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时候说的是‘有喜欢的人’而不是‘有男朋友了’呢。”靠在墙边的赤发女生冲着她露出讥讽的笑容，眼神里满是不屑。聒噪的嘴巴里持续发出惹人厌的噪音，“御坂？还真是恶心。”
虚张声势地扬起嘴角，以跟对方同样嘲讽的语气回应道：“彼此彼此。”
离得太近的话，往往会变得无法看清。
在怎样的时刻，你才会将所有的目光投注于我身上呢？
白井黑子第一次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在某个餐厅遇到某个不识相的男人过来搭讪的某天。
三言两语简单打发掉男人，回头跟御坂美琴继续之前的话题，一切都很正常。直到自己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在拐角处不经意的一瞥，才注意到御坂美琴的异样。
方才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死心还是转移了目标向御坂美琴，很自然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与御坂美琴攀谈了起来。
还没等白井黑子走回去赶人，男人已经站起身来，灰溜溜地打道回府。
“……”注意到男人走后，原本嘴角还带着礼貌笑容的御坂美琴立刻变得面无表情，甚至像是咂了一下嘴。还未来得及欣赏难得见到的御坂美琴嫌弃的表情，又看到她再一次勾起了嘴角。但怎么看都跟先前礼貌的笑容不一样，更像是嘲讽一类的冷笑……冷笑？白井黑子惊觉自己的想法。
印象里的御坂美琴应当是不会拥有这种情绪的才对，一直都是温柔地微笑着，热心地帮助所有向她寻求帮助的人。
即使再怎么不相信，但在白井黑子看来确实写着嫌恶的目光扫过她原先的位置，最后定格在上面许久，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那种眼神与其说是专注，更像是想要掠夺什么一样带着侵略性。
藏在御坂美琴视野死角的白井黑子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开始想象。
如果，如果这种目光是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话……
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回去，还未落座，御坂美琴就起身提议离开。
“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白井黑子本来还想装傻，但看到御坂美琴已经拎起了自己的包包，还是点点头，“走吧。”
而回去的途中，直到两人分开，御坂美琴都没有再表现出任何异样，让白井黑子忍不住再次怀疑起刚才所见的大概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姐姐大人最近有喜欢上谁吗？”几天后两人晚上视频聊天的时候，已经憋了许久的白井黑子装作无意地问起。
“嗯？你在说什么傻话。”御坂美琴正在纸上勾画着什么，视线在电脑屏幕跟纸上来回移动，就是没有看向白井黑子所在的手机屏幕。
“只是最近看了少女漫画突然觉得谈个恋爱也不错而已啦。”白井黑子随便扯了个借口，同时暗戳戳地给视频中的御坂美琴截了个屏。
御坂美琴拿笔的手停了下来，视线终于舍得投向一旁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白井黑子。挑眉，“想要男朋友？”
相较于玩笑话听上去有些冷漠的语调，并不像是在调侃。
白井黑子一时语塞。隔了两秒才讪讪解释：“没有这么说啦，只是觉得有机会的话可以试试。”
“啊这样。”御坂美琴的手重新动了起来，斜瞥她一眼，语气随意，“反正有很多人跟黑子你告白，想要试试的话随时都可以的吧。”
大概是网络不好的原因，屏幕短暂定格在御坂美琴视线扫过来的一瞬。镜头再次切换，御坂美琴已经在认真看电脑。
“……嗯。”在摄像头照不到的地方，白井黑子忍不住握紧了拳，掌心能够感受到指甲抵上去的坚硬。
某处在隐隐作痛，以只有自己可以听到的音量开始喧嚣。
并不是在报复什么，也不是在逞强，只是想尝试一下而已——以这种拙劣的借口答应了某个追求者。
之后告知御坂美琴时，对方熟悉的嘴角弧度让白井黑子确认了那天的场景并不只是自己的错觉。
什么啊，姐姐大人，原来你只是装作不在意而已。
并不是故意，只是在对方想要对自己有拥抱以上的亲密接触时就提出分手，这样的次数好像频繁了一点，也传出了某些不好的流言。但白井黑子才没心思去理那些小道消息，她只是忙着这次需要以什么借口寻求御坂美琴的安慰。
“劈腿了”“一直在打游戏都不回我的消息”“喜欢的口味不一样”……不管是多么幼稚可笑的理由都可以。
只要我哭着来到你的面前，你就会无条件地抱住我，用比平时温柔上好几倍的话语安慰我。
明明知道是饮鸩止渴，却甘之如饴。
等待许久的门铃声终于响起，第一时间奔过去开门，出现在门口的人头发有些凌乱，急促的呼吸还未平复，显然是匆忙赶来的样子。
原本因为电话被突然挂断的焦躁与不安一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背德的满足感与小小的虚荣心。
姐姐大人，纵容黑子变得如此丑陋，都是你的错。
所以，要好好地负起责任。
黑子也不会让你逃掉的。
“姐姐大人，我喜欢你。”
从这份心意产生至今，到底经过了多久了呢？
在我还未能意识到这份心情的存在之前，到我终于能向你说出这句话的现在，这之间到底又花了多少时间等待呢？
就像是不会落幕的戏剧一样，站在台下的我仰望着舞台上的你，日复一日祈求着你能看到我的这份憧憬你的心情。
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
御坂美琴。
眼前人的笑容与印象里的某刻逐渐重合起来，是她曾经希望见到却绝不是在此刻的，熟悉的弧度。
白井黑子原本灿烂的笑容僵住，在辨认出御坂美琴脸上的笑容究竟为何之时。
在伪装的外表下偶尔会暴露出其真心的，又是这种虚伪的笑容。
“我不会跟你在一起。”——摆出这样的笑容，同时吐露出的冷酷话语到底是真是假呢。
意味不明。
给我好好地说明啊，简单明了地给我答案。
求你了，姐姐大人。
“为什么？”
即使之前被御坂美琴推开，她也没有放弃，只是等待着，等待御坂美琴能够认清自己真正的想法。而现在，明明御坂美琴都承认了喜欢自己，却还是拒绝了自己。
胸腔像是被巨大石头压迫着无法呼吸，还是拼命从喉咙中挤出字节，“为什么姐姐大人你不会跟我在一起？！”
御坂美琴只是安静看着她，并没有回应她的质问。
“是因为黑子曾经和其他人交往过，所以姐姐大人嫌弃黑子脏了配不上你吗？！”简直可以说是口不择言，白井黑子无法控制自己渐渐尖利起来的声音。“没有接过吻没有上过床，最多只是拥抱过的我也让姐姐大人觉得脏了是吗？！我只不过是——！”
“不是这样的。”在白井黑子说出更加糟糕的话之前，御坂美琴终于打断了白井黑子的自暴自弃，视线似有若无地扫过她的唇瓣，又很快移开，“我没有嫌弃过你。”
“那为什么姐姐大人不会跟黑子在一起！”拼命想要抑制住好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失控，白井黑子咬紧了牙关，硬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眼神黯了黯，御坂美琴沉默了几秒。避开白井黑子的凝视，虚弱的声音里透着软弱，“……我不明白。”
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喜欢我。
不明白，为什么我无法喜欢上自己。
不明白，全部的一切我都不明白。
“好好地看向我啊！”白井黑子的喊声像是在她耳边炸响开来。“你只是想就这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一直逃避下去而已吧，说着‘不明白’‘不确定’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却避而不谈自己真正的想法！”眼眶泛红，牙关因咬得过紧而开始发酸，“你这样的人，最差劲了。”
——其实差劲的人是我才对。
“姐姐大人从来没有想过直视自己吗？觉得这样逃避下去就好吗？”
——与其未来变得无法预料，还不如一直保持现在这样就好。
“明明喜欢我却又害怕跟我在一起，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是的，我很胆小，所以连明明触手可及的幸福都不敢去靠近。
“……对不起。”最终能够说出口的只有这三个字。
尽管彼此都心知肚明这只是无济于事的场面话而已。
听到她这句话的白井黑子气极反笑，“还真是一如既往，姐姐大人你说出这种话是想要让我原谅你吗？”
盯着面前沉默不语的御坂美琴，她哑声笑道：“可是我又能以什么资格原谅你呢？”
“……”即使感受到了白井黑子锐利的视线如刀一般刺在自己的身上，御坂美琴还是没勇气再去面对白井黑子，自欺欺人地别过了头。
“我不会接受姐姐大人你的道歉的。”白井黑子还是下了最终裁决。
御坂美琴的肩膀颤了一颤，慢慢地转过头来，望向白井黑子的眼里溢满了悲哀。
白井黑子不为所动，上前一步。而对于她的靠近，御坂美琴则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简单的一句对不起就想逃开吗姐姐大人？我对你的感情可没有廉价到这种程度。”她一步步逼近御坂美琴，直到一直后退的御坂美琴不慎跌倒在沙发上后仍是没有停下。伸出手撑在沙发背上，将御坂美琴禁锢在狭小的空间里，强硬地要求对方直视自己。
既然你不敢向前的话，那我前进就好了。
将你逼至再也无法后退的绝境。
“如果你喜欢我，那就跟我在一起。”
“就算你觉得跟我在一起是错误的，那也是在一起之后才能够判断的事情。”
“姐姐大人喜欢靠理性思考后再行动的对吧，那就不应该凭着感性判断跟我在一起不行。”
“你只能选择跟我在一起。”
“喜欢我却要因为莫名其妙的顾虑拒绝，这种可笑的理由我不会接受。”
我可以接受你不喜欢我所以拒绝了我，但绝对无法接受明明喜欢却因为你自己的懦弱而选择逃离。
你才不是这样软弱的人。
你不能是这样软弱的人。
你应该是我的光，是给我荒芜的内心带来唯一希望的暖阳。
山穷水尽的赌徒是不可能轻易放开手心里的筹码的。
所以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身边。
这样强势的一面还是第一次看到。
御坂美琴在今晚发现了许多不一样的白井黑子，只是每一个白井黑子都是在逼迫她做并不情愿的选择。
她并不讨厌做选择，感到棘手的是做完选择后无法预料的未来。
拒绝白井黑子的未来显而易见，只要保持现状就可以了。就连最糟糕的分道扬镳，虽然几率很小，但也是可以预见的。
而如果接受了白井黑子，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万一白井黑子不再喜欢她了，到时的她又该如何自处。
小说里看过的爱情故事大都是在男女主角在一起后就戛然而止，偶尔会以“从此他们过上了幸福快乐的日子”——这样敷衍的一句，轻描淡写地概括之后的故事。
如果她选择了白井黑子希望的答案，那她们两个又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呢？
完全想象不出来。
那就干脆放弃吧。
“正是因为不知道才有选择的价值，你不这样认为吗？”
听到白井黑子的声音，御坂美琴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中将想法说出了口。
“如果姐姐大人害怕我哪天会变得不喜欢你，那就将我变成只能留在你身边就好了。”
“折断我的手脚也好，摧毁我的自信也好，不管是什么手段，只要让我变得只能依附你而存在就好了。”
“这样的话，我就绝对不会离开姐姐大人你了。”
“如果姐姐大人想要离开我的话，我也会做出一样的事情的。”
能够笑着说出这种话的白井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御坂美琴完全理解不了。
但不可否认的，她很喜欢白井黑子描述的未来。
声音不受自己控制地从口中逸出：“你能发誓吗？即使不喜欢了，也绝对不会离开我。”
问出这种问题的自己绝对是疯了。
而给予了自己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的白井黑子或许比自己还疯狂。
微凉的指尖抚上她的脸颊，将眉眼一寸一寸地细细描摹，沿着轮廓渐渐滑下，大拇指慢慢摩挲着她的嘴角，望去的目光专注而炙热，几乎像是要将她拆吃入腹。
“嗯，我发誓，绝对不会离开你，一生一世都爱着你。”
这是爱哦，姐姐大人。
浅薄的喜欢怎么足够，我可是爱你爱到想要将你永远禁锢在我的身边。
她从来不相信承诺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但现在却鬼使神差地想要相信一次。
御坂美琴闭上了眼睛，仔细感受着白井黑子手心的温度。
一点都不温暖，但正是此时的她所需要的。
“这样就好。”
再一次无察觉地将想法脱口而出。这次却已经没有必要因为无法收回而着急。
这样就好。
稍显甜腻的声音带着笑意，如同恶魔的低语在耳边回响。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