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家

作者:坑爹的地理卷
更新时间:2020-07-13 1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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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8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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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诗怀雅已经躺在床上了,身旁坐着槐琥,见她睁眼立刻欣喜道:“恩人!”

诗怀雅低下头,见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换了,内里的纱布若隐若现,她皱了皱眉,问:“谁帮我更的衣?”

“是我。当时情况紧急,是我唐突了。”

诗怀雅原本是有些生气,但她也不好怪罪槐琥,只好道:“往后更衣都由我自个儿来吧。”

槐琥眸中一闪,想要询问,却又没有开口。

诗怀雅当然瞧见她这反应,但她并没有想要解释,又问:“那些百姓怎么样了?”

“给他们备了些武器,都可以用了。”

诗怀雅却摇了摇头,“他们为我而起,若是就这么归家,定会遭到官府责难,我是不想他们为我遭罪,并非要他们为我卖命。你遣人带他们与亲属去虎口山,好生安顿吧。”

“这……恩人,斗胆问一句,就我们三百只‘虎’,足够吗?”

“‘虎’是你练的,你不信么?”

“当然是信的,只是三百虎对抗十五万禁军未免也……”

“你不信我么?”

“信。”

诗怀雅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动了动身子,槐琥立刻扶住她。

两人出了屋子,诗怀雅看见众多正在训练的战士们。这是她五年以来第一次在这些秘密训练的死士面前现身,但那些战士们一见到她,哗地全部单膝跪下了。

诗怀雅轻轻一碰,将槐琥扶着自己的胳膊松开,又道:“取我流星锤来。”

一名死士跑来,单膝一跪,双手奉上了链锤。

诗怀雅握紧链头猛地一挥,就见锤头狠狠砸入土中。

“诸位等候五年,今夜便是一展身手之时,但要晓得,此番一不能杀皇族,二不能杀宫人,三不能杀投降之人。”

“是。”外面齐声道。


槐琥是“虎”的首领,见诗怀雅没有大碍,便去安排今天晚上的事了。诗怀雅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

她的手轻颤,竟是觉得害怕。

她怕自己死了。

没一会儿,敲门声响起,诗怀雅这才收回心绪,道了声:“进来吧。”

末药带了一碗药进来,只是她眼中却是不安的。

诗怀雅看在眼里,只是轻道:“多谢了。”

末药放下碗,将诗怀雅扶起身,这才又端了碗,替她吹了吹,送到她嘴边,全程没有说一个字。

药汤的苦涩气味飘入诗怀雅鼻中。

诗怀雅一口一口小酌着药汤,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才喝完。这段时间,只有液体被吮入口中下咽的声音。

末药将空碗放下,又想帮诗怀雅擦嘴,却被她躲过了。

“末药。”她轻道。

末药的动作一滞,只是“嗯”了一声。

半饷,诗怀雅才道:“再会。”

末药的身子不住地轻颤,她捏紧了拳,从床边起身后退了两步,又捻起衣摆,先是下了左膝,再是右膝。

“恩人,末药不肖。”

诗怀雅将目光投向末药那张精致的脸蛋。她小时候营养不良,直到现在都是矮矮小小的。诗怀雅还记得第一次遇见她时是在一片山林之中,她那时就能分辨出可食用与不可食用的植物来,竟是在山林中独自过了五日。直到后来诗怀雅才知道,末药是某位寒门出生的学士之女,因为家道中落,饥荒时竟至于此境地。

但她自小受父亲熏陶,是保守的皇室拥护者。

诗怀雅知道她不会留下,这会儿也并未多说甚么,只道:“你送到刑部的药甚有成效,这已然是报恩了。”

末药轻摇了头。

诗怀雅让末药起身,又问她要去何处。

末药淡道:“周游山水罢。”

“好,”诗怀雅说,“走好。”

“告辞了,诗大人。”

她没有再叫她恩人,诗怀雅望着她离去的那道门怔了怔,良久,才喊了一句:“叫槐琥进来。”


弯月挂在星旁,京城早已是入了睡。只是皇宫附近的警卫们不敢大意,他们的长官告诉他们城里有人造反,要加强戒备,不得放入任何一个贼子。

皇宫里的禁军是紧张的。大皇子和二皇子御猎带走了大部分禁军,最快明天早晨才赶得回来,皇宫这些守军只能全部出动,今夜熬个通宵。

宫女太监们也是紧张,他们的主子今晚阴晴不定,很难伺候,料想是被起义军的事惹得心神不宁。御膳房的两位公公着急取了皇上要的茶点,一路稳当疾行到了御花园。原本夜里的花园明明暗暗,虽有夜灯昼夜不停地照着,但总是会有阴暗角落的。好在今夜有贵人来,一排宫人提灯,将这里照得明亮。

两位公公低着头,端着茶点快步略过这些灯笼,到了皇帝所在的亭外跪下。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尖声责问:“怎的那么慢啊?”

做点心费时,御膳房已经做得很快了。两位公公不知如何回答,只得请罪。

大太监自然也懂,但皇帝的面上似有愠意,这话是帮他问的。

他命那两位公公将茶点奉上,又喝退那二人,好言暖语地伺候着。

突然,一声爆炸声划过皇宫上空,紧接着便是刀剑枪炮之声传来,再又听见有人大喊:“起义军进来啦!”

众人的脸色骤变,有个公公吓得掉了灯笼,内里的烛火随着摇摆不定,竟是点燃了纸灯笼。

“请……请陛下恕罪!”那个公公颤着声喊。

但他的陛下没空搭理他,早已起身,在大太监的陪同下向皇宫深处疾行。

后面还跟着一溜宫人宦官。

大太监回头见了这一大串,慌忙摆手,“都别跟着,快去找侍卫来啊!”

灯笼散开了,大太监却依然心急如焚,“这御前侍卫们一个个都哪去了,怎的都不来护驾。”

皇帝一路抿嘴蹙眉,听了这话表情更为焦虑,轻喃了一句:“恐怕是晚了。”

话音刚落,一个宫女急急跑来,见到是皇帝大吃一惊,慌忙下跪。

大太监赶忙摆手道:“快去,叫领侍卫内大臣来。”

宫女应了一声就要离开,可下一秒却见她的身子一顿,慢慢倒了下去。皇帝的神情骤变,没等看清她背后那人的模样迅速转身,却不料正好撞上一个持刀太监的怀中。

那太监没有跪,嘴上倒还算恭敬,“陛下,诗大人请。”


大太监认出那是在御膳房的太监,在宫里待了近十年了,这叫他大惊失色,十年的老人都在为诗怀雅做事,这宫里到底有多少贼人?

他很害怕,手颤着,却依旧护着他的主子,背后有叛徒跟着,他便一手挡在皇帝身后,好像能够替他挡下那柄尖刀。

没行多远,前方的厮杀声几乎震耳欲聋。地上散落着灯笼火烛,人影昏暗,年岁较大的大太监在刀光剑影之中竟分不清敌友。

不知谁喊了一声“陛下驾到”。

厮杀声弱下来,又接连起伏了好几声喊,最后终于安静下来。

身后的贼人让他们上前。

大太监这才看清,自己面前是一群头巾遮面的黑衣人们,而其中有一女人着红旗袍,上面淌着血,在昏暗的光照下就像是那件旗袍要融化了一般。

那女人手里持着流星锤锤柄,锤头在地上拖动,发出令人不适的声响。

那女人的眸子觑来,青绿色的宝石下像是映着火,从大太监的面上燎过,落在他身旁的皇帝脸上。

他忙向前一挡,想要用自己的躯体挡住燃烧的火焰。

“陛下。”

那女人悠悠开了口。

大太监当然是害怕的,女人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不过一臂的距离。只要她想,手一抬,他的脑袋便能被那个布满尖刺的锤头扎成肉泥。

但他又是无畏的,一想到自己能为主子奉献出自己最后的生命,他又觉得无上光荣。

从身后传来皇上略带颤音的回答,“你倒是还认我这个陛下。”

女人不屑地挑了挑眉,“我还没坐上那张龙椅呢。”

大太监的怒意突然冲破了恐惧,他用那早已被消磨的中气尖声喊:“大逆不道!贼人!你们都是!”

女人对他的叫喊置之不理,而是侧了一身,歪着脑袋去瞧他身后的皇帝。

大太监立即侧步挡了她的视线。

如此两三回,女人似是玩累了,轻念:“有意思么?”

大太监怒目圆睁,喝道:“逆贼,你不得好死!”

女人却是终于正视了大太监,后者从那对碧眸中瞧见自己的模样,就听她悠悠开口。

“行了,莫要再演了。”

语毕,女人一个滑步到了皇帝身后。

大太监的目线始终是跟着那女人,只是脑中却是一怔,而后瞥见皇帝的眉头一压,这便意识到那恶毒女人说这话的含义,他的怒意更甚,几乎就要跳起来,动作的变化让他感受到腰间的一件硬物,他的表情突变,右手快速摸到腰间,拔出那柄皇帝赏给他的银饰匕首,冲着女人的脑袋就要扎去。

而行到一半,匕首尖离那对可恨的碧眸只有半寸远的时候,他的身子顿住了。

他缓缓低下头,却见那身高贵的龙袍贴在他卑微的宦官服上,官服相贴的位置慢慢变得深了,最终映上了金色龙袍。

血的颜色。

大太监并没有觉着痛,他只是轻轻推开他的主子,轻喃了一个字。

“脏。”


诗怀雅看着皇帝随着他最忠心的仆人曲了身,觉得好笑,便当真笑了起来。

皇帝怒不可遏,拔出匕首转身就向诗怀雅袭去,却被轻巧躲开,左右下了他的刀。

见此,诗怀雅笑得更欢了。

“呵呵……你原本可以用它来杀我的。可直到最后你都在怀疑。陛下,兴许他是最后一个忠于你的人了。”

皇帝被人控制着,终于是忍不住,大喊:“诗怀雅,有种你杀了我!”

诗怀雅冷眸一瞥,“你原本有机会的。你若是信他,合力一起杀我,你便会作为大炎最后一个皇帝有尊严地死去。”

她顿了顿,接着道:“只是你终究是怕死,你怕他杀你,所以你杀了他。陛下,大炎两百多年社稷江山,竟不及你一人之性命。”

皇帝颤着身子,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恐惧。

诗怀雅瞧着他的样子,又低下头,凑到他耳边。

“你怕死。”

这三个字就像是魔音渗入他的躯体,他身上的每个细胞都顺从了,没有办法违抗。

她说他怕死,即使原本不怕的,他也开始怕了。

诗怀雅离了皇帝,扫视了一圈黑压压包围着这边的黄衣禁军,随后高喊,“禁军全部退至太和殿以南,静待圣旨。”

没有人动。

她又望向皇帝,后者只能喊:“按她说的做!”

禁军都退去了,诗怀雅这才笑着抬手,“陛下,御书房请。”

诗怀雅带着皇帝和几个侍卫入了御书房。她取了一卷空诏书,又将墨研好,将笔递给皇帝。

“写。”

皇帝只得拿起笔,听写着她说的话。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古之君天下者,重在顺应民意。今与诗怀雅共商国家大计,知民心皆向龙神。人心所往,天命可知。朕亦何忍因一姓之尊荣,拂兆民之好恶。是用外观大势,内审舆情,特将统治权归于诗家,近慰海内厌乱望治之心,远协古圣天下为公之义。”

这是一封退位书,皇帝写完,手依旧在颤,大炎两百多年的历史就断送于他手上。

诗怀雅给吽使了一个眼神,皇帝被带出御书房,当着所有禁军将士的面宣读了这份诏书。

诗怀雅就在一旁觑着。

过了许久,终于有一个禁军将领单膝下跪,闷声道:“领旨。”



诗怀雅睁开眼,瞥了眼地上跪着的人们。

“都起来,槐琥,我要拟旨。”

槐琥迅速取了纸笔来。

“第一道诏:即今日起,官员之间,官员与民众之间,禁行跪拜礼。一律改由鞠躬礼。明日早朝,朕不想再见人下跪。”

底下的人们都一愣,还是阿反应迅速,起身弯腰道,“领旨。”

“第二道诏:明日议政,所有官员,除却三位病假的,全都得到,违令者叛国论处。”

诗怀雅这番充其量算个篡位,伤亡几乎没有,百姓生活照旧,所有官员留任。只是这禁止跪拜的诏书,已然让许多老臣深感不安了,倒是一些年轻官员得知后大喜,预感诗怀雅是要效仿西制,他们早就对帝制下的封建传统嗤之以鼻,纷纷上书自己的理想。

距离诗怀雅出狱还不过十天,在刑部受的伤根本还没好透,她便投入了无尽的工作当中。槐琥和吽很是着急,总是叮嘱阿多加照看诗怀雅的身体。

但诗怀雅像是被什么东西催着一样,每日不过两个时辰睡眠,日夜操劳着,好在阿医术高明,勉强没有让她倒下。

这一日有人来报,前朝太子与二皇子,三公主联合起兵,已经兵临城下了。

诗怀雅知道那些禁军定会里应外合,早已安排了虎在自己寝宫周围。外面厮杀声四起,诗怀雅却显得十分淡定,书案上放着一本折子,上面的标题为:《请明定国是疏》。

将这本折批注完,诗怀雅拿着它回到养心殿的寝卧,从柜中取下一个盒子。盒子是用上好的檀木制的,属于木的纹理代替了人工的痕迹,唯有一锁静静镶在盒盖与盒身衔接处。

掏出钥匙打开,里面已经放了四五本折子了。她将这本的封面掸了掸,放进去锁好,之后又绕道去了后院。明明现在身着龙袍,却毫不顾忌地伸手挖开一块地砖,将盒子和钥匙一起放入早已挖好的坑里,这才将地砖盖上。

她又回了宫殿,也没有洗手,捏了茶盏,就着早已放凉的茶喝了起来。

突然一声惊雷响起,紧接着殿门被踹开。一黄发女子率着一众将士冲了进来,将诗怀雅团团围住。

诗怀雅瞥了一眼那个女人道:“我的茶都凉了。”


这里是死牢,诗怀雅却终于好好睡了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只听一阵钥匙碰撞的声音,她的牢门被打开了,钻进了一个女人来。

“醒醒。”那女人道。

诗怀雅勉强睁开了眼,吃力看着那对浅蓝色的眼睛,脑中晃过许多念头,最终努力挤出五个字,“阿陈,如何了?”

那双眼闪过一丝讶异,却还是轻道:“她很好,星熊也是。”

“嗯。”像是满足了,诗怀雅又闭上了眼。

惊蛰却突然拍了她一巴掌,恶狠狠道:“你个混蛋!”

诗怀雅被打了也无动于衷,闭眼躺在那里,只有轻微起伏的胸口昭示着她还活着的这个事实。

惊蛰觉得自己简直是在白费力气,她起了身,叫了狱卒。

狱卒手里的钥匙噼里啪啦碰撞着,诗怀雅却突然轻念:“养心殿前地砖,左起三列五行,新皇帝的礼物。”

惊蛰吃惊回望,却见诗怀雅仍是闭着眼,一动不动躺在地上。

狱卒开了门,将她接了出来,临走时却回头瞥了一眼诗怀雅。

皇帝并没有被诗怀雅处死,重新回了皇座后第一件事便是下令抄了诗家,可诗怀雅还在维多利亚时就让槐琥将她的家人转出炎国,皇帝扑了个空,正在气头上,又想起陈先前住的兽人村,岂料村里也是早已人去楼空。

他只能将气撒在诗怀雅身上。

这天诗怀雅刚受了刑,躺在死牢地上缓气时,三名红衣的大理寺官员突然闯了进来,面无表情地将诗怀雅拖出监狱。

她也习惯了,刑部和大理寺好像商量好了,你打完了换我来打,不到晚上不消停。她也不想考虑什么在地上被拖得跟死猪一样的形象问题了。

那些人把她拖上囚车,说是囚车,不过是一板车而已。一路颠着,没多久却又停了下来。

诗怀雅记得刑部到大理寺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是自己迷迷糊糊过了太久了么?

而且呼喊声四起,扰得她心烦,无力再思考其它。

紧接着她感觉自己被人扛在肩上,随后整个人被托起,像是在原地飞了起来。

她努力想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只能任凭自己的身子高高吊起或者重重落下,最终停在了某个地方,她被身子那个人放在地上,然后又被另一个人抱起来,一路被风打着,最终躺在了一方软软的床榻上。

大理寺的人那么好,还给床睡?

随后她被人强行灌了碗东西下去,最后的意识飘飘忽忽,竟抓不住了。


到处都是刀剑枪火之声,黄发女人站在池塘之前,盯着不远处的一抹色彩。那边是一片斗型绿叶,叶旁窜着一株未开的淡粉色尖角。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真是笑话。

惊蛰向前迈了一步。

这个世界似乎变得很小,只有这一池的莲和她自己。

她恍惚想起了那件玻璃制的麒麟,她从诗怀雅手里接过时,发现自己的脑中尽是混乱。有个声音告诉她,那是你收到的第一份来自朋友的礼物,你要好好保管。又有一个声音告诉她,那是你要暗杀的目标,不能对她有所怜悯,你是律法,你是正义。

她如此相信了二十多年,所以她捏碎了那只麒麟。

惊蛰抬起手,看着手心里那道长疤。

她又想起在卡西米尔的森林里,那个女人要放了她,自己却拒绝了。

她怕自己不得不再次面对这个选择。

于是她又向前走了一步。

西边的王告诉她,她必须要报恩,为此她必须来炎国,救下那个大逆不道之人。

她觉得视野变得越来越黑。

要逃离这个世界。

惊蛰得出结论。

双脚已经站在池台边了,她闭上双眼。

右脚向前踏出一步。


诗怀雅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小时候,身旁有陈,有星熊,还有一个看不清身影的女人,他们都是小时候的模样,只有看不清的那个是大人。诗怀雅虽然不知道她是谁,却莫名觉得很安心,一直黏在那女人身边。

女人却是冷淡,但也没有将诗怀雅推开。

一群小孩来到一处林间水塘,鲜花蝴蝶,鸟鸣绿水,就像是到了人间天堂一般。

所有孩子都在嬉戏打闹,只有自己站在女人身侧。

“为什么不去玩?”女人问她。

“那你为什么不去?”诗怀雅反问。

女人没说话,长腿迈着向那水塘去了。

走着走着,那女人原本被衣料裹着的长腿变得白皙通透,再一抬头,却见那女人竟不知何时已经褪完了衣物。

诗怀雅瞬也不瞬地看着那女人的裸体。却没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物也不见了。女人也打量着她,许久,轻轻一招,道了两个字,“过来。”

她魔怔似地走过去,也不知羞,随着那个女人进了池塘。

水没过了两人的脖子,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孩童模样了。

女人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问:“你这会儿,总不该拒绝我了吧?”

也不觉得有异,诗怀雅回:

“不再会了。”

说着,她向那女人慢慢靠近。

不再会了。

我活着回来了。

活着回来了?

诗怀雅一怔,动作蓦地停住。

再定睛一看,自己搂的哪是什么裸体美女,分明就是一具面目可憎的惨白色骷髅。

四下望去,也没有什么人间仙境。血肉沸腾,刀山火海,根本就是地狱。

诗怀雅的背脊一凉,蓦地坐起。


惊蛰睁开眼,视线在拉住自己胳膊的手上停留了许久。

身后人的声音响起,“你就没有想过,是自己一直坚持的律法有错么?”

一颗看似枯萎的种子听见一声惊雷。

随后,从身后递过来一个檀木盒子,上面还沾了土,显然是刚从地里挖出来。

惊蛰缓缓转身,那人又道:“不会有下次了,我要回去了。”

紫蓝色的眸子仍是无神,但能看见里头有什么正在慢慢化开。

惊蛰觑着煌那天青色的瞳,许久未语。

煌也一改往日的嬉笑,安静与她对视,看着那眸中的空洞慢慢放亮,终于轻笑了一声,“你不是总想甩开我么,现在我要走了,怎么反倒舍不得了?”

惊蛰并没有搭理她这句话,却问:“这算你给的礼物么?”

煌只是略微一怔,又恢复了笑颜道:“算吧,借花献佛。”

惊蛰接下盒子,喃了声“好”。

煌离开了,消失在宫墙之内。

惊蛰重新将地上的法杖背起来,找了个地方将盒子藏起来,这便上乾清宫去了。

皇宫内的厮杀声弱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将刀从地上的尸体拔出,甚至没来得及擦拭便收回了剑鞘。他焦急地爬上台阶,推门跨入一座宫殿。

高高的门上方,悬着“乾清宫”三个字。

这男人冲入宫殿之中,见到座上地皇帝面有愠色,这才放缓了脚步,单膝跪于皇帝座下。

他离得很近,离那张椅子一步之遥。

“父皇,儿臣已然击杀乱臣,请安心。”

皇帝只是看着,看那人身上的衣服淌下的血滴。

“父皇,您前几日受了难,儿臣瞧您面色不好,不若在宫里安心生养,需要操劳的事,让儿臣来做罢。”

皇帝的案几上摆着一枚通体碧透的大印,最上面雕有一条蟠龙,团卧于印上供皇帝执握,印身大约三寸厚,若是翻过来则见红色印泥,上面篆书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

他将手抚在那条龙身之上,下面的男人瞧见了,目光灼在之上。

皇帝原本也端详着玉玺,这会儿突然又觑向下面。

那男人以为皇帝在看自己,慌忙低下了头。

而下一瞬,男人突然被人从背后夺了刀,一声金属出鞘之音,男人刚转过身,却被自己那柄原本就沾着兄弟之血的刀刺中了腹部。

他捂着伤口跪了下来,龙椅上的皇帝则已经站起来,眼中尽是欢喜。

“还好是你,三公主。”

惊蛰将剑拔出,丢在一旁,中剑的男人原本就受了伤,这一下竟已晕了过去。

她挺着腰板单膝跪下,“儿臣护驾来迟,还望恕罪。”

皇帝的脸上从未露出过如此惊喜的表情,他这几日遭遇太多,被人篡位,儿子接连逼迫自己禅位,最后竟相互厮杀起来。就在他不得不交出玉玺时,他最喜爱的公主来了。

他三两步下了台,双手拍了拍惊蛰的肩,却不料后者依旧是一副请命的模样。

“陛下年事已高,请尽快册立太子,以安民心!”

皇帝的手一顿,表情迅速冷了下来,随后嗤笑了一声,“对……我都快忘了,诗怀雅定是你放的。”

惊蛰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皇帝无神地向后退了几步,喃道:“我没得选了。我没得选了。”

他退到台阶,不小心被绊了,惊蛰差点就要起身,却依旧是跪着。

皇帝像是被摔疼了,索性也不起来了,靠在台阶旁坐着。

“顺儿,拟旨。”

惊蛰这才抬眼:“宦官胡顺,已然被逆贼诗怀雅杀了。”

皇帝茫然地向身侧一望,那边分明立着一个微笑的太监。

“你不必来,朕可以亲自动手的,能让我瞧着便好。”

惊蛰脸色微怔,皇帝是在和虚无对话。

没一会儿,一道圣旨便被甩下,皇帝起了身,摇摇晃晃地向后走了,一边还喃道:“莫要扶我,朕走得了。”

惊蛰起身接过圣旨,原本字迹工整的父皇书起狂草,上面仅写七个字:“朕禅位于公主蛰。”


眼前是一面雕花木柜,做工精巧,却不是诗怀雅熟悉的样式。

她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的衣物轻盈,却不似丝绸顺滑。

床也不是木板,上面垫了一层软垫。

乍看之下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

“老陈,你盐撒多了!”突然,一个女声从门外响起。

“我吃着怎么正好?”另一个女声回道。

“胡扯,你瞧维娜,眉头皱得多紧!”

“维娜,你说我盐是放多了么?”

这两个声音太熟悉了,她恍惚间想起以前在诗家,与她的亲人们把酒言欢,无拘无束的日子。

而后她又想起刚刚这句话中提起的那个人名。


“唔……稍微有这么一点……”

维娜不得不咽下这口食物,她在宫中,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种失败的料理了。她想喝水,却只有星熊买的一桶啤酒。她只好给自己倒上一杯,抱着杯子灌起来。

将杯子撂下,她取了方巾擦了擦嘴,一抬眼,却见陈和星熊面上竟是讶异。

虽然寻常人家喝酒不会用方巾擦嘴,但自己好歹是个王,擦一下至于那么诧异吗?

维娜这么想着,却发现她们两人的目光其实是略过自己向里看的。

她的心猛地一颤,慢慢回过头去。

维娜这晚没有回王宫,诗怀雅的伤很重,没有站一会儿又支撑不住,她赶忙把人扶回床上。

她不怎么会照顾人,顿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偏偏陈和星熊谁都没有冒头,竟将吃剩下的碗筷就这么搁在桌上,先行回了屋。

她只好战战兢兢问诗怀雅:“你……要喝水吗?”

诗怀雅只是觑着她,没有说话。

这眼神看得维娜更加手足无措起来,她不知道诗怀雅到底是要还是不要,想想应该先帮她倒好才行,这才慌着要起身,却蓦地被攥住了手腕。

维娜忙低下头瞧她。

“过来。”诗怀雅道。

维娜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弯下了腰。

她从不会因为谁弯腰的。

诗怀雅松了腕子,又抬手向上,抚了维娜的脸。

维娜终于明白了,单膝跪在床边。

她也从来不跪的。

诗怀雅很满意她的靠近,又努力扯了扯嘴角问:“你有甚么想做的吗?”

离上次她问类似的话,仿佛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

“有。”维娜的声音微颤起来。

“不会再逃了罢?”

这个回应,没有声音。


LOFTER完全屏蔽的最后一章,原本说了很多感想,发表折腾好几个小时还被退回我也不想说什么了。
明明是同人却写得那么很长,即使如此还愿意看下来,真的很感谢你们。
回头我再查一下我的LOFTER,我决定往百合会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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