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也握不住武器,死亡在此刻并不像她所想的那般美丽。在尚且还年幼的时候,她曾无数次地想过自己死前的场景——天真的小姑娘抱着洋娃娃,注视着自己久卧病榻的祖母。如果要离开这个世界,应当像祖母一样,床前有可爱的孙女和孝顺的儿女。被鲜花和爱意包裹,升上天空做一颗星星。
星星。
她清楚听见自己手指被敌人碾断时发出的脆响。痛觉早已失灵,她只有依靠眼睛和耳朵才后知后觉自己又受了什么伤。一开始她还能清晰地记得自己哪里在痛在流血,而现在。
她只是麻木地看着自己的手指扭曲如虫,白森森的骨茬从皮肤中钻出。血和泥土混合成一团污脏。不过这认知也在数秒后被改变。敌人的折磨没有停止,他们用被源石法术加强过的刀刃轻松地砍下了她的右手。
血喷溅而出,但这并不是终结。
又一道绿光闪过,一直在敌人队伍最后,没有发声的男人挥舞法杖。绿光覆盖住她的断腕。血流得慢了,一分钟之后,伤口处的肉皱缩成一团,血不再流了。
为什么?
“想死吗?”
耳畔的声音听起来无比遥远,她勉力抬头,却只能看见对方黑色的作战长裤。
“回答我,想死吗?”
头发被提起,她终于能看见对方的眼睛。红色,冷漠,像死去的火。但在这凝结的瞳眸之中,她注意到了其下涌动的岩浆:
“你不说话,为什么?”
“还记得我吗,你还记得我,对吧?”
“你,还是你吗?”
“你到底是谁?”
问题好像没个完,好麻烦的敌人。
她闭上眼睛。
“……你在蔑视我?”
她想笑,到底是谁提了这么多让人感到疲倦的问题?该结束了,万事万物都有其运行的规律,而现在,到了该变成星星的时候了。
“死,这就是你的愿望?还记得那些死在你手里的人吗?你根本不会记得,人命对你来说不过是数字。无论健康人还是感染者。你从来都是执剑之人,你无差别地审判一切……”
很漂亮的眼睛,和声音。
“那么请你,整合运动的王,告诉我——”
这一刀来的极快,她只来得及将眼睛闭上。但薄薄的眼皮不可能与刀刃对抗。世界瞬间变得一片漆黑。没错,这才是它原本的模样,它从不明亮,它肆意妄为,将所有人都裹挟成自己不认识的模样,但……
“告诉我!”
“你想听我说什么?”
嗓子涩到令人讶异的地步,不过想来将死之人的声音也不会好听到哪里去。眼睛的血还在流,世界陷入黑暗,但这不是完全的黑暗。
她看见了。
“告诉我,这就是你的图谋?打着为感染者谋福利的幌子,将尽可能多的健康人变为感染者,然后再将你的信徒送入地狱?!”
“……是。”
好久之前的记忆,是记忆还是现实?她已经不太能分得清了。手被某个人拉着,另一个人躲在自己背后,面前是几个年纪远远超过自己的大男孩,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她们。
“只是为了复仇?”
“……是。”
啊啊,牵着的是谁?身后那个需要保护的人又是谁?一切都如水波荡漾般模糊不清,她偏头去看,蓝色。身侧的人的蓝色头发在她脸旁飘拂。她心中突然多了无限勇气。
“为了复仇,你不惜被人利用到如此地步,不惜和我反目,甚至到现在,你依然不肯解除你的源石法术?!”
“……陈。”
她笑了:“陈,你的手在抖,不要怕。”
身后的人突然扑上来抱住她的腰,她只能感受到对方的热度。发烧发成这样还要偷偷跑出来玩,诗怀雅,你到底是蠢还是傻?
“但是不用担心,对面的这些坏孩子会被我和陈联手击退的。为了这一天我们已经练习了很久。爸爸曾经教过我们一招很厉害的剑术。我负责佯攻,陈负责给对方最后一击。只要我们在一起用出这招,无论什么敌人都会被打跑的,但重点在陈,不在我。”
她默默地想着,露出笑容。
手不要抖啊,陈晖洁。
因为。
这是最后一次了。
“告诉我!”
对方的声音在颤抖,她甚至能感觉到有些热热的液体滴在自己的伤口上,很痛,但是这是必须的。陈,你要记住。
眼泪和血,你只能选择一样。
“还记得吗?陈,在你进入这个战场之前,我和博卓卡斯替在这里谈话,我知道你看见了。那么,作为我唯一的妹妹,你有权利知道我告诉了他什么。”
“在我死后,陈晖洁就是整合运动新的首领。她会带领所有人向新的方向前进。世界不需要第二个塔露拉,但是需要陈。我不过是佯攻,真正的变革——”
任务结束了。
身为首领,怎么能没点随身的长处?先不谈那些复杂的源石法术,最基础的一柄小刀总该随身携带。不然在乌萨斯是很危险的。
“……由你开启。”
刀刃刺入身体,赤霄泛着凄艳的红芒。她手里的匕首最终只挥出一道扭曲的弧线,停在陈的肩头,然后无力地滑下。
“陈,不要怕。”
“嗯,我知道了,姐姐。”
知道什么了呀你,明明手还在抖。我知道你还是第一次和我一起使用这一招,对面这些又是龙门臭名昭著的混小子,害怕是正常的。
但是,请握紧姐姐的手吧。
只要我们在一起。
我们终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