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

有希终于从地上站起。

她的眼睛很红，但她始终没掉一滴眼泪。

她缓缓走到了夜雨面前。

良久的沉默，让她的嗓子有些哑了：

“走……吧。”

简单，又不连贯的两个字，从中听不出她此时的情绪。

而夜雨，没有说话。

她仍然低着脑袋，默默地从地上站起。

手上的血，已经干的差不多了。

……

之后，有希依然在给夜雨指路，夜雨也依然听从着有希的指示。

行动之前，夜雨依然会将有希安置在附近安全处，有希也会利用这个时间去感知下一个『猎物』。

一切，全部照旧。

一切，又全都变了。

此时，有希的能力强度已经大大减弱了，最大的感知范围，甚至不到正常状态的一半。

此时，夜雨的意识一直处于恍惚之中，能力发动总是慢一拍，下手也变得不知轻重。

随着时间的推移，有希的大脑开始疲惫，夜雨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

而就在这时，她们找到了夜雨的目标——

三日月兰。

“啊啊……这个时候出现，好麻烦啊……我拿你又没什么办法……”

看着面前五米处的夜雨，兰一边摆动着手中作为武器的木棍，一边忍不住抱怨道。

“不过，看你这样子，应该已经解决了不少人吧？”

而另一边，夜雨只是冷冷地盯着她，并没有作出回应。

“好可怕的表情，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这样的……难道你和那个看起来关系很好的御坂吵……”

『唰！』

破空声突然打断了兰的话。

一根木针凭空出现在了她的左臂上……

然后，穿透了她的身体，无力地落在了地上。

这时，兰眯起眼笑了笑：

“嗯，说起来，你好像也拿我没办法呢~”

话音未落。

『唰！』

这次，是夜雨自己出现在了兰的面前，一记扫腿直冲兰的腰部……

然而，就像是踢中了一团虚无的幻影般，小腿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直接从兰的腰中穿过。

与此同时，兰手中的木棍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

『哼！我知道的！』

就在夜雨的小腿穿出兰腰部的那一瞬间，木棍恰好出现在了夜雨的头顶处……

『她肯定是想趁我转化成实体的时候，从背后偷袭我！』

此刻，兰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戏谑的笑意。

于是，她没有解除能力——

木棍，直接穿过了夜雨的脑袋。

可下一秒，她又发现情况好像和她预料的有所出入——

夜雨既没有躲开，也没有使用木针偷袭她。

『怎么回事？！』

顿时，兰的脸上闪过了一丝诧异的神情——

她不是没有和『空间移动』的高手交过手，按道理来说，身为Lv5的夜雨不可能行动如此迟缓，不可能白白挨打。

于是，打起了十二分警惕的兰立刻双腿发力，向后一跃，接着，连退几步，一下子与夜雨拉开了好几米的距离。

而此时，收回了腿的夜雨只是站在原地，用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紧盯着她。

『这个人，今天好奇怪……』

尽管两人之前没有直接交流过，但也算是碰过两次面。

在兰眼中，现在的夜雨，与她印象中的相比，散发出了截然不同的气质——

如果说，之前的夜雨，是一个带着些傻气的小学妹的话，那么现在的夜雨，则给了她一种很阴暗的感觉。

不敢掉以轻心，兰咽下一口口水，然后双手握紧木棍，调整好站姿，摆出了一副认真迎战的架势。

“我不知道今天的你是怎么了，感觉和之前完全不一样。如果，现在不是在比赛的话，或许我们能稍微聊上一两句。”

三日月兰这个人，尽管平时嘻嘻哈哈的，不比樱井姐妹那对活宝正经多少，偶尔也会说些冒失的话，但其实她为人很谦和，心地也很善良。

如她所说，如果现在不是在比赛的话，见到夜雨这个样子，她真的会上前去好好关心一番。

“但是，既然是在比赛，那么，很抱歉要与你交手。”

说着，她又微微弓了弓身子，眼神也逐渐变得锐利起来。

“我不会输的！”

话音刚落，见夜雨依然站着不动，兰直接一个箭步，朝着夜雨猛冲了过来！

而就在兰即将冲到夜雨面前时……

『唰！』

夜雨瞬间从原地消失，出现在了兰的侧后方，同时，一记直拳打向兰的后脑勺……

“没用的！”

兰直接扭转脚踝，一个急停止住了冲刺。

同时，她瞄准时机，调动了全身的力量，翻转身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木棍朝着夜雨的身体挥打过去……

下一刻，依然是和之前如出一辙的情况——

夜雨的攻击从兰的身体中穿过，然后，面对兰的重击，她并没有躲开，也没有发动能力偷袭……

又一次，两人谁都没有打中谁。

再次拉开了一定距离后，此时，兰的心中泛起了更大的疑惑。

『难不成她能预判出我什么时候会变成实体？！不不不……这不可能……那，难道她不是故意让我攻击？可是，那有什么意义？』

而就在兰暗自纠结的时候。

突然，夜雨主动发起了进攻！

『唰！』

那一瞬间，看着凭空出现在面前的夜雨，兰再次重重地挥起了木棍！

『不管了，打了再说！』

……

『咚！』

下一刻，一声闷响从夜雨头顶传出。

『扑通。』

夜雨倒在了地上。

此刻，她的眼神已经迷离了。

看上去，意识已经模糊了，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唉……”

看着如此狼狈的夜雨，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希望你能振作起来……因为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说完，她满怀歉意地蹲下身子，将手伸进了夜雨的布袋……

『唰！！！』

就在那一瞬间，数十根木针，刺进了兰的手臂、腿部和腹部。

霎时间，白皙的皮肤和白色的体操服上，绽放出了一朵朵殷红的花。

『唰！』

『啪！』

一记沉重的手刀劈在后颈上。

兰倒下了。

而在她倒下之前，夜雨发动能力，将那些沾满了鲜血的木针全部转移回了自己的口袋。

下一刻，俯视着倒在地上的兰，夜雨缓缓张开了嘴：

“对……不起……谢……谢……”

这是许久以来，她说出的第一句话。

……

接着，取走了兰的号码牌后，夜雨回到了有希身边。

“你……”

刚刚的一切，有希全都看在了眼里。

她没想到，夜雨会下这么重的手。

但同时，她更在意的，是那重重的一棍子……

可夜雨，依然一言不发。

她搭上了有希的肩膀。

『唰！』

一瞬间，两人出现在了一条小河边——

这是夜雨之前就发现了的地方。

落地后，她低着头，默默地走到了十米开外，在河边坐下。

蓝天白云之下，明媚阳光之下。

蔚蓝晴空之下。

那蜷缩着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瘦弱。

那么，渺小。

这一刻，有希再也忍不住了。

“你的伤……”

她小跑着来到了夜雨身边，向夜雨缓缓伸出了手……

可是。

『唰！』

一瞬间，夜雨出现在了十米外。

她依然低着头，没有看她一眼。

而有希伸出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

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逃……』

『为什么……』

『你都不看我一眼……』

『明明……』

『我只是想关心一下你……』

『为什么……』

『你要逃啊……』

……

下一秒，有希开始奔跑。

……

『唰！』

……

『唰！』

……

『唰！』

……

『唰！』

……

『呐……』

『别再逃了……』

『好不好……』

『你想去哪啊……』

『我就在这里啊……』

……

不知过了多久。

泪水已经流干了，体力也已经到了极限。

但有希还在追。

……

她一定要追到她。

她想问个清楚。

……

“别过来了！！！”

终于，在又一次逃开后，夜雨朝着有希大吼了出来。

“我求求你！！！别过来了！！！”

那一下一下的，『沙沙』的脚步声，变成了一把利刃……

一刀一刀，凌迟着她的心脏。

“我凭什么能让你这样对我！！！”

那一刻，夜雨的泪水，变成了殷红色。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种人这么好啊！！！”

她已经用不出能力了，只能踉踉跄跄地后退着。

可这时，有希笑了。

“别……别……别过来……”

那笑容，如同晴日里的阳光，穿透过了鲜红的瞳孔，直达灵魂深处。

与声音一起，夜雨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血泪，一滴一滴，滴在了草地上。

现在，她连后退都做不到了。

『沙……』

“别过来……”

『沙……』

“求求你……”

『沙……』

“别过来……”

『沙。』

有希走到了夜雨面前。

……

她终于追上了她。

……

这时，有希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别……”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彻底打断了夜雨那颤抖的声音。

一瞬间，夜雨安静了下来。

“打我吧……就像这样……”

她的脑袋，再一次低了下去。

“打我吧……”

“你这个骗子……”

这时，一双冰凉的手，捧住了夜雨的双颊，强行让她抬起了头。

下一刻，出现在夜雨眼前的，是有希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尘土、睫毛，以及眼角的泪痕，看得清清楚楚。

……

此刻，她那双印着点点鲜血的唇上，是她的温度。

……

许久，有希离开了夜雨的唇。

“是不是一定要这样，才可以拴住你……”

栗色的双眸，直视着那抹红色。

“说什么一直陪着我……”

“说什么永远不放手……”

“都是假的吗……”

寂静之下，是满满的悲哀。

“那个礼物……”

“那些拥抱……”

“都是假的吗……”

“你唯一一次叫我「有希」……”

“原来是在骗我吗……”

再一次，哽咽。

“我把你说过的所有话都当真了……”

“一直相信你……”

“可你……”

“为什么要逃……”

“你明明知道……”

“我追不上你啊……”

“我追不上你啊……”

“你一个人逃走……”

“让我去哪里找你……”

“我害怕啊……”

有希再一次吻了上去。

……

清色的泪水，从夜雨的眼角滑落。

……

“够了……”

夜雨主动结束了这个长达五分钟的吻。

她再次低下了头。

“我……”

“不会再逃了……”

“对不起……”

“有希……”

说完，她轻轻拨开了有希的双手，慢慢地转向小河，抱着双膝坐了下来。

她把头深深地埋进了双膝之间。

“对不起……”

这时，有希默默地走到了她的身边，坐下。

她召唤出了一瓶水，拧开瓶盖，递向夜雨。

“喝吧。”

夜雨将脑袋稍稍抬起一些，然后，接过了塑料瓶。

她很渴了，但没有喝。

她只是双手捧着瓶子，呆呆地望着……

心脏，再一次绞痛起来。

“你喝吧。”

她又把瓶子递回到有希面前。

于是，有希接过瓶子，喝了一小口。

“喝过了。”

瓶子，再一次被递给了夜雨。

夜雨也只喝了一小口。

微凉的清水，湿润了口腔，又顺着干燥的喉咙流入体内……

这让她那有些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一些。

泪水，再次从眼角涌出。

……

她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了以前的画面——

第一天，她们第一次见面。她很紧张，她很友好。她惹了她生气，她又在她摔下楼梯时救了她。她很开心，可她逐渐变得不那么友好。

第二天，她们一起去上学。她做了手工礼物送给她，她送了她一支曲子作为回礼。她第一次被她拥抱，她第一次向她表露了心声。她给她讲了她的故事，她说她很喜欢。

第三天，她陪着她上体育课。遇到情况时，是弱小的她主动站出来保护强大的她，而她，没有逃避。她因保护她而受伤，她在家中悉心照顾她。

……

夜雨，将头靠在了有希肩上。

……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

一直以来，都是那个『弱小』的她，在保护着、照顾着，所谓『强大』的她。

在她面前，强大的她变得那么弱小。

在她面前，弱小的她，看起来是那么强大。

……

“让我……靠一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