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釜底抽薪，哑吃黄连苦在心

审视着手中从药铺得来的药单，沈焰君听着下人的禀报。

负责打探消息的马三禀道。

“据兄弟们查访得知窦贺在清水、安乐、安义三坊租了共九间库房每坊都是三间，位置都在坊角，还挺隐蔽，兄弟们查了许久呢。加上他们自己的库房，差不多储存了十万斤药材，不过我们看过了，大部分都是黄连、大黄、柴胡、甘草那几味常用的便宜药材。”

负责柜坊的掌事在算盘上快速拨弄一会，说道。

“小姐，这个月窦贺共从柜坊通兑了两次银钱，半月前一次两万，两日前又兑了五万贯。而这三日药材市面的价格又涨了十倍不止，小人算了算，十万斤差不多价值三十万贯了。”

“看来这才过了三日，就已经赚了三倍了，窦贺好手段啊。”

婢女沈红莺见沈焰君自顾自低语，眼睛盯着地面出神，心里却觉得奇怪，她们三日就知道了消息，也做好了准备，若小姐看得上这三十万贯，何必等到现在呢。现在看她满腹心事，便轻声唤她回神。

“小姐要怎么做呢？”

沈焰君戏谑一笑。

“君子有成人之美，他窦贺既然想做这桩独门买卖，我就让给他，我不仅让给他，我还帮他一把。”

“那小姐为何又...”

沈红莺环视着众位到场的人，皆是沈焰君的得力心腹，眼下也都困惑地瞧着沈焰君，等候着命令。

沈焰君看向商队的领队，笑道。

“任把头，商队那边如何了。”

任把头躬身笑道。

“已经按照小姐吩咐，在周边六个县的药行共买得黄连、大黄共四万斤，共计三万贯。其中两千斤正在回来的路上，明日就到，余下的仍旧放在药行中售卖。另外您吩咐的马队也已出发，一月之内定然能赶回来！”

沈焰君点了点头。

“辛苦你了，这些药材到了之后，全部送到甘济堂去，按照现在价格的八成卖给窦贺，别卖得太情愿了，得让窦贺逼着你卖。”

沈红莺一盘算，跑去人工车队的费用，四万斤药材按照现在市价也只能赚九万贯，她家小姐如何看得上眼，定然还有后招，屏息等候吩咐。

“盛叔，让柜上准备好二十万贯，按照一厘息贷给窦贺，若提得更多，带牌子去库里支领，越多越好。”

柜坊掌事闻言说道。

“小姐，以窦贺的身家，就算吃下这四万斤药材，也绰绰有余，恐怕不需要借钱。”

沈焰君笑道。

“窦贺的商队去了洛南，又囤积了那么多药材，哪里还有那么多现钱，济民署一天不公布，他就不会把手头的药材变现，只要拖延商队一个月，他手里就紧了，一定要放出消息去，不管借人借车一定要保证他能顺顺利利把市面所有的黄连和大黄都买到手。”

“可整个伍息郡，也只有四万斤黄连与大黄了。”

沈焰君露出神秘的微笑望向众人。

“对，一定要让窦贺相信，整个长安这一个月内，都只有这四万斤。”

柜坊掌事又问。

“那咱们索性将窦贺屯的那几味都买空，不是更稳妥吗？”

“药材买卖除了药行，就只有我与窦贺有资格买入。若囤得太多，窦贺当然会猜到我也参与进来了，那他岂不是如惊弓之鸟，时时战战兢兢。引君入彀，若彀里都是火炭，可还有人愿入？偏是要温水慢慢煮，让他觉得自己还有余力，尽在掌握中，才会放松警惕。这两千斤药材就是用来慢慢钓着他，让他自己主动入彀。”

众人皆是跟着沈焰君操作过生丝垄断的老手，见沈焰君如此操作，心里都有了数，皆俯首应是。

之后沈焰君又细细嘱咐马三，一定要将济民署的消息传出去。

朝廷要办济民署传开后，而长安城内有几味常见药材早已尽数买空，药材价格越发水涨船高，一药难求，暑气酷热，百姓原本就易生热病，可找遍了长安的药铺，只有甘济堂还能买到主治热病的黄连，此时的黄连已然涨了二十倍不止。

窦贺知晓甘济堂的黄连之前已经被百姓抢购一空，如何还有黄连，上门威逼利诱，甘济堂柜台管事趁东家外出，接了窦贺的银钱，偷偷告诉他这批黄连是从周边的安国县运来的新货。

原本郡县之间商队大宗交易需要出具官方文书，窦贺是西市行首，自然有商队的贸易文书，但甘济堂却是没有的，私购的数量因而也有限，抓住了甘济堂把柄，窦贺直接逼迫甘济堂所有黄连按照市价的八成全数吃下，并火速派出人手向邻县收购黄连。

然而此时长安周围六县的黄连已然闻风涨了十余倍，不过仍旧比长安便宜。窦贺想都没想，将随身带的十万贯将安国县一万斤黄连和大黄尽数吃下。

当地药行的东家见到窦贺如此爽快，高兴之余，又不小心说漏嘴，原来周边南安、临潼等县也要送药材到长安去偷卖。

眼见囤积的药材越来越多，盘面也越来越大，涉及的资金也越来越多。但窦贺从药行那边得知整个伍息郡也不过只有四万斤黄连。

他最早抓住了囤积药材的先机，又掌握商队的贸易，这宗买卖暴利无疑，因而就算将整个盘面扩散到整个伍息郡，也并没什么好怕。

垄断生意原本就是吃尾部货最为昂贵，可若不将所有的货物吃下，市面尚有流通，原本水涨船高的价格便会一泻千里，断无回头之理。当下最要紧的则是赶在这些地方的药材送入长安前尽数买下。

窦贺打定主意，便马不停蹄赶往南安县，向当地市廛的隆盛飞钱行借兑了十万贯，这“隆盛”是沈焰君名下的字号，自是听闻过长安西市行首窦贺的名号，当即同意以窦贺在长安名下的三十间房产作为担保借兑十万贯，还爽快地将市面利息的每月两厘息折作一厘计算，这样每个月利息便只需要一千贯。

窦贺原本也并不缺钱，不过商队在外，现金周转不灵，见隆盛飞钱行如此便利，在各县中也均有调度，利息也便宜，索性不回长安，亲自辗转郡内各县，就地借兑银钱，大肆收购药材，同时也不忘派出心腹回长安掌握药材流通的消息，确保整个伍息郡的黄连大黄都在自己手中，同时也不忘加购柴胡甘草等药材，不上一个月，便将各地的货仓总数加到了四十万斤，对隆盛的借贷也到了一百万贯之巨。

此刻黄连的价格已经飞涨到了三十倍，只等济民署一开，便稳稳握住朝廷供奉，盆满钵满了。

八月初八，沈焰君的商队从洛南药市运回黄连十万斤，八月初十，田七从渭州运回药材五万斤，并由甘济堂牵头，向所有医馆免费发放清热解毒四物汤十万剂，一解一药难求的困境。而大量优质黄连充斥着整个药行，价格一落千丈，比囤积前的价格还要低廉。黄连储存可有两年药性，可如此多的黄连在市面流动，恐怕五年内，黄连的价格都再难恢复。

苦了窦贺囤在仓库中的药材有三十万斤是将近十万斤是黄连，其中超过六万斤是以超过十倍甚至二十倍的价格购入，瞬间爆仓，血本无归。

八月十二，由门下省发布诏令昭告天下。

“圣恩浩荡，悉苍生疾苦。特设太医署，下袭济民署布于长安百坊，凡悬壶白灯之署，皆无偿施药医治，救济万民。告天下知。”

同日，太医署下文书，由甘济堂负责药材供奉。

济民署一建立，民间百姓再也不用花钱看病买药，抢购自然而然终止。窦贺人财两空，还将长安的产业半数抵押给了沈焰君，守着满仓的黄连，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好在沈焰君还算厚道，并未真的逼迫窦贺直接交出抵押的产业，反而让甘济堂按照市面售价回收了他囤积的所有药材，挽回一些损失，再加上部分变卖的产业并金银珠宝折现，勉强还清了隆盛的债款。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西市行首窦贺铩羽之后，长安再无人敢打药材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