”

“顾羽通知的。你手机一直关机，她就给我打了电话。”林和端起杯子，试着喝了一小口，“我还没问你呢，之前为什么突然情绪那么低落？”

“就是有点儿失望了，对一些事。”

把那瓶角头鲨棕色艾尔倒进玻璃杯，绵密的淡棕色气泡过了很久都没有消失。姜海回味着酒液中浓烈的麦芽焦香，由甜变苦的味道让她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知道么，顾羽她改了我的志愿。”她放低声音，道。

林和惊讶又气愤地说：“真的？这也太过分了吧？”志愿那么重要的东西，现在看来好像只是随便那么一改，可当事人的人生说不定也会因此被推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可能……她真的挺怕自己被人霸凌吧。至少我觉得班上已经有这种趋势了。”姜海抓着自己的膝盖，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如果说是为了自保，我倒也可以理解她这种行为，但我也没想到，这事儿居然还有连锁反应。”

“连锁反应？”林和皱起眉头。

“心姐跟我说，捅我的人是曹虎。警方不是怀疑曹虎有帮手么？我倒觉得有个人很有嫌疑。”姜海侧过身，凑到林和的耳边说，“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闵绍。”

“你想啊，曹虎家那么穷，去澳洲的机票好几千块，办护照办签证的花费也不少，再加上逃跑雇车、雇替身，他从哪儿凑的这么多钱？”姜海坐正身体，“所以说，帮他的那个人一定不缺钱，而且有人脉，符合这些条件的除了那个金毛还能有谁？只是他还没到十六岁，谁也拿他没办法。”

林和疑惑地说：“可是这和顾羽又有什么关系？”

“发现顾羽改了我志愿的时候，我看到祝婷婷和顾羽都选了理科，以她们的成绩，将来肯定还在一个班。祝婷婷是个很喜欢到老师办公室去的人，我的表格被放在办公桌最上面一层，她很有可能看到了那个被顾羽改过的志愿，就以为我也要考理科A班。再加上顾羽那段时间和我走得很近，我又揭穿过她和闵绍的关系，还有她构陷顾羽的事，她一定希望我下学期离她远远的。”

因为压抑着怒火，林和的声音有些微微发抖：“所以她就让闵绍买凶杀你？”

姜海摇摇头：“不一定，她那种优等生，能干一次诬陷的事儿也就顶天了，没杀人那胆儿。我猜她可能也只是让闵绍想办法教训教训我，让我没法正常考试，或者吓到不敢跟她考一个班就算了。能想出动刀子这么狠的招儿的，还得是闵绍，连曹虎都不行。他要是真的胆子大，再把刀往里头捅两公分，我现在大概也不能坐在这儿了。”

林和说：“如果你的猜测是对的，那顾羽改掉你的志愿，确实是连锁反应。我说你这是什么运气，又不是本命年，还没到犯太岁的时候呢。”

“哎……”姜海把杯子里的啤酒喝干，整个人往沙发上一靠，“所以我才这么低落。原本想着考完试了再跟顾羽摊牌，免得影响她应考的心情，结果反而坑了我自己。要是我当时就跟顾羽说清楚，和她彻底划清界限，祝婷婷看我不再给顾羽撑腰了，大概也不至于要整我。”

“有时候太顾着别人，自己反倒倒霉，想到这些我还不得怀疑人生……”姜海说着说着，忽然指了指林和的杯子，“你那杯什么味道？给我喝一口好不好？”

说完，也不等林和答应，她就直接上手，把林和的龙舌兰日出往嘴里灌了一口。

林和正想说话，就感觉右手边的人往里挤了一下，抬眼一看，原来是陈雷刚才出去了一趟，从外面接了女朋友进来，两个人同时入座，原本位置正好的卡座一下子变得有些拥挤。

“我靠，这小子搞什么鬼？”坐在林和旁边的张映冬嚷嚷了起来，撒泼打滚似的对唐净心说，“我简直受不了这种的，老唐你赶紧我给找个妹子来，我也想知道胳膊上枕个小妹妹是什么感觉。”

唐净心把手往外边一指：“不提供特殊服务，出门左转不送。”

“给我吧。”林和轻声说着，从姜海手里把那杯酒拿了回来，却迟迟没有要喝的意思。

她怎么也没想到刘紫静也会出现在这里，但转念一想却也合情合理。自从上次在医院和刘紫静摊了牌，两人之间就再无联络，索性连联系方式都互相删除了，林和以为自己断得狠一点，就能把以前的事都忘个干净，可现在她才发现她太高估自己了，很多事并不是不去想就能忘的。

紧握着玻璃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变得有些发白。林和刚才看见了，在张映冬说完要找个妹子的时候，刘紫静脸上一闪而过的嫌恶和尴尬。那人还是没变，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法接受这种事，哪怕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林和本来并不太适应酒吧这种嘈杂的环境，但此时此刻她只希望周围的音乐声大一点，再大一点，最好大到把那个人的声音彻底屏蔽，这样她的心里反而会比较安静。

“林和。”陈雷指了指刘紫静说，“你俩老同学，这么久没见，不一起喝点儿？”

一旁的姜海忽然拿起了桌上那瓶角头鲨，道：“什么呀，一来就劝酒，我看该喝的是你吧，当着我们一群单身狗的面带对象来，你不得先自罚三杯？”

张映冬立马接腔：“就是就是！不能饶了你这种人！姜海，赶紧给丫满上！”

“好好好。”陈雷哈哈一笑，还真让姜海给他倒满了三杯酒，一口气就全干了。

林和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却发现刘紫静也在看她。

飞快地别开脸躲避这令人坐立不安的短暂对视，姜海倒完酒也重新坐了回来，特别自然地伸手圈住了她的腰。

“不许看。”耳畔传来的声音软软的，却有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林和转过头，看到的就是姜海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在周遭昏暗的背景中，她的眼眸就好像无底的漩涡，将暗夜中星光尽数吸引，包括迷失方向的自己。

“如果你真的很想看看她，那就勇敢些，不要躲。”姜海红着脸，微微低下头，一缕碎发随着她的动作滑落下来，“你不是还有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