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感覺如何?臉色有點糟欸。」為病床上的女孩聽完心跳後,我淡淡的笑問,女孩抖著手扣起襯衫,左手腕上還插著針、吊著營養液,虛弱的模樣令人心疼,時間已是晚上,房間的燈還沒開顯得有些昏暗。
我走到牆邊開燈卻聽見女孩輕笑,「醫生,應該是妳的臉色比較糟糕吧。」聞言,我噗哧一聲,自己臉色慘白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全醫院的人都知道這裡有一位比病人更像病人的醫生。
我輕笑回答:「不然我也裝個病人好了。」說著便躺到另一邊的床偷懶一下,沒幾分鐘卻被護士抓包,「齁!趙醫生妳果然又在苑函的病房裡偷懶了!」我尷尬的搔頭笑著,「哎呀被發現了,苑函我晚點再過來。」我對女孩單眨眼後和護士一起離開病房。
房門關上後,護士臉上的微笑轉為陰沉,我的臉也變得面無表情,護士一臉戲謔地笑著:「哼、哀欷大人,您可真是窮追不捨啊,許苑函真有這麼好,讓您願意和閻王談條件來到人世。」
「姿麗妳不需要懂,我才想問妳為什麼跟來。」拉順剛才壓皺的醫袍我沒有直視她,姿麗的心情我不是不懂,但明暗我都表示過,她的心意我不可能接受,不管有沒有苑函的存在都是一樣的。
對方咬唇,狠狠瞪著,「憑什麼,憑什麼她一出現您便對她如此上心!待她如此溫柔!」看著她握緊拳與顫抖的身體,我明白她的不甘心,但我什麼也沒表示,望向眼前黑暗的走廊,從她身旁走過,高跟鞋的叩叩聲在走廊迴響。
「您該知道,您和許苑函不可能永遠在一起的。」姿麗的聲音很輕,卻讓我的心情很沉,她說的對,即使暫時有人類的身體,但我依舊是鬼,人鬼疏途乃是不變的道理。
在診療室內,我身了個懶腰,活動有些僵直的身體,時間已超過十二點半,自中午開始便沒有吃東西,血糖有些過低,按著有些發疼的太陽穴,起身晃到一樓的便利商店買了食物填肚子,途中還不小心在陰暗的走廊嚇到巡房的護士。
拎著裝有兩個麵包、布丁和一本雜誌的塑膠袋,拖著步伐我走到苑函的病房,女孩果然開著小檯燈在看書,她闔上書微笑看我,我將袋子裡將布丁放到一旁的小冰箱裡,「早上在吃吧,還胸悶?」手掌貼在女孩額頭上,今晚似乎沒有發燒。
「醫生,妳手涼涼的好舒服。」女孩打了個哈欠,蹭了下我的手說著,如今是人類的身體,因此我明顯感受到自己強烈的心跳,原來愛一個人,心可以跳動的如此激烈,在床緣坐下,很想告訴她我們之間的一切。
在我欲言又止時,苑函先開口了,「醫生,為什麼我對妳有很孰悉的感覺呢?明明才認識一個月,卻好像認識很久了。」
我笑著:「如果我說我們是情侶只是妳撞到頭失去記憶而已,妳信嗎?」半開玩笑說著,撞到頭沒有,沒了記憶倒是真的,女孩楞著看我,我無奈輕笑說,「好了睡覺吧,很晚了。」
「醫生……」準備轉身離開時,女孩抓住我衣袍的袖子,待我回頭她卻是尷尬的笑著,「沒事,晚安。」
「晚安。」
「妳是誰?」在一個純白的空間,許苑函大喊著眼前模糊的身影,想伸手拉住那人,身體卻像巨石般沉重,「妳究竟是誰!為什麼每每出現在我腦海裡!」漸漸她感到喉嚨乾癢,發不出聲,意識慢慢模糊,「桀桀桀桀!」此時一個短而尖銳的聲音直直穿進許苑函耳裡,她伸手想捂起耳朵卻遭人一把勒住脖子,她掙扎著、想扳開那雙在她脖子上的手,可儘管她手指出力到發白,那雙手依舊沒有鬆脫的跡象……
只聽那人尖銳的笑聲又響起,淒厲的笑聲讓女孩起了雞皮疙瘩,那人抓著許苑函的手更加出力,女孩的臉由紅轉白,張口急喘卻呼吸不到空氣,只有一些呻吟從喉嚨溢出。
女孩勉強睜開眼,「妳……」話還沒說,她被重摔在地,摸著脖子許苑函猛烈地咳,咳到眼淚都都流了出來才稍微緩住,她喘著氣顫抖地望向眼前的人,是一個女人,那人抬高下巴一臉戲謔,「究竟只是個廢人的妳有什麼通天的本領!」女孩顫著唇看著女人,久久才吐出話語,「妳、妳……是誰?」
「哼,我是誰……」女人笑著蹲下身,拉著許苑函的頭髮,「妳說,我是誰呢,哈哈哈哈。」女人那沒有左眼的臉慢慢轉成她孰悉的臉,「妳……醫生?」女人又將她甩至地板,「哼哼哼,哈哈哈哈!」最後女孩眼前一黑,只剩那笑聲迴盪。
「苑函!妳沒事吧!有沒有哪不舒服?」我著急地問道,只見女孩驚醒大口喘氣,接著嚇得迅速抽回手,激動地大叫,「不要過來!不要!妳不要過來!」幾近崩潰地嘶吼,為了緩和她的情緒我只好依言離開。
接下來一週我都被苑函轟出了病房,好像先前一個月的親密是一場夢一樣。
在上完廁所出來,我聽見兩名護士在洗手台竊竊私語。
「欸,不覺得姿麗姊最近很常在半夜去許小姐的病房嗎?」
「嗯啊,而且一去就是半個多小時,很多巡房都給我們做,叫姿麗、而且資歷深就了不起喔!」一個護士一臉不屑的說。
「欸,妳這樣拿她名字做文章很壞欸。」另一名嘴裡說的很不認同,卻也是笑得很開心。
「妳們說姿麗最近常常進去苑函的病房?」我突然插進她們的對話中,在她們口中許小姐的病房我確定是苑函的,只是姿麗進苑函的病房要做什麼,還是半夜,一定有問題!
「趙、趙欷醫生!」兩個護士抖了一下異口同聲地喊我,顯然是嚇了一下,但我的心思全放在苑函身上,只想知道她們說的是不是真的。
「姿麗姊在上禮拜就很常半夜去許小姐的房間……」一個護士怯怯的回話,這下我更加認為苑函幾日來反常的舉動和姿麗絕對脫不了關係,
半夜,我果真見到姿麗偷偷摸摸地進了苑函的病房,貼在病房的門上,裡頭沒有任何的動靜,在我想著要不要進去時,突然聽見了苑函的呻吟聲,門被我粗魯地拉開,印入眼簾的是……
女孩懸在半空中,痛苦的掙扎,似乎想要掙脫什麼,雖然病房內沒有姿麗的身影,但她的氣息確實在這裡,「原來是這麼回事,很像是身為夢魘的妳會做的事。」我吞了吞口水,冷汗直冒,「這種方式確實會讓人類的心理留下很深的陰影。」
「桀桀桀桀……還是被發現了呢,我本來還想用這種方式將她折磨至死。」姿麗的笑聲迴盪在我腦海,她的身體慢慢浮現臉卻是我的模樣,她的雙手緊勒著女孩的頸部。
我的身體止不住的狂抖,憤怒、害怕、不捨各項情緒混雜在一起,「既然我得不到您,這個廢物也別想得到!」在姿麗大聲的咆哮完後,苑函停止了掙札,我瞪大雙眼,張口說不出話來。
一陣暈眩、眼前的畫面一閃,「這是……」我慌亂的看著周遭,這是我陰間的房間,一樣純白的床單,只是記憶似乎少了什麼。
「欷。」一個女孩撲向我,紮實的抱了滿懷,「苑、苑函?」我發楞、疑問道:「妳不是應該在人界嗎?」
「真是的,欷妳睡迷糊了嗎?我已經死了,現在可以和妳在一起了喔。」女孩笑的甜美,我卻感覺不到一點真實,她能和我生活在陰間我自然是很高興,但……我似乎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
「欷,想什麼呢?」女孩的手在我眼前揮了揮,我對她一笑,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惹得女孩一陣輕呼,她雙手攬上我的脖子,「欷妳今天真的怪怪的。」
我看著眼前的女孩,緊貼在一起的肌膚是冰涼的,「妳真的死了?」我依舊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女孩撇嘴,「妳今天真的很怪。」說著便要吻上來,在唇相碰之際,我一把將她推開,怒吼,「妳不是苑函!妳是誰?」
那人冷哼,「被視破了。」周遭的景色也開始改變,原本的房間變得陰暗潮濕,「妳是誰?苑函怎麼了!」我狠瞪著,那人卻轉為一團黑霧,在她要消失時,一陣天搖地動。
「哀欷,沒想到妳也有為愛而冒險的一天。」一個頭帶狀元帽的人不疾不徐的走了過來,他所經過之地不再陰暗潮濕,反而變得明亮整潔,突然明亮的空間,我瞇起眼睛,「閻王?」
「哈哈,正是。」閻王豪邁的大笑,手裡握著剛才消失的黑霧,沒多久那黑霧就現出原型,「姿麗!」在此同時我也想起她對苑函在醫院的所作所為!
「果真,是這夢妖在搞鬼。」閻王喚來黑白無常將姿麗壓了下去,對此我一頭霧水,後來才從閻王口中知道,姿麗偷了生死薄還改寫裡面的內容,甚至想讓苑函魂飛魄散,但她做了這麼多,最終是給閻王發現了。
「哀欷,雖這許苑函今日不死,但壽命也只剩幾個月,而妳這人類的軀體,應該還能撐上三五年。」閻王摸摸他的鬍子說著,「妳能為了愛奔走,也可以為了愛等待吧?」閻王的聲音逐漸變小。
突然亮光一閃,等我醒來,我趴臥在苑函的病床上,而女孩一臉溫柔的看我,「欷,妳醒了?」一樣的畫面,這次卻確實溫暖了我的心。
「等等,妳叫我欷?」我突然會意過來,「嗯,欷,謝謝妳願意找我。」女孩握緊我擺在病床上的手,我抱住她,「我愛妳。」一句告白,也換來女孩的吻。
幾個月後,女孩在加護病房急救無效,陽壽已盡,那天晚上我獨自來到苑函住過的病房,「再三五年,我們就可以想見了。」我笑著,我知道,我們都在等待這三五年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