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挂在门口的风铃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欢迎。啊,是葛雷颂小姐,真是殊荣。”
“打扰了。”阿比蕾特明显昨天没合过眼,她每个细胞的憔悴都展露在脸上。
“您这种贵人就别跟我们说客套话了,我们哪里受得起。”中年女子殷勤地给阿比蕾特端上来一杯热茶。“想要看什么,请便。”
“上次看的鱼人……”
“那您真是来得正好,这边请。”
两人再一次站在巨大的水箱前,不过这一次遮布已经撤去,三条水族也只剩一条。
“最后一只了,我都没想到她们能这么……适应潮流,你知道的。”
“出个价。”
“十五金币,我的大人。”
“我出十七金币,你把水箱一起卖给我。还有,我想她正午前就送到葛雷颂府。”
女店主受宠若惊:“那当然!我这就叫小子们准备准备,再请个师傅来给水箱造个景。”
店里一阵忙乱之际,阿比蕾特悄悄靠近水箱。里头的鱼人对这个面孔有点映象,没有急着缩到角落去。
阿比蕾特轻巧地打开水箱的盖子,丢了一块羊羹进去。
……
水箱很快就被运到葛雷颂府上,占据了大厅相当大的面积。好在本来大厅就一套用于早茶和下午茶的桌椅,再没别的家具。水箱的存在反而让大厅看上去更充实一点。
水箱的盖槽加装了一个水下作业的小功率灯泡,同样的装置水箱底也有一个,主要是用于欣赏人鱼游动的身姿。
箱中的造景也颇费心思,一块仿真海床组块靠着水箱后壁,延伸出一块露出水面的陆岛,这块陆岛大小是整个箱平面的四分之一,但它不是实心的,底下有三分之二被挖空作为人鱼的躲避屋(作者注:躲避屋是养仓鼠时给仓鼠提供避光纳凉,满足仓鼠习性的结构)。虽然人鱼更喜欢漂浮在水中休眠,躲避屋里还是放置了一张巨大的瓷质贝壳床以备不时之需。
以目前的研究来看,人鱼是杂食性生物,且食谱构成与陆地人大致相同。也就是说,陆地人的食物给人鱼吃不会造成营养上的缺失。至于会不会引起人鱼反感,那就得结合实际情况判断了。
至少他们会吃奴隶饼干,那是用糠皮、豌豆、少量麦穗打粉加水煮开再晒干的干粮。味道又苦又涩,还有股草木灰的味道,不过可以让奴隶吃得很饱。人鱼对这种食物也能接受,说明他们也没有太挑剔的味蕾。
现在对于阿比蕾特来说,最大的问题是语言不通。年轻的调教师决定,先像训练猫狗那样,给人鱼起个名字。
“安米莎。”
她用这种称呼试图唤起鱼人注意,但鱼人根本没注意到这三音节词。
阿比蕾特叩叩水箱,吸引鱼人游到前面来再试一次。
“安米莎。”这回阿比蕾特还加上了一个指的动作,示意:“你是安米莎。”
人鱼完全没办法理解这种命名行为,因为她自己本身有名字,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应该是叫错了的样子。
“伊-尔-莎。”人鱼的发声器官不是声带,而是位于鼻腔内的框下神经鼻内支,那里的结构和人类的略有不同,但主要也是靠振动发声。
人鱼轻轻呼唤着自己的名字,每个字节间都有个很短的换气音,这和陆地人说话方式有很大出入。
阿比蕾特省略掉换气音:“伊尔莎?”
“伊-尔-莎。”人鱼反过来教导阿比蕾特正确的人鱼腔。
或许在人鱼的语言里,换气音的存在对句意有着极大的影响。阿比蕾特如此理解着,但还是很难模仿到位。
“伊尔-‘萨’。”
“伊-尔-莎。”人鱼看起来是一定要让阿比蕾特用正确的发音对话。
“去他妈的吧。”阿比蕾特小声地骂了一句,人鱼的听力异常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误以为这个女人又把她名字叫错了,毫不厌烦地指正道:“伊-尔-莎。”
阿比蕾特正焦头烂额地试图和人鱼进行交涉,大门外响起急促的扣门声。
“你是?”
“我是斯彭德•F•葛雷颂先生的信使。”
“是二叔父的信使啊,是有什么要传的话吗?进来谈如何?”阿比蕾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却完全没看出有开门的意思。
“不,主人只交代了这封信。”信使从挎包里拿出一封熏香熏过的信,从铁栅栏的缝隙中递给阿比蕾特。“小的先告辞了。”
阿比蕾特不带着一毫的尊重,直接撕开封贴,把里面的信纸抓出来。随便一抖,就在阳光下看起来。
“我的侄女……叔父想要再举行一场家庭聚会,来弥补之前我们之间的小矛盾为这个家族所创下的伤痕……并希望顺便看看你之前那个并不驯化的奴隶,我期望能看见你的自我提升和调整。”
阿比蕾特抓着信纸的手不断颤抖着,这不是什么邀请函,而是赤裸裸的战书。而且这人绝对是知道了克莱西亚从家中出走的事,就算不知道全部,也肯定知道个绝大部分,不然他还没这个把握朝自己叫嚣。
而自己这方面又一定要出席这个聚会。一旦拒绝出席聚会就等于自己在朝他服软,那在家族中的地位就会不可挽回地下滑,这意味着以后永远要低他一头。
阿比蕾特绝不容忍!这种事不被允许,也绝不可能发生!
但克莱西亚已经不在这个宅子里了,虽然有夏洛蒂这种极品可以撑起场面,还有个新奇的生物可以一起带去。
但最大的问题没有解决,克莱西亚现在是死是活都不能断定,更别说去哪里找她了。
加上自己最近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阿比蕾特第一次感到了“畏惧”。
“我在……害怕吗?”
不,不能害怕,害怕就是认输,害怕意味着投降,自己还没难堪到断气呢!走,走下去,阿比蕾特!
走,走到断气为止……
……
“胡萝卜呢?”克莱西亚翻找着小屋里的每一个抽屉,比起食疗,她好像更喜欢把胡萝卜当苹果一样啃着吃。
“嗯?没有了吗?”卡洛儿抱着洗衣桶走进来,往装着蔬菜的篮子里瞟了一眼,确实已经是空荡荡的了。“不只是胡萝卜,其他菜也都没了。”
“那我们今天要去外面吃吗?”克莱西亚兴奋地两眼放光。
出去吃的意思是,堆篝火,烤野味。
“我们得进城买点东西,这回你也来帮我拎点东西吧。”卡洛儿换上外出的衣服,顺便把一顶刚刚编的针织帽给克莱西亚戴上。
“怎么样,我好久没编帽子了,试一下会不会舒服。”
“等下……你戴的太下来了,遮住我眼睛了!”克莱西亚极力想把帽子拔高上去,却被卡洛儿用手压着头顶,没办法调整帽檐。
“讨厌,放开!看不见了!”克莱西亚朝空气挥拳。
卡洛儿笑着把帽顶提了起来。
“我不……我不和你一起进城了。”克莱西亚闹脾气了。“你欺负我。”
“和你闹着玩而已嘛”卡洛儿推克莱西亚到床上坐下。“又没弄疼你。”
“我不管,卡洛儿欺负克莱西亚,我不进城里了。”
“怎么了,突然赌气。”卡洛儿揪住克莱西亚垂下来的一缕金发搓捻着。“……其实只是找借口不进城吧?”
“……”
“害怕我把你还回去?”
克莱西亚把头别过去。
“你放心嘛,把你还回去不就是看着你挨她们欺负吗?”
“我怕……”克莱西亚朝卡洛儿缩了一点。
“没事的,卡洛儿姐姐会保护你的。”卡洛儿拥着克莱西亚,抚着她的后脑给她安全感。
“真的?”
“我在你心目里就那么没本事吗?”
“克莱西亚永远都信!”
走在前往城里的小路上,克莱西亚还是有点重返虎穴的感觉。但只要手里还握着卡洛儿的手,这种惊慌的感觉就会被慢慢平抚,就像被羽翼呵护的雏鸟那般,面临着风暴也能渐入安宁。
“嗯?你说了什么吗?”卡洛儿听到克莱西亚喃喃自语了什么。
“没有,什么也没有说。”
克莱西亚把卡洛儿的手握得更紧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