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在梦里,承载了父亲和家族梦想与荣光的迦勒底毁于一旦。
在梦里,我被我最信任的雷夫背叛并丧命。
在梦里,有一个面容已经模糊的小姑娘直到最后一刻仍拼命地想过要拯救注定走向破灭的我。
我可不想以迦勒底亚斯守护者的身份被迦勒底亚斯干掉,那简直是对我人生的侮辱。
真是个离谱的不得了的梦。
不得不承认,梦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仿佛切切实实发生在我身上一般。当我被迦勒底亚斯吞噬时,那股绝望的恐惧现在依旧紧紧攥着我的心脏。
醒来时,我几乎是跌到了床下。
睡衣被冷汗浸透、我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在地上坐了一会后,我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凌晨四点五十分。
我叹了口气,起身走向卫生间。
真不吉利。
今天下午有一场全员参与的作战会议,虽然不想在那帮菜鸟面前表现得弱势,但现在看来只能把妆化浓一点遮一遮黑眼圈了。我看着镜子中憔悴得有点病态的脸,心中暗暗苦笑。
我冲了个冷水澡,镜中我的气色比刚才好了很多。
“我不能输。”我向着镜子伸出手,嘱咐道。
自从继承了父亲的迦勒底,这成了我每天早上的习惯。
决不能辜负阿尼姆斯菲亚之名。
决不能辜负父亲的梦想。
决不能让雷夫失望。
所以绝不能输。
迦勒底是我的一切,是父亲留给我的唯一的遗物。
雷夫是我唯一的同伴,唯一一个平等看待我的人。
他们是我的支柱,撑着我向前走的力量。
忘了那个梦吧,那个从头到尾都无比离谱的噩梦。
整理好心情,我站在衣柜旁的落地镜前,最后一次检查自己。
发型、妆容、服装……完毕。
现在是六点零五,还有二十分钟的空闲时间,今天应该又是一个加班日吧。
一如既往。
正当我打算泡一杯咖啡等到六点半去办公室的时候,一丝违和感突然浮现在心头。
很快,那股违和感扩散到了全身、并迅速化成了入骨的恐惧。
快跑!
本能在尖叫。
快跑!
心脏在狂跳。
我扔下手中的咖啡壶,几乎是不要命般冲出了房间。
下一秒,身后传来的一声巨响。
冲击波挟裹着热浪把我狠狠甩在墙上。
“呃啊!”
除了耳鸣声,我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从墙上摔落到地面的过程变得漫长,长到我能清楚地感受到肋骨在胸中碎裂的剧痛。
我趴在地上,四肢根本不听我使唤。
我感受到了喉咙处传来的血腥味。
眼皮好重。
……
什么东西,好凉。
不知过了多久,我隐约听到了不断重复播放的紧急状况广播,再次睁眼时,走廊的应急灭火系统正不断向下喷水。
其中一个喷头正好在我上方,冰冷的水拍在我脸上,让我想起了早上的冷水澡。
只是我的房间已经不存在了。
不对,不光是我的房间。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迦勒底,被袭击了。可是,这怎么可能?
自从迦勒底成立,这里的安全系统从未出现过问题,除非内部破坏,否则不可……
内部破坏?
我的大脑一定已经不清醒了吧,我竟然开始怀疑迦勒底里存在叛徒。
每一个工作人员和御主候补都在登记前做了充分调查,怎么可能会有叛徒。
“雷夫……你在哪儿……”我下意识地呼唤我唯一的同伴。
全身都好痛,救救我,雷夫。
迦勒底到底怎么了,帮帮我,雷夫。
你不是一直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陪在我身边吗?你在哪儿?
雷夫雷夫雷夫雷夫……
就在泪水即将夺眶而出时,已经模糊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是你吗雷……”希望重燃。
“所长?!”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是罗马尼。
看来并不只有我一个幸存者。可是雷夫在哪儿?
我在罗马尼跑到我身边前尽可能地收起了表情,我曾发过誓绝不让雷夫以外的人看到我软弱的一面。
罗马尼蹲在我面前开始快速检查我的伤势。
“所长,千万不要动,你的伤很严重。”罗马尼的语气让我觉得我下辈子可能要在轮椅上度过了。
他的情况没好到哪儿去,原本洁白的白大褂如今已又脏又烂,右臂处还绑着隐约能看到血迹的绷带。
“罗马尼,你清楚现在的情况吗?爆炸是什么时候的事?”
“爆炸已经过了大概半个小时了,原因不明,我的房间已经被炸飞了。还好当时我在去食堂的路上所以没受太重的伤。目前我一共找到了不到十个还能行动的人组成了搜救队,我们十分钟后在一层的大厅集合。那儿应该是现在迦勒底受损程度最小的地方了。”
看来是针对迦勒底人员发动的攻击,只在我们的房间放炸弹,看来是想让我们在梦里被炸上天,这么说来早上做的噩梦还救了我一命,真是讽刺。
还有那股爆炸前毫无征兆出现的恐惧与不安,但此时的我无暇思考这些问题,我关心的事只有一件。
“雷夫呢?雷夫在哪儿?”
他一定也在搜救队中吧,现在也正在拼命地救助着某个人吧。
原来如此,不在我身边的理由原来是这样吗,真是的,那只能原谅他这次了啊。
但罗马尼沉默了。
他看向我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
为什么,罗马尼。你为什么要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雷夫教授他……”你要说什么,罗马尼,你难道想说雷夫受伤了不能行动了吗?什么啊,我才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嘲笑他呢,所以说你们男人的自尊心还真是……
“遇难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场合,你在说什么啊罗马尼?”我没忍住笑了出来。
喂,那可是雷夫,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的死于爆炸这种无聊的理由。
“所长,请你冷静。”罗马尼给我做了应急处理,并开始劝我冷静。
我很冷静,是在开玩笑的你疯了吧,罗马尼。
雷夫他……雷夫……
眼前有些模糊,我无力再阻止泪水落下。
“雷夫怎么可能……”我的大脑拒绝处理任何信息。
发誓过不让他人看到难堪样子的我,难堪地哭着昏在罗马尼面前。
“所长!”罗马尼的声音渐渐远去。
一片黑暗中,眼前仿佛闪过一个模糊的背影,是那个梦里的女孩。
她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
有谁在说话。
“诺拉,最后再确认一下设备的受损的情况……”
这个声音是……罗马尼?
“立香,达芬奇还是没醒吗?可恶……”
立香?好像是御主候补之一吧……达芬奇又怎么了?
我努力试图睁开眼睛,但现在的我似乎连眼皮都控制不了。
“罗马……尼……”我蠕动着喉咙发出声音。
“喂!大夫!白头发阿姨醒了!”一个幼女的声音在距离我相当近的地方响起。
迦勒底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孩子?虽然知觉从刚才后已经开始慢慢恢复,但我竟然完全没有觉察身边的存在。
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阵脚步声传来,罗马尼的声音随之而至:“所长,你感觉怎么样?”
终于夺回眼皮的控制权后,我睁开了眼。
除了陌生的天花板外,面前还围着六七张脸,除了陌生的幼女外都是熟悉的面孔,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或多或少擦伤和尘土,神情各异。
看来我已经被带到一层大厅了,背后传来的冰冷触感大概是地板吧。
我又看了一眼围在我身边的人们,最终确认了雷夫不在其中。
哪怕再怎么欺骗自己,事实是不会改变的。
雷夫,真的不在了。
对不起,雷夫,现在我只能把对你的感情封存起来,不然我会彻底崩溃的。
至少现在还不行。
迦勒底正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我是迦勒底的所长,一定要带领大家破局才行。
我不能再失去我的第二个支柱了。
“罗马尼,扶我起来。”虽已下定决心,但我的语气仍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
“所长,现在还是……”
“唔!”胸口传来的剧痛让我的视线再度失焦。
“所长,你有三根肋骨严重骨折,强行行动的话会很危险,果然还是先……”
“知道了……”看来只能听他的了。
我把头转向一旁的幼女——对方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说:“罗马尼,这孩子是?”
罗马尼的脸色奇怪了起来:“她是…额……”
我不明白他在犹豫什么,难道是怕我像听到雷夫的死讯时一样昏过去吗?
“由我来解释吧,奥尔加所长。”又是一个没什么印象的声音。
人群分开,我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看到不远处的地上坐着一个橙发的女孩,正。女孩的身后,躺着昏迷不醒的达芬奇。
“我记得你是……F组的藤丸立香吧。”这张脸我应该没有记错,47名御主候补中的凑数者之一。没有任何魔法背景,只是一个性格开朗的孩子。
但现在的藤丸却给我一种陌生感。与照片上的藤丸相比,眼前的少女根本看不出与资料中的藤丸有任何的相似之处。
没有……“人”的气息。
隐隐透着冰冷的双眸恬淡的看向我,虽然脸上也已经挂了彩,左小腿也绑着简陋的夹板,可脸上却没有任何情感上的波动。
“是的,我的名字叫藤丸立香,”藤丸的声音有一股与年龄格格不入的从容:“那边的孩子叫杰克,是我的从者。”
“从者?!”胸口处再次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听到这个消息的我甚至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
“哇!阿姨不要乱动,会死的哦!”幼女关切地靠过来,把我牢牢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谁是你阿姨?放开我!罗马尼?!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从者在迦勒底?为什么那个小姑娘会变成御主?”我大声地喊着,全无平日的淡定。
只是不管我如何挣扎,最终都只能败在杰克的禁锢下。这种力量显然不是正常的孩子能拥有的,看来这个幼女可能是个真正的从者。
而现在的我,更像个泼妇。
“所长,冷静一点……”又是罗马尼。
去你的冷静,我已经听够了。
“奥尔加。”好像是藤丸的声音。
可是,这是雷夫称呼我的方式。
为什么,你会知道?
“为什么……”这出乎意料的称呼让我瞬间停止了失态的举动,我怔怔地望向她。
“雷夫教授对我说,这样叫你会让你安静下来,现在,能好好听我说话吗,奥尔加?”藤丸接着说道。
“……”像是确认我不会挣扎后,杰克默默放开了我。
“我看到了这场爆炸的策划者,也目击了雷夫教授被那家伙杀害的过程。”藤丸平淡的宣告。
“你说……被杀害……”
雷夫是为了阻止这场袭击才被杀害的?
混蛋,别在自己都保护不了的情况装英雄啊!
可是……这个幼女从者杰克又是怎么回事?
“其实……”
藤丸对我讲述了一个现在想想其实充满了漏洞的故事。
而我发现她说的一切其实是一场充满谎言的滑稽表演的时候,已经是以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