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默跌跌撞撞地回了家，路灯一盏盏亮了起来。到家的时候父母也在，客厅里静静的。莫默的心本就像被打了一拳似的瘀着血，看见父母坐在沙发两侧，粗细不同的烟上飘起恍惚的雾。

“回来了？”

莫默点点头，她一手抱着自己，此刻似乎谁也能将她轻易折断。

“吃过饭了吗？”

是母亲问的，还是父亲问的。莫默不清楚，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地板。

吃过了。

她想这么说，但说不出口。

她又张不开嘴了。

如果是普通的父母，大概会被她气得作出什么出格之举。如果是那样的话，对莫默来说却还好。起码那样她也能得到相应的力量，推着她张嘴说话。

但她的父母，分别坐在沙发两头，只是缓缓吐出一口烟，不知道是谁在说话。一切都沉默了下来。

是谁捏住了她的喉咙，明明这个距离不会被呛到，莫默却觉得自己的喉咙都被烟雾充斥。邱秋的话本快消失了，却又从山谷那头遥遥地回荡回来。

“莫默……你让我觉得，很厌恶自己。”

两个小时前。

邱秋的家收拾得很整洁，但不是一丝不苟的那种整洁。莫默毫不掩饰地左顾右盼，她对小邱老师的敏锐观察力又开始不适宜地表现出来。昨天的餐具还堆在水槽里，调味料和一本杂志一起放在橱柜里。唔，仔细看的话，橱柜里好像还有一包半开的小熊饼干……

“不许瞎看。”

邱秋拽着莫默的领子——力气有点大，莫默顺势靠在她身上。多少次了，为什么就不能记得这家伙跟纸片人没什么区别的体重。邱秋没好气地想道。

“老师。”

“干什么。”

莫默慢吞吞地拉开距离，手指最后离开，从邱秋的袖口滑落到空气中。

“要是不想整理的话，也不用逼自己。”

“我有洁癖。是我自己愿意做的。”

“好吧。”

有洁癖吗？莫默摸摸自己出汗的额头。刚才不小心靠过去的时候，小邱老师好像也没有要躲的意思。她是说，一点那个意思都没有哦？

邱秋插着腰，指了一下沙发，莫默便乖乖走过去，坐下来。书包不知道放在哪里好，就干脆抱在怀里。邱秋被她这副略有防备的样子搞得莫名心烦。不是说什么都会告诉我吗？像是在破罐子破摔，反正卑劣的样子也被她看见了。

她把莫默怀里的书包拿走，坐在了她身上——坐在她身上的那一刻，莫默禁不住开了口：

“啊——老、老师……你这样好像galgame里的剧情……”

“galgame？”

搞什么啊，我这边也是很紧张的啊。

邱秋的胳臂肘撑在莫默脑袋两边，这样很近，可以仔细看见莫默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起伏，只有那张嘴在说话。

气人的嘴巴。

“就是……唔，我觉得你听不懂。”

莫默的睫毛抖了抖，那双眼睛低垂下来。

很好，这个距离好像真的能分辨出莫默是否在说真话。邱秋忍住想要更靠近一点的心情，方才室外的热气还未消散，两人的吐息在狭小的空气里不断交融。

“现在告诉我……唉，为什么跟吃醋一样……”

“老师？”

“没事。告诉我，你和那位久玖同学是什么关系，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知道你的病吗？他……他知道我的事情吗。”

说到底最想知道的只是最后一个问题，只关乎她自身利益的问题。

莫默的头低了下来，额头正好抵在邱秋额头上。不能更近了，她老实回答：

“我们是在网上认识的，后来在闲聊里发现在同一所学校。他先认出了我。因为，哈哈，你看，永远不说话的那个怪人，学校里都是这么传我的嘛……后来也会在微博上聊天，只限于爱好哦，你不要看他外表是那样的现充，但私底下却喜欢脑补自己和动画里的男主谈恋爱……很奇怪吧。”

莫默试探着去看邱秋，邱秋的眼神忽然躲闪了一下。

“不……不奇怪啊，怎么会奇怪。”

“啊！小邱老师，我保证，他不知道QQ412的事情。真的真的真的。如果是假的，我的舌头割下来给你都可以。”

谁要你的舌头啊。

和这句话相反，邱秋却觉得自己的嘴巴也开始学起莫默，不受她控制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奇怪。”

“小邱老师？”

莫默缩了一下，她又感到了在门口感受到的那种恐惧。好像什么说出口以后就无法挽回了，有什么汹涌的东西被抵挡在她脆弱的堤坝后面。

“因、因为……久玖是男生吧，这不奇怪吗？”

就像——

不该说出来，莫默。

闭嘴。

“就像，如果我喜欢小邱老师，想和小邱老师谈恋爱，那样也很奇怪吧？我们都是女生。”

最后一点光被淹没，彻底来到了夜晚。莫默看不清邱秋的脸庞，明明那么近。有一小段沉默的时间，只能听见秒针走动的声音。而后她感觉邱秋压向了她，一股区别于香水味的，只属于邱秋自己的味道淹没了莫默。

邱秋抱紧了她。

“你胡说。”

“什么？”

“就像现在。现在，你的感受是什么？”

“很、很难受……老师柔软的胸压住了我，虽然也有点开心，但小邱老师，太紧啦……”

“没有……没有一点心动吗？”

“单纯的开心，算是心动吗？”

老师的身体，抱起来可以感受到，非常的具有生命力。柔软的致命魅力，可以轻易把莫默抹杀在她的怀抱里。那位朝思暮想的QQ412的身体，此刻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不对，是已经触碰到了。

非常的开心。

邱秋甚至带上了一点哭腔，她小声问，莫默，你不喜欢我吗？莫默没有丝毫犹豫地，开朗地回答她，小邱老师，我很喜欢你啊，所以我才很开心。你对我做什么我都很开心。

小邱老师，怎么了？

就算对视也能说出这样的话，莫默的脸庞上无半分假意。

正因如此，邱秋才觉得自己坚硬的成人世界正在土崩瓦解。

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强迫自己也要成为的成熟大人。

——依然让她感到恶心。

“莫默……你让我觉得，很厌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