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她的失眠药。
但对于药的作用机制,服药者还不甚明了。
好奇心促使她开始了磕磕绊绊的研究,她企图弄清这剂药如何在每一个被重压束缚,本将彻夜不眠的黑夜软化自己的身体,侵蚀自己的意识,直到第二天清晨又让她苏醒,让她宛如再生。
首先要弄清药的有效成分。
可能是味道?她尝试去确定。
她决定用她的沐浴露清洁身体,用她的棉被包覆躯干,穿上她昨晚穿过的睡衣,却并没有因为这些愚蠢的行径得到她所渴求的困倦。
但当她躺在身侧,当她的鼻尖扫过她的发丝她的脸庞她的皮肤和手掌,困意就会像浪潮一般向她推来,如约而至,向来如此。
她知道结论却不知道理由,她决定继续研究。
可能是体温?这有些困难。
她用比平常高十度的水泡澡,加盖一条棉被,调大空调的暖风,她用这些去模仿她蜷缩在自己怀里的温热,那比自己稍高一些的体温渗透进她们相贴的皮肤,直到自己像是被带回初生前的羊水里,带回绵软粘稠、令人沉醉的黑暗。
尽管模仿都无一例外的失败了。
声音也是有效成分之一。
她入睡时轻不可闻的呼吸和微小翻动引起的摩擦音也让她着迷,像只小兽一般的,她终于在她怀中寻到一个惬意姿势而发出的幸福的轻叹则让她的困倦深入脊髓。甚至她在白天轻声呼唤她的名字,那份轻柔酥软的声音也能让她思考自己是否需要补眠。
最要命的是触感。
她曾努力尝试不去轻易触碰她,若是将她整个拥入怀中或置于身下,任由两人肢体纠缠,那她的研究只能在自己短暂清醒的一分钟内进行了。
说实话,她的身体实在算不上柔软,肌肉紧实,没有太多多余的脂肪,不用仔细勾勒也能分辨的肋骨轮廓,关节的存在感也过分强烈,四肢则因为参与特定的运动摸上去瘦削有力,作为一个纯粹功能的抱枕来说她毫无疑问是失格的。
因此,她推测触碰她对应着药效发作时的催化作用,透过皮肤与皮肤的接触,发丝与发丝的纠缠,味道、体温和声音没有延迟的接入自己,这才让她遁入梦境来的更为轻易。
忘了说,她其实不爱百分百的黑暗,即便失眠曾长久折磨着她,她也不愿意关上床头的小灯以达成科学层面上有助于入睡的完全黑暗。
但服了药的话就怎样都好。当然,药还是她。
这种疗效似乎已经脱离了身体上的安慰,进入意识层面。
意识上的安慰是治愈病症重要的一部分。据说,积极的心理作用甚至可以治愈癌症。
她虽然对这类唯心主义的论调保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却在治疗自己失眠这件事上动用了类似的手段。
好比想象着她,完全属于自己...什么的。
有点越界了。
她当然不会完全属于自己,她并非她圈养的宠物,也不是能时时拿在手中把玩的物件,即便她们半数的夜晚都会相拥入睡,她也不会忘记:她在成为她的药之前先是她父母的孩子,姐姐的妹妹,朋友的朋友,她也确信,如果不是这之前的每分每秒让她成为了她,或许她对于现在的自己也没多大疗效。
可是这该如何是好呢?和她同床共眠时,她还是忍不住去想"她要是完全属于我就好了。"而这种幻想总是给她强烈的意识安慰,有助于她的入眠。
除此以外,她也想象过更糟糕的事情,好比她全身赤裸俯在自己身上,对她来一次全面到位的生理知识辅导。然而这些只会让她的身体发热,心脏狂跳,大脑充血。对比普通的安眠药会带来的反应,这些可以说是她送给她的副作用了。
"灯子前辈,你睡了吗?"
研究被打断。
"还没有。"
"在想什么呢?"
"在想侑。"
"嗯?"
"不,我是说...我或许可以着手撰写一篇论文。"
"论文?"
她盯着她琥珀色的瞳孔,黑暗中,它们映射着窗外如海波般淡蓝色的月光,真是适宜的配色。不过此时这双眼在自己的眼中探索着答案,令她头脑发昏。
"是的,我想是一篇关于失眠的论文。"
"前辈也会失眠吗?"
"我不会"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矢口否认,她大概是真的头脑发昏了。
"我..."
"前辈的眼睛在月光下是淡蓝色的呢。"她闭上眼,也拒绝了她继续编造谎言。
"是吗..."
"很漂亮的颜色。"
"那么前辈,晚安。"
她不敢保证自己真的弄清了失眠药的作用机制,但这不妨碍药继续生效。
"晚安,侑。"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