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乌云汇集的夜晚,沉睡的世界总是笼罩在朦胧的黑暗之中。
四周鸦雀无声,空气中滞留着些许湿润感和绿植特有的淡淡香味。
姬路小心翼翼睁开眼睛。
大脑还有些晕眩,视野略微摇晃之后,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清晰。
陌生的天花板吊着豪华照明灯,映照着四侧浮雕,散发出温暖的光亮。
她茫然坐起身,手掌贴着的白色长沙发坐垫传来绵软的触感。
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光线,姬路的视线开始在室内徘徊。
这是个洋溢着高雅氛围的宽敞客厅,除了成对摆放的单人沙发,四处错落有致地放置着书架和桌椅,墙上则挂着不同风格的油画,角落各处都能看到精心修剪的室内盆景,拐角处设有木质楼梯,似乎向上通往其他楼层。
看起来像是哪里的沙龙。
不,等一下。
姬路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虽然家具摆设不同,这地板和空间格局对她而言却有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没错……这里,确实是旧宿舍楼。
记忆中空荡荡的大厅变得如此富丽堂皇,连原先摆放在角落里残破不堪的沙发,看起来都像是举办贵族沙龙时用的高级货。
这是怎么回事。
她东张西望观察了半天,可即使看得眼睛发酸也搞不清其中的缘由。
毋庸置疑,这里确实是旧宿舍楼大厅。
但却不是印象中的荒屋,这里相当富有生活气息,简直就像有人一直住在这里一样。
「有什么在意的地方吗。」
冷不丁,身后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呜哇!」
被那声音吓到差点从沙发上摔下来,姬路慌慌张张转过头去。
像鬼影般穿着黑色长袍的人笔直地站在沙发后,自上而下俯视着自己。
不过,似乎是被姬路小小的悲鸣吓了一跳,那位祭司小姐也微微向后退了一小步。
「难、难道没人告诉你不可以悄无声息地在别人身后说话吗?!」
先发制人地瞪着对方,姬路按住差点骤停的心脏,语气不由变得有些尖锐。
「……」
宽敞的客厅一度为静默笼罩。
像雕塑般一动不动,那位祭司没有给出任何回应的征兆。
难道说,被无视了吗……?
对此深感不快,姬路忿然准备开口数落她的时候,长袍下的脸孔终于微微动了动。
「被说过无数次了。」
间隔如此之久,说话时机也太微妙了吧。
「你是讲不听的那种人喔……」
姬路的气势遽然消失一半。
「……能一直被说也很有趣。」
祭司小姐淡然地点了点头。
这回复有够莫名其妙。
姬路在心里咋了下舌。
对于这种怪人,纠结小节似乎没什么意义。
她重整思路,换上轻松的口吻转移话题。
「今天只有你在吗,那个小不点呢?」
「那位小小的客人是未知乱数,能不能来这里全靠她自己。」
「也就是说……?」
「来不来要看她的心情。」
「这样啊。」
姬路刻意回以不在意的语气。
虽然未祈在的时候吵吵闹闹,不在的时候却又觉得少了点什么。
而且更重要的是,少了未祈这个话题制造机,姬路完全搞不懂跟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陌生人面对面的时候应该聊些什么话题。
算了,随便聊聊应该能蒙混过关吧。
这么想着,装出环顾四周的模样,她勉强挤出话题。
「话说回来,这里真的是神山旧宿舍楼吗?」
「确实如此。」
「可是和我印象中完全不同,整体虽然没变,但更像是白城时代的……」
「毕竟是梦境,也许只是根据汝的需求做了适当改变,无需多虑。」
打断她的疑惑,祭司小姐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语气没有丝毫辩驳的余地。
「是这样吗……」
我的潜意识有这样的需求……?
姬路小声嘀咕。
这个空间变得方便虽是事实,但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意志还值得考量。
对于祭司的话,姬路半信半疑。
她定定地直视着眼前身着长袍的黑影,突然改口问道。
「那,既然你这么说了,这里对我而言应该是心想事成之地吧。」
她歪着嘴角,微微露出有些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要看汝的需求,」看到她的笑容,祭司犹豫了一下,语气变得有些紧绷,「汝想要什么?」
「嗯……那,比如说来个冰淇淋……这种小事能办到的吧?」
姬路用相当轻松的语气随口说道。
对这小小的要求,祭司顿了一下,仿佛在一瞬间露出困惑的表情。
「咦?办不到吗?」
故意露出失望的神色,姬路的视线牢牢盯着她。
「稍、稍等一下,请给妾身一点时间。」
一时间,对那视线感到无所适从,祭司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
只见她一边默默念叨着什么,转过身去,踩着细碎的步伐走进旁边的小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姬路隐约记得,那里好像是茶水间的位置。
难道说是现做的吗……
心想事成不能立刻兑现的话,那算哪门子的心想事成。
刚想这么吐槽,结果那祭司小姐又突然从门口探出头来。
「请不要偷看。」
如此嘱咐,她说话的语气颇为严肃。
「……」
「……」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
看样子只要不答应,她就打算一直这么僵持不下。
这人的认真劲儿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最后,姬路举起双手做出让步。
「明白了我明白了,不会偷看的……」
这么担保之后,像是在确认她的真意,长袍下的视线依旧刺过来好一阵子。
沉默了一会儿,门终于再次关上。
……什么啊,又不是仙鹤报恩。
这个人该不会真的打算自己现做冰淇淋吧?
在梦里?做冰淇淋?
想想都觉得莫名其妙。
虽然有些在意门后的情况,但既然已经答应对方,偷看也不太稳妥。
也不知道冰淇淋要等多久,在那之前先打发一下时间算了。
这么想着,她踱步到书架边。
随手抽出一本精装硬壳本,似乎是泉镜花的小说集。
随意翻了翻,书本身没有任何异样,但翻到最后一页时,那里印着红色的类似近卫牡丹的抱牡丹花纹。
姬路眯起眼睛仔细打量那花纹,总觉得有些眼熟。
难道是校徽或图书馆章?
她将小说集放回原位,重新抽出另一本较薄的文库本。
书后同样印着抱牡丹花纹。
学校图书馆里的藏书没有这样的章,这花纹不该存在于自己的潜意识之中。
也许正如自己猜测的,这里和旧白城有关联。
然而这个祭司态度如此坚决,难道是知道什么内幕却故意对我有所隐瞒?
她的视线移到茶水间门口,隐隐约约可以听见里面传来「咯吱咯吱」的奇妙音效。
不……可是,这对那个祭司来说应该没有任何好处,而且既然她是Caster的祭司,又怎么会和旧白城有关系。
她一边劝说自己想要打消疑虑。
然而已经产生的疑问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最后,心事重重地将书放回书架,姬路再度坐回沙发。
努力思考了一会儿,她打算静观其变。
有必要的话,最好能够从那个可疑的祭司口中套出自己想要的情报。
这么想着,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微微偏过脑袋,看到那位祭司手里拿着的东西,姬路不禁哑然。
黑袍下隐约可见她纤细的手臂轮廓,而捧在她手中的透明玻璃杯,里面装着堆成小山状的细碎白色沙状凝冰。
这……不是沙冰吗?
而且没有浇果汁。
就只是……变碎的冰而已。
这根本不是心想事成啊!
她不禁想要开口抱怨。
像是小心翼翼地窥探着她的脸色,那位祭司小姐用细碎而充满担忧的声音小声问道。
「不知道,这样可以吗……?」
一边说着,她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将玻璃杯递过来。
总觉得长袍下的视线充满了不安。
「咕……」
一边发出苦闷的声音,姬路进退两难地看着玻璃杯。
怎么回事,这人第一次见面时的那股威严气势到底去哪了。
疑惑归疑惑,出于礼貌,最终她还是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接下了玻璃杯。
接下杯子的瞬间,仿佛感到那位祭司松了口气。
这沙冰到底有没有问题啊?!
她打从心底质疑。
默默捧着一杯碎冰,姬路双手的温度急剧下降,开始哆哆嗦嗦。
「冰、冰淇淋等会再说好了……至少可以喝茶吗,热茶……?」
怀着希望,她提出最低限度的要求。
「汝……难道是不满意吗?」
怎么回事,这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失落感。
不得已,姬路只得结结巴巴地改口。
「啊,不、不,只是……你看,今晚有些凉,想喝点热的也、也情有可原吧……」
「可是……茶吗……茶的话,妾身还是会做的,稍、稍等。」
等等,茶是做出来的吗……
这个人的话超级可疑啊。
她怀疑的视线跟着祭司的背影转到茶水间。
吸取了刚才的教训,这回她悄悄跟了过去。
反正这次没有答应不偷看,所以没问题。
她暗自说服自己,透过门缝看着祭司从柜子里拿出茶壶、杯子和茶叶,然后像在思考应该如何使用般斟酌良久。
最终,她将需要的东西放在托盘上。
分别是装着冷水的玻璃杯、盛了一半茶叶的白瓷杯,还有放方糖的小杯子。
然后,端着托盘,她走向……微波炉。
你是天才吗?!
慌忙推门而入,姬路立刻拽住了她。
「等、等一下,这没过杯子一半的茶叶是怎样?!还有,茶壶呢,为什么不用茶壶!」
好久没有这么大声说话的姬路感到头都开始发痛了。
似乎被吓了一跳,祭司僵直了身子缓缓转过身来。
「妾身以为半杯的话应该能达到汝的口味标准……」
祭司用非常小声的音量说道,视线开始游离不定。
「……」
是在整我吗?
姬路忍不住想翻白眼。
「算了,茶就由我来泡吧,你回沙发上坐好。真的,我已经领略到你拥有能够令厨房爆炸危险才能了,就算是梦里,我也不想陷入危机之中。」
「……」
默默望着姬路的脸好一会儿,祭司无言地垂下头将托盘递给她,缓缓离开茶水间。
总觉得她的背影笼罩着一股沮丧的氛围。
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种事的时候。
姬路将托盘放回流理台边。
茶水间的茶叶似乎是某个外国品牌的花果茶,从茶叶袋里飘出水果特有的酸甜味和花香。
烫过一遍茶壶之后,经过细微的步骤泡好茶叶。
等了一会,端着托盘,姬路回到客厅。
将两只温过的茶杯放在桌上,澄亮的液体从壶口流泻而出。
两人隔着一张桌子,气氛平和地坐着,从茶杯口冒出白雾还有淡淡的果香味。
凉过一会儿之后,祭司无言地捧起茶杯,小口地啜饮杯中的液体,姿态相当优雅。
「……很好喝。」
将杯子放回原位,她淡淡地给出评价。
为什么总觉得她的语气有些不甘心。
一边端起自己的茶杯,姬路无言地跟着喝了一口。
花瓣的芬芳和水果的酸味融合,口感虽无可挑剔,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突然想起之前放在托盘上装着方糖的小杯子。
不该把它放在一边的。
她微微叹了口气。
「需要帮汝拿来吗……」
祭司轻声低语。
「什么?」
那是一不小心就会听漏的话语。
姬路微微一愣。
「……」顿了一下,祭司发出喃喃的叹息声,「没什么……」
咦?刚才她说了什么?
姬路微微侧过脑袋。
那柔声细语,实在难以听清。
虽然很想追根究底,但既然对方已经说了没什么,再提起的话也许气氛会变得更加尴尬。
两人再次相对无言。
沉闷而迟缓的空气在空间弥漫开来。
「话说回来,」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姬路再度开口,「Caster……能告诉我关于她的事吗?」
「那个人的事情,不值一提。」
话音刚落,立刻就被回绝了。
而且不知为何,祭司小姐的语气突然变得相当冷淡。
怎么回事,明明是她的祭司,看起来却对她毫无敬畏之心。
「但是……」
有些不死心地,姬路想追问下去。
「汝这是在打探她的真名吗?妾身不建议汝这么做。」
「因为这是作弊吗?」
「不,只是知道了也没好处而已。」祭司的语气淡然,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瞳孔反射出黯淡的光芒,「反正,醒来之后也会忘记不是吗?」
「……」
不,一码归一码。
想知道Caster真名这一点,即使在现实中会忘记,只要梦里还记得的话,总有一天会想起来吧。
至于知道她的真名有没有好处,本来就不在自己的考虑范围内。
不过,看这位祭司拒绝的态度,想从她口中套取Caster的情报似乎并不容易。
她叹了口气,转而抛出另一个问题。
「那,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祭司微微一愣。
良久,从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呢喃。
「这种事情,知道了也没好处。」
她的声音宛如叹息。
「不能说吗?」
「不……」微微顿了顿,她像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说多少次都没有关系,妾身名为茶罗纳兰(Calonarang)……只是一介祭司。」
「茶罗纳兰。」
轻声重复着她的名字,姬路陷入沉思。
……没有印象。
祭司这种神秘职业,能够名垂千古的人本身就不多。
本来想着说不定能从她的名字查到Caster的身份,但自己的学识不够的话,一切就无从谈起。
正当她失望地垂下肩膀,脸上爬满苦闷的时候。
「啊,是姐姐。」
楼梯上层突然传来熟悉的稚嫩声音。
仰头一看,站在木质楼梯口的未祈,正满面笑容地用力朝自己挥着手。
跟着,她开心地啪嗒啪嗒从楼梯上跑下来,险些冲过头在沙发前摔一跤,不过还好有被姬路拉住。
「姐姐你果然今天也来了耶。」
一被姬路拉住,她就顺势抱住对方的胳膊,毫不客气地在姬路身边的位置坐下。
不管看几次,都觉得这小家伙像个全身笼罩着一层薄纱的天使。
「抱歉,我现在对姐姐这词有点过敏,可以先别这么称呼我吗?」
按着有些发痛的脑袋,姬路回忆起了白天被斧头和砍刀震到手麻的痛苦经历。
「那……反客为主,要不要叫我姐姐试试?」
「反客为主这词不是这么用的,当然不可能啦,想什么呢。」
对这没礼貌的说辞,姬路不客气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哎嘿嘿,挨骂了……」
未祈抱着脑袋吐了吐舌头,这副模样也相当可爱。
「啊,那个,是茶吗?」
她的眼睛滴溜溜地围着两人的茶杯转个不停。
「没错,是花果茶。」
这么说了之后,未祈就没再说话,只是一边偷偷看着自己,视线悄悄移到茶杯上。
啧,这家伙,是个高手。
不是那种在商场里看到中意的玩具就死缠烂打要求父母买下来的熊孩子,而是会用略带渴求与哀怜的眼神看着你,让你忍不住掏出钱包的类型。
「……好啦,你想喝什么我帮你泡。」
「未祈想喝和姐姐一样的茶,感觉很像开茶话会耶。」
一边说着,未祈开心地摇晃起双腿。
即使面对茶罗纳兰,她也不像昨天那样拘谨。
难道昨天之后两人关系变好了吗。
姬路看向茶罗纳兰,然而她依旧像昨日那般,冷淡的态度没有丝毫改变。
「你对茶话会也太执着了吧。」
从茶罗纳兰身上收回视线,姬路随意地应对未祈的话。
「因为绘本里的故事很美妙嘛。」
「是是是,稍微等我一会儿。」
敷衍地回答着,姬路起身去茶水间。
从柜子里拿出另一个白瓷杯,顺便将装方糖的杯子也一起放到托盘中。
茶话会啊,茶话会不应该只有茶吧。
她一边嘀咕着,一边打开冰箱。
西式甜点与和菓子分为两层,整齐地摆放着。
除了卖相颇为高级的草莓蛋糕、水果挞、马卡龙,甚至连大福、栗子金团、最中和求肥都有。
简直是甜食爱好者的宝库。
一边发出叹为观止的声音,姬路挑了一些点心放在托盘上。
离开茶水间的时候,从门的另一边能够听到她们在轻声交谈。
姬路感到有些意外。
不过尽管竖起耳朵,也无法听清其中的内容。
而且很快,交谈声消失了。
……
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姬路端着托盘走出茶水间。
「冰箱里不知为何还有蛋糕,我一起拿来了。」
将托盘里的蛋糕和点心分发完毕,姬路坐在了未祈身边。
「哦哦,是真正的茶话会,好厉害!」
未祈两眼放出光彩,在用征求的眼神看过两人并且获得同意之后,她满面开心地举起银色甜点叉。
看着她叉起蛋糕上的草莓,姬路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话说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好像很开心呢。」
「……」
叉起草莓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中。
未祈的表情僵住了,她的视线立刻投向茶罗纳兰。
思考了一会,她视线游离着,小声地回答。
「就是那个,道德普及……?」
「什么来的……」
「嗯,就是说,看到别人掉了东西的话要好好提醒对方……这样。」
「那是当然的吧……不过为什么现在提这个?」
姬路的逼问,令未祈露出有些窘迫的表情。
「那是……因为……」
断断续续地回答着,有些不知所措地,她再次向茶罗纳兰投去求助的眼神。
「绘本里有这样的故事——」
微微瞥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茶罗纳兰淡然地接下话茬。
「一对被父母抛弃的兄妹,在森林里遇到居心不良的魔女。魔女假装好意地收留了两人,却把他们分别关在地下室和工作室的笼子里,打算用他们来做实验。一开始,实验的对象是哥哥,每天都要经历痛苦的实验令哥哥苦不堪言,他悄悄藏起了魔女当做废料扔掉的道具,每天暗自打磨,想在道具磨成刀的那天杀掉魔女。然而眼看着道具逐渐磨利,哥哥却因为魔女的实验体力不支死了。接着,妹妹被带到了曾经关着哥哥的笼子,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实验,对此感到无比绝望的妹妹,在某天发现了哥哥藏起来的那把已经磨得相当尖利的刀——」
茶罗纳兰突然停下述说,注视着姬路。
那双眼眸闪烁着幽暗的光芒。
看着她的眼睛,姬路的心一瞬间仿佛被冻结一般。
她预感这个故事没有圆满的结局。
「那……」
无法抑制心中的动摇,姬路下意识避开她的视线。
尽管如此,她还是发问了。
「妹妹杀了魔女吗?」
疑问中带着迟疑与不安。
「不,妹妹用那把刀自杀了。」
茶罗纳兰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说着,阴影之下,她的表情相当冷淡。
「……」
姬路神色复杂地皱起了眉。
不好的预感灵验了。
「不是所有的童话都有幸福结局,童话的残酷,今天的汝应该已经领教过了。」
茶罗纳兰冰冷的视线直直刺过来。
「可……可是这个故事跟道德普及无关吧。」
有些艰涩地回应着,姬路企图将话题扳回原点,然而她的脸色却变得有些难看。
「如果在妹妹进入笼子之前将刀拿走的话,就能避免妹妹的死亡——我们不过是讨论了这个假设而已。」
看来这个女人似乎想用这个临时编出来的故事装傻到底。
但是,很遗憾,这个假设有着明显的矛盾。
姬路皱着眉头,用浅琥珀色的眼睛凝视着茶罗纳兰。
「可是不管怎样妹妹都会死啊?因魔女的实验死掉或自杀,只有两种结局而已,你说将刀拿走,又有谁会来拿?」
「……这种事情,只有站在故事舞台中心的人才知道。」
说完,茶罗纳兰瞥了一眼未祈。
触及她的视线,未祈有些紧张地低下头,无所适从地用叉子戳了戳蛋糕。
沉默了一会儿,茶罗纳兰再次端起茶杯。
「不过,汝所说的第三种结局的可能性也不是不存在。」
「……你指妹妹杀死魔女的结局?」
「魔女是无法杀死的。」
「那到底要怎样……」
「逃走就好了。」她轻声说着,用非常平稳的语气,「只要逃走,就可以重新来过。」
「明明已经失去哥哥,还被父母抛弃?这种人生,即使重新来过……」
即使刻意压抑住情感,姬路的声音依旧沉闷。
苦恼与孤独的阴影始终缠绕着她。
但是,茶罗纳兰的眼中却没有丝毫迷惘,只是静静地用低沉的声音说下去。
「尽管如此,人还是会想要活下去。不管痛苦的回忆如何堆叠,还是对今后的人生充满不安,只要心存希望,就还有重新来过的可能。」
「……这种漂亮话……」
可真不像你会说的啊。
话到嘴边,却无法说出口。
姬路悄悄地将视线偏了过去。
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正摇曳着一股坚定的光芒,如黑暗中的火光般令人安心。
心中的沉闷感逐渐消散。
「……倒也没错。」
微微叹息一声,非常难得的,姬路妥协了。
不是因为想要附和漂亮话,而是真挚的感情透过那双眼睛传达了过来,她没有办法逃开。
而且,比起不幸的现实,她也更想相信希望存在。
也许这也是Caster所说的『人类只愿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东西,而那究竟是不是事实根本无所谓』。
希望也是一样。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即使是萤火般微弱的光芒,也如同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