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作者:迁城
更新时间:2020-04-06 17:53
点击:982
章节字数:3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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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意识渐渐涣散,精神屏障的龟裂进一步扩大。

眼前白光乱晃,不一会儿眼压增大像得了青光眼,各色光团挤得景物变形,什么都看不清了。而铺天盖地的杂音更是湮灭了所有理智,绘里尝到溢上喉管的一丝腥甜,她强忍着剧痛,精神绷成一条线。

“所以女士,顽抗有什么用呢?”

这句话应该是响彻在禁闭室门外,然而此时却炸在脑海里,化作刀斧利刃,亦是海啸飓风。

“那就让我们来看看那位出色的向导吧,”审讯官的声音充满戏谑,“劳烦您做个引荐。”

休想……!

悬线断裂,屏障顷刻间崩塌,绘里咬牙闷哼,吐出了一口血。

“呼……咳……”她蜷在角落像一只垂死挣扎的兽,大口喘气间腥气重的液体从嘴角,鼻子流出。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


白雾茫茫。

这是冬末……还是初春?

天还没全亮,绘里苏醒过来,迷糊着用毛毡裹住双脚,一路摸着石墙向前走,她佝偻着身子,虚弱的将要晕倒……浑身都在痛,胃、小腹、膝盖……最严重的是手臂。

小臂以一种不自然的姿态折过去垂在身侧,手肘肿的老高,痛比昨晚更严重了,简直是生生把肉割开,剜到骨头里,她呜咽着也不敢碰,就这么哆哆嗦嗦地朝巷子口挪去。

这一块是老街区,巷口那有一家小杂货店,绘里挣扎到那还能听见店主的鼾声,她喘着粗气,咽了几口唾液,费了好大劲才单手翻上墙。在寒风中,随着风声,耳边分辨出的声音放大了好几倍,这是怎么了……她慌慌张张地抓起院子里晾的腊肠,连滚带爬掉下了墙。

在特殊年代长大的孩子有着难以和年龄匹配的镇静,还有被世事炎凉冻结成的冰凌,一起流浪的伙伴失散,生死不知其实也吓不到她,唯独……

这个季节没有足够的食物,昨晚他们闯了一家店,结果警铃大作,被店主一家抓了个现行,胳膊被折断的瞬间,绘里听见了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包括警察的皮鞋声、呵斥声还有警棍和肉体撞击的沉闷声,她朝相反的方向跑,直到昏了过去。

绘里坐在墙根下,去咬那根冻成冰棍的腊肠,牙齿打了个寒战,好不容易撕下一块,带着冰渣子嚼两下,又一下子吐了出来。

咸。

好咸。

她瞪大眼睛恐惧的发抖,这是……味觉也出现问题了吗……


背后的墙属于另一条弯弯绕绕的小巷子,雾气从深处刮来,拧成一道黑影,黑影慢慢长出胳膊和腿,夜色为他披上斗篷,最后在袍角处凝成一双尖头靴,稳稳地踏在地面上。

“游戏结束了,女士。”

他在笑,心情十分的好,绘里向后挪了挪,脸色白的像一张纸。

“别过来,别过来……”

“谁能想到屏障后是这样的呢,”他走近,一副闲庭信步的模样,“贫民窟,冬夜,大雾,还有……十一岁的流浪儿。”

“能看见阁下恐惧的样子真是难得啊。”

瘦弱的小流浪儿想要逃跑,黑袍子长手一伸就把她拎了起来,依旧是优哉游哉甚至优雅地把人摔在地上,皮靴碾上了那条伤臂。

小巷子里传来少女的尖叫。

“先生……先生!呜呜呜……您行行好,您行行好……”

少女蜷成一团,用另一只手使劲扒他的鞋子,哭的都要碎了。

“那好,”黑袍点燃一支烟,从喉咙里发出声笑,“给你这个机会。”

说罢皮靴挪开,他吐出一口烟雾:“跑吧,让我看看你会把他放在哪里。”


没有人能说出哨向的精神图景具体是什么样子的,军方做过统计,有人说是荒原大海山林,有人说是一片叶子一朵花,有人说是一座图书馆,总之迷惑闯入者的幻象千奇百怪,而且还在不断的变化,可以说这是精神图景最后的自卫。

毕竟这里如此赤诚地表现一个人的性格和经历,通过这些可以翻找到所有情感和记忆。

向导的精神图景如同叠加的迷宫,要想破译难如登天。经过训练的哨兵也会适当对其进行加密,不过因为只能凭借记忆作为参考,不像向导灵活,突破点也十分致命——只要找到精神图景里的本人投影,也就相当于在浩渺的图书馆里找到管理者,可以轻松地翻看任何一本书。


绚濑绘里的精神图景是什么?

审讯员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见过的最有精神天赋的哨兵。

是一座城,老式的藤原津。

就连绚濑绘里本人的投影,也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流浪儿。

这实在是不好找,费了一番功夫,不过也很有挑战性,他思忖着,不出意外这应该是段深刻的记忆碎片。


他跟着仓皇而逃的小少女从老城区到新城区,大雾弥漫,富人区的腊梅正开,飘来阵阵清香。

哦?

正诧异着,他回神向前看,正巧望见绘里消失在浓雾里的最后一张衣角。

不对。


哪里错了。



“呼、呼、呼……”小少女掰开来人的手,惊恐喘息着,她回头想看着揽着她的是谁,不料抬眼望见的又是个黑袍子。

“唔!”

她刚要惊呼出声,只见来人脱开兜帽,紫发垂下来,那双翠色的眸子……什么表情都没看清,因为很快那双发抖发冷的手就捧起她的脸颊,拇指抵住她的下颚,唇一点都不温柔地贴了上来。

“变态就变态吧。”

被吻得七荤八素,牙齿磕磕碰碰地都把嘴唇咬破了,绘里才听见这个女人抱紧她,把头埋到她颈下,小声呜咽道。


……


希躺在床上,高热让她浑身滚烫,嘴唇甚至起了皮。

妮可坐在椅子上,沉默地晒着中午难得的太阳,医生靠着她,皱紧眉头。

“虽说再次结合热能放大哨向的联系,让希能远距离进入绘里的精神图景,但是和普通结合热的低热不同,这个情况实在凶险。”

“多久了?”

“二十分钟。”

“绘里不会抗拒希,翻出她在哪的情报用不了这么长时间……一定是出事了。”

“她的身体也受不住这么长的时间,”医生看看手表,叹道,“再等十分钟,我必须给她注射镇定剂。”


……


绘里好不容易才挣开眼前这个女人,她舔了舔唇角,狐疑地抬头望。女人亦低头注视着她,一眨眼,热泪就滴到绘里的手背上。

“你……你别哭啊,”小少女不自觉地抽抽鼻子,扁嘴抱怨说,“我都想哭了。”

小少女一边抹泪一边想——她可真漂亮啊,就算哭的时候也是,尤其是那双深情的水亮的眼睛,尤其是听到这话时眼睛弯了弯,勉为其难地翘起唇角,过来抚摸她的头发。

“小狐狸,”她这样说,“你还记得咱吗?”

她们正处在老式的藤原津,像穿越了时间隧道,回到十年前的小阁楼,那天她清早出门,回来折了枝腊梅,刚推开院门,就被一只瘦弱的哆嗦的小狐狸咬住了裙角。

它通体白色,极浅极淡,好像马上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所以她第一时间认出来这是只刚诞生不久的精神体,而且马上就要迎来消亡。

可怜的孩子。

希跟着白狐,踩过薄薄的一层积雪,看到开了条缝的仓库,她拉开门,随着光扑扑簌簌地落到屋内,望见了缩在木料和杂物堆砌的三角区下的少女。

少女抱着一条流浪狗取暖,断了的胳膊被木料草草固定,白狐发着光落入了小小的身体,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记得,”小少女沉吟一声,小狐狸三个字如同密钥,直接让图书管理者的身份回归,她抬头羞涩地回道,“虽然我只是绘里的一个小片段,但我知道,以后我的记忆里全是你。”

“都是你啊,你是我写在灵魂上的爱人。”


“……”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少年还是成年的剖白,希抖着嘴唇深吸一口气,红着眼睛说,“所以,所以不要抛下咱。”

“会害怕的,你知道……结合断裂……还不如死了么。”

“告诉咱你在哪,求你了。”

小少女惶恐地去接希的眼泪,又被烫退了回去,她哭了起来,喃喃着:“别哭了,别哭了,我好难受,抱抱我好么,抱抱我。”

希用力抱紧了她。

小少女在她怀里蹭了蹭,安静了好一会儿,像是在汲取这马上就要消失的温暖,她无法拒绝自己的向导,磨磨蹭蹭很久才小声说道:“是……越冈要塞。”



审讯官在浓雾里困了很久,白色的世界里什么都看不清,连呼吸透不过气来,他越来越不安,显然这种奇诡的加密超过哨兵应有的水平。

等雾到了一定程度,果冻一样胶着在他肢体上时,他才意识到大事不妙,连忙想撤出。

可惜已经晚了。

“阁下想必也很少有恐惧的时候吧。”

轻柔的女音在雾里扩开,雾胶爬上他的手、腿、躯干,慢慢收紧,搅动。

“你是谁!你是谁!”

“身为配偶,有权利有义务接手哨兵崩溃时候的精神图景,然后清理掉这些‘噪音’。”

说话的功夫,雾已经盖上口鼻勒进皮肉,他眼睛胀大,青筋暴露,挣扎呜咽着。

“滚。”


黑袍子的尸体彻底消散之后,老藤原津迎来了正午的太阳,而在城外,建立起了牢固的新的精神屏障。



……


希睁开眼睛。

手臂上有三个针孔,看样子是加大了镇定剂的剂量,这完全不是医生那恪守规范的作风,她几乎可以想象小真姬暴走的模样,不由笑了笑。

浑身没有力气,哪怕抬手都在不停颤抖,她尝试几下干脆放弃,放空自己,去看旅馆的天花板。

越冈,越冈。

锋芒外露的视线投去窗棂。


冻雨敲窗,天阴得可怕,如果下雪的话就真的要进入三九严寒了。


所有旧恨新仇,都该算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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