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大道仁心,悬壶济民千秋功
太医署设在寺庙道观林立的延康坊,乃是闹中取静的清幽之地,此处毗邻长安西市,离宫城不过两坊道路,用以培训济民署的医官,设太医署令,从六品,由内医院调任的医官担任,下设济民署,设济民署令,正七品,也是将工农科举提拔的医官安排了一个正式的去处。
而下属十个济民署的分布,则基本参照了沈焰君的意见设在各城门的边缘。以清水坊为例,清水坊虽然是在长安,却是离皇宫最远,是离南城门偏门启夏门最近的一个坊,长安所有内坊都是朝内开的,而清水坊因为临近城门,入口是朝南开的,如此便大大方便了坊中人出城。而它的正北方,便是一条大道,直通东市。
它既能方便外地药材的运输流入,也能最大限度地降低病患往来对长安城内百姓的影响,而万一出现了重病患和疫病,也能第一时间送出城去。
旨意明文张榜后,长安城百姓都知道济民署的大夫是宫里出来的大夫,医术了得。而济民署的大夫也经过徐锦刻意的挑选培养,尤其长于针砭之术。若是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也不用药,几针下去,立时见效,立时便可离去。这对百姓来说,极为廉价便利。
济民署美名登时传扬开来,往往晨钟刚过,便在济民署前排起了长队等候。不到三日,连长安城周边城县的病人也蜂拥而来。
一日下来病人竟然有上千之数,大大超过了朝廷的预期,只好把所属的二百名医官都统统派了下去,才得以缓解。
民间乡老火速向朝廷上了万民书,赞颂圣上仁慈,感仁沐德,更有甚者,还在道观中给李铎请金身立生祠供奉,李铎可是正经拜过三清入了玄门的弟子,听到民间将自己和三清祖师放一起简直哭笑不得,连忙叫停了这股逢迎之风。
等下了朝回清凉殿,难免又被闻到风声的萧泷和崔玄桢调笑了一通,闹了个大红脸。
撇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济民署办得的风风火火,李铎身子逐渐好转,好似真应了那句俗语,时来运转,否极泰来,事事尽如意。
八月十五,秋意渐浓,夜里渐渐凉爽起来,又是祭拜月神游玩赏桂的好日子,还是迁宫的日子,午后萧泷早早命人在御苑桂花树下摆下宴席,又特意放了许多雪白毛茸茸的玉兔,请李铎到御苑游玩。
御苑本来就养着许多珍禽异兽,鹤鹳獐麝自不必说,还养了只极漂亮的豹子,不知是驯得好,还是动物吃得饱足,放在一处竟然相安无事,倒是李鸢喜欢与豹子玩耍,仗着武功高强,常追着豹子满御苑跑,弄得鸡飞狗跳,还给它取了名儿,叫变变,看李鸢上下翻飞逗豹子玩,李铎也玩心大起,一并追逐起来。
只是她如今内功尽废,脚步沉重,不多时便跑出了汗,萧泷怕她出汗着凉,喂她喝过菊花茶,便撒娇哄她更衣,李铎笑着伸手去抱她,只有情热时候才会变得暖烘烘的身子贴着她,萧泷却不觉得热,闻着情人身上素来稳重的瑞脑香气因为出汗变得温暖热烈,被抱在怀中,仿若浸在暖水中快要融化的温柔,悄悄把手伸进李铎衣内,在那汗津津的胸膛上摸了一把,湿润肌肤吸住她的手掌那般,指尖尽是温暖缠绵,令她禁不住心驰神迷。
李铎红扑扑的脸蛋凑过来咬她耳朵,在她耳边含糊呢喃。
“回吧。”
明明是赏月,月还未起呢,现在就回去...萧泷被她的暗示弄得满脸红晕,却没有半点不情愿,默默点了点头,任李铎一把将她抱起,顺势环住汗津津的颈子埋入心上人怀中。
“大家,散关急报!”
散关乃是关中的门户要塞,自古便是关中四塞之一,扼守着通往汉中蜀道的咽喉要道陈仓道,地势险峻,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得散关可图汉中,失散关,则长安无险可守,其重要性比之大震关更甚一筹。此刻传来军情急报,如一盆冷水浇醒情思中的人儿。
李铎只来得及拢起衣服便匆匆起身。
“快传!”
传令兵跪地行礼,掏出一个蜡封竹筒举过头顶。
“汉中郡急报,请求王将军代呈陛下!”
李铎闻言皱了皱眉。
按照规制,各郡都有驿站信使,和关隘军队的烽火急报根本不能互通,汉中郡的奏报怎么会动用到散关军报的信道,可人到了眼前,想必也是急事,便抬手示意呈上来。
李鸢接了,打开竹筒将里面的一卷帛书呈给李铎,李铎刚看几个字,“啪”地拍了下桌子,怒道。
“岂有此理!”
正巧萧泷捧着李铎的外袍从屏风后出来,听到此话,心中一跳,顿在原地。
崔玄桢拿过帛书一看,也是皱了皱眉。
“李章谋反,虽然从宗谱中除了名,好歹还算天家血脉,大家判了亲族流放便是有心宽赦,萧宇怎么能私自纵兵追杀李章子女,那还是些孩子。”
李铎满脸阴沉,问传令兵。
“萧氏带了多少兵入关?何时入的,为何不早来报?”
传令兵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磕头。
“陛下饶命,二十日前,萧帅带五百飞廉军过散关入汉中,九日前离开散关往西北萧关方向去。两日前将军让小人来传报,小人日夜兼程一刻也不曾耽搁啊。”
五百是一个亲卫营的建制,萧宇是一品镇国公,又是一军之帅,出行可带一营亲卫,入关无需通报,也算合理,听到这里,李铎才算神色稍霁,问道。
“才五百?飞廉军有三万人,其他人呢?”
“就驻扎在散关外十里长亭处,并未靠近关卡。”
崔玄桢示意传令兵退下。
“是不是萧氏想向李章复仇,怕走漏消息陛下责怪,故意拦截汉中郡的信使,汉中才让散关守将代传消息?”
“若是有心,乔装,过渡口,翻秦岭,萧氏就算有三万人拦在路上,信也能传过来。萧氏能千里瞒报,分明是畏惧萧氏积年威慑,他们怕萧氏记恨,也怕萧氏复仇殃及池鱼,故意晚报,此时来报信不过是既给萧氏面子,又不至于失职遭罚的手段罢了。”
“大家打算怎么办?现在十天了,萧宇现在应该已经回到天水了。”
李铎垂头看着帛书,屈辱地握紧拳头。
“四十多口人都杀了...他若有一刻想到朕会追究,可做得出这种事?”
崔玄桢抿了抿唇。
“谋杀应交由刑部审理,该如何定罪就如何定罪。”
李铎冷笑一声。
“刑部都是他萧氏的人,难道看王晨怎么为萧氏开脱么,别说四十个流放犯了,就是真的皇亲国戚,萧宇他不敢杀?”
崔玄桢也闹出了一丝火气。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罪证就在这里,言之凿凿,就算萧宇权势滔天,私自杀人就是不对,刑部也要按律法办事。”
“朕说过了,刑部不可能问萧宇的罪!”
“不审怎么知道!”
两人固执地对视了许久,意识到自己在和崔玄桢孩童般置气,李铎叹了口气,拿过一支毛笔蘸墨在一张蜡黄色的硬纸笺上奋笔疾书起来,熟悉公文的崔玄桢一眼便看出那是敕书专用的纸张,由李铎亲自书写,可见其重要程度,于是在旁屏息静候。
李铎写完手中的敕书,盖上玉玺,交给崔玄桢。
“连夜交给三省通过,将汉中郡兵符交给李镰,开城门,命他日夜兼程赶往辰州接管镇守汉中的开阳军。”
崔玄桢快速扫了一眼敕书,竟然是废汉中封邑,封李镰为汉中节度使的敕书。
“为什么...”
“明天朝议,阿桢也过来吧。”
李铎揉了揉眉心,没有解释,只是匆匆起身衣袖带起的微风泄露了主人摇动的心神,飘忽的烛火印着君王疲惫的身影渐渐被屏风吞噬,与屏风后等候的影子融作一处。
没有空去担忧在矛盾漩涡中的两人该如何度过今夜,崔玄桢卷起敕书离开清凉殿,今夜她还有很多事必须去做,月色如银,洒在行色匆匆的女子肩上,秀竹一般坚劲不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