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一天開始,艾莉梅爾似乎變得更加鬱鬱寡歡,也更加不怎麼說話了。
貝瑞塔因而有些苦惱。可是答應的事,一定要做到,而且得知那孩子的事情之後,更加放不下心。
她們兩人相識之後,貝瑞塔就隱約感覺到艾莉梅爾並不是會照顧自己的類型。不是指生理、生活方面,而是指精神層面、心態方面。
雖然說,不是很能理解艾莉梅爾堅持作為生者與死者之間的橋樑的緣故。但或多或少是與她家人有關也說不定。當然,這是貝瑞塔的猜測。
「到底該怎麼做才好呢……」貝瑞塔無奈的嘆息著。
在對面的克西森尼悄悄探頭,搔著臉頰,道:「帶她出去玩之類的?」貝瑞塔挑起眉頭,輕聲反駁道:「我覺得那孩子並不是會想出去玩的類型。」
隨後克西森尼靠著椅背,將手放在後腦:「但是,引導她會比較好,不是嗎?」聽完之後,貝瑞塔思考著克西森尼說的話:「引導……嗎?」瞧見貝瑞塔似乎開始有了一點想法後,克西森尼微笑著,拿起茶杯,起身走出了目前所在的辦公室。
克西森尼走出辦公室後,在飲水機前裝水,忽然感覺身後有人,轉過頭瞥了一眼後,繼續盯著茶杯:「真難得看到你從資訊組辦公室出來。」站在他身後的德雷西推了推有點滑落的眼鏡,手裡拿著裝有咖啡粉的馬克杯。
德雷西深呼吸口氣,語氣略微哀怨道:「我也不想出來啊。我是被強制休假的。」
「你說休假?可你人還在這。」
「囉嗦。還有,你那位搭檔呢?」將茶杯拿在手裡,喝了一口後,克西森尼往旁邊站:「在辦公室裡,不過今天難得沒什麼大案子。在想著該怎麼讓像妹妹一樣的朋友開心。」
聽著克西森尼的話,德雷西頓時疑惑了下:「真看不出來,也有你搭檔會苦惱的事情。明明平常是個什麼事情都很果斷聰穎的人。」
「那是因為,那位朋友的親人在幾天前過世了。」
「……請當我沒說。」
廣場旁,艾莉梅爾如同往常一般,背著吉他彈奏著。但與以往彈奏的曲子不同,這幾日所彈奏的曲子都是悲傷曲調。
許多人走了又停,停了又走。能夠停下腳步將曲子完整聽完的人,並不多。但對艾莉梅爾而言,並無所謂。
專注於演奏上的艾莉梅爾沒能注意到在遠處有道身影正注視著她。
鄰近中午,艾莉梅爾坐在地上,閉眼歇息一會。然而原先能夠照在身上的陽光忽然被遮擋著,疑惑的睜開眼。
出現在眼前的一雙跑鞋,視線順著跑鞋主人的腳往上,看著眼前的女子,艾莉梅爾看著十分陌生,但又似乎在哪兒見過。
正當艾莉梅爾要開口詢問對方時,對方便搶先開口:「喂,街頭藝人。我好像還欠妳一句謝謝。」不怎麼有禮的說話方式,仿佛在那裡聽過,艾莉梅爾努力思考了幾秒,但幾日的睡眠不足與營養不良,使她的思考能力降低了許多。
「我說,妳臉色也太差了吧。到底有沒有好好休息啊?」
「…不好意思,我現在頭腦不是很清楚,請您簡單說明來意。還有,請問您是哪位?」對方皺著眉間,那雙有些凶狠的眼神在仔細看過後,能讀出幾分擔憂:「蘇珊˙摩西,妳對這名字有印象吧?」
「……摩西?」艾莉梅爾腦海中瞬間閃過,許久之前在白教堂的時候。隨後微愣了一下,眼神茫然地看著蘇珊。
艾莉梅爾會顯得十分困惑也是理所當然的,此時此刻站在她眼前的蘇珊與在白教堂見面那時相比,變了許多。不是指外貌上的改變,而是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氛圍變了。
白教堂那時候的蘇珊,可以說是充滿絕望與憤恨。但現在的她,卻是平靜和希望。
「…妳散發出來的氛圍變了。」
「哎?是、是這樣嗎?嘛,畢竟離開雙頭鷹了。我現在在一家甜點店工作,我想是因為妳的緣故吧。」蘇珊搔搔臉頰,不好意思的說著。
一時沉默後,蘇珊雙眼直視著艾莉梅爾,繼續道:「那時候妳帶話給我了不是嗎?那傢…那個笨蛋的話。希望我繼續活下去。」艾莉梅爾苦笑了一下:「那只不過是我該做的事情罷了。」
「就算是自己該做的事情,有些人也不一定會去做啊。」蘇珊蹲下身,與艾莉梅爾平視,繼續說:「但是妳願意去做。我敢肯定,一定也會有人因為妳願意去做『這件事』而努力活下去。」
「怎麼可——」艾莉梅爾還沒能夠說完,便又有一個人走了過來,是身穿休閒服的貝瑞塔。
貝瑞塔來到兩人身旁後,率先朝蘇珊開口道:「好久不見,過得如何?」蘇珊笑了笑說:「挺好的,多虧了這傢伙。現在在甜點店工作,有空來逛逛啊。啊,時間差不多了,先走啦。」說完便轉身離開。
「喬小姐。」艾莉梅爾抬頭看著貝瑞塔,下一秒貝瑞塔伸手將艾莉梅爾拉起身,並拍了拍她的頭:「好啦,東西收拾一下,我們馬上出發!」艾莉梅爾愣了一下,隨後還是聽話的將吉他收起來。
收拾好背包後,背起背包與吉他盒。艾莉梅爾微微歪著頭看著貝瑞塔:「出發是……要去哪裡?」貝瑞塔拉起艾莉梅爾的手,微笑道:「是妳這輩子或許不會看見的事情。」
「…?」艾莉梅爾雖然有所疑問,但是沒有開口詢問,而是任由貝瑞塔拉著自己離開了廣場。
乘坐貝瑞塔的車,來到的是仍記憶猶新的一棟住宅。艾莉梅爾很清楚,這棟住宅是在六個月前因病而逝的知名畫家——傑克˙米迪克的兄弟,強˙米迪克的住宅。
貝瑞塔與艾莉梅爾下車後,走到門口前,貝瑞塔按了門鈴。
大約過了一分鐘後,門被人打開,出來的是強。強看見兩人後微笑著點了頭,表示打招呼,隨後開口道:「好久不見了,兩位女士。說起來在弟弟去世之後,他的作品幾乎都被人拍賣,以我的能力恐怕拿不到任何一幅作品。」
聽到強的話時,貝瑞塔擺了擺手後說:「只是剛好遇到他本人,受他所託而已。真要道謝的,請您謝謝這位小姐。是她在聽見傑克先生與負責人的爭論之後要幫忙的。」
「不,那個、那只是我該做的事情而已。」
「妳就接受人家的謝意吧。打擾到您的時間,真是不好意思。」
「怎麼會,下次有空歡迎再來。」語畢,便目送著兩人離開。
接著來到的是一個人口不到百人的小鎮,在這邊有幾名服刑的勞動囚犯正在整理小鎮環境。
其中在這裡進行勞動服刑的囚犯中,便有德魯伊˙約瑟亞斯。雖然他被判無期徒刑,但在每個月的幾天當中志願來勞動服刑,即便這項活動並不能減刑。
當貝瑞塔拉著艾莉梅爾過來時,德魯伊在樹叢前修剪樹叢。
「約瑟亞斯,看來都很認真在做事呢。」貝瑞塔看著德魯伊修剪樹叢的模樣,不禁意的想打趣一下。
而聽到貝瑞塔的聲音時,德魯伊便轉過頭,無視了貝瑞塔的打趣,微微點頭並打了招呼:「喬警官。還有那位街頭藝人,以前綁架妳的事很抱歉。嗯——就是、妳手上的傷…還好嗎?」
艾莉梅爾看著眼前更加沉穩的德魯伊,眨了眨眼,恍然抬手看著自己的雙手手背,原本駭人的傷口,如今已經癒合成僅有小小的疤痕而已。
而後抬頭看向德魯伊,思索片刻後道:「已經沒事了。你…已經釋懷了嗎?」
「啊。想來也是啊,殺了再多人也不過是徒增自己的罪刑,他本來就是個愛逞強又善良的耿直笨蛋啊。我還欠妳一句謝謝呢。謝謝妳,把他的話帶來給我。」
在電視節目上,正在採訪交響樂團中一位薩克斯號的女性成員。
「姐姐一直都對我很好,突然有一天不在了。總覺得心裡的拼圖少了最重要的那一塊碎片,但是有人把我送給姐姐的音樂盒帶了回來,我明白那是姐姐所留下的最後的東西。我想要成為能讓姐姐驕傲的演奏家。」
照片上是男子抱著女孩,女孩抱著十分乾淨的布偶。照片的背後被寫上了:「我們現在過得很好,也很幸福,但依舊會想念著妳。」的文字。
新聞記者採訪一名貿易公司的女性高層幹部,女性脖子上掛著一條項鍊,那條項鍊繫著兩枚不同大小的戒指。
貝瑞塔牽著艾莉梅爾走到黑街的公園裡,輕聲說道:「這是妳努力過的痕跡。我最一開始並不是很能理解,妳為什麼想要去幫死者傳遞最後的話語,或是所要交付的物品。但是我去問了他們所有人之後,似乎有點明白了。」
艾莉梅爾只是看著貝瑞塔的背影,並沒有開口。貝瑞塔悄悄回頭看了她一眼,隨後微笑著繼續說:「妳不就是為了不想讓那些死者有任何一絲遺憾,不是嗎?」兩人走到狄生前最常坐的那塊長椅旁,貝瑞塔轉過身,繼續說。
「我答應過克賽亞先生,若他不在妳身邊之後,我會陪妳走過每一天、每一個季節、每一年。直到我不在了,或是妳不在了。」語畢,看著艾莉梅爾垂著頭,被自己握住的手掌緩緩攥了起來。
兩人之間的沉靜,卻不顯得尷尬。在幾分鐘過後,艾莉梅爾微微沙啞的聲音,傳進耳裡:「…為什麼?」
「他並不放心妳,而我也放心不下妳。所以我答應了。或許現在妳是一個人而已,但是以後誰會知道呢?至少,我願意陪著妳迎接每一天的晝夜。」貝瑞塔微笑著說。
艾莉梅爾在聽見貝瑞塔的話時,想起了狄在筆記本上留下的話。
——不要厭惡起自己所擁有的「天賦」。
寧靜的空氣中,輕輕迴盪著壓抑的啜泣聲。
『妳是,我們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