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学时观望许久,也没看见放狠话要群架的小混混。动手并非我本愿,但一大群气焰嚣张的人说没就没,我还是有点诧异的。
时值冬月,微仰头便可嗅见清冷的气味。不见雪飘落,或有霜花凝在了半空中,使天色看来灰蒙。
她站在公交站牌前,如厌氧生物般把脸埋在了围巾里。半睁着眼像是没睡醒,紫色的双瞳却很有神。深色的大衣和灰色的街道很配,以至于不仔细看会认为她是一棵栽错地方的绿化树。
我的合租室友,拎着奶茶,默立在街角。
我第一次遇见她也是在这里。被鱼贯而出的人潮挤出校门时,就发现对面公交站里竟有与我发色相近的人。她似乎是初来此地,举着大大的地图遮住了身形。边规划着路线边往站牌挪想看看线路,结果就是一脑门砸在了牌子上;她下意识的捂头,地图便“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一时怔住,宛如无法了解情况般注视了地图许久,然后才将它捡起来,有点委屈地拍了拍地图上已经融化的霜花。
再看见她就是招租广告前的偶遇了。
“呀,好巧。”
她当时这么说了,有点意外的语气,脸上写着“措手不及”。
她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我本估摸着她应该是个文静乖巧而缺乏生活经验的超级大学霸。事实证明除了最后一个,这句话前面所有形容词全都得划掉。
她话少的可怕但不意味交际能力弱。虽然第一印象有点呆萌,但人家照顾自己再外带管一个人完全没问题。
并且管的很宽。很宽。
自从和她合租我就再也没有喝过弹珠汽水了...只有纯牛奶的夏天是碎裂的.....
“只能喝牛奶。并且凉的牛奶只能在白天喝。”
她叉腰,努力为缺乏表情的脸增添一点威严。
她是“全民期待舍友榜”榜首的类型,我挑不出任何的缺点。
嘛...除了做饭。
累计三十二次,我在下了课外补习回家时,熟练拎出蹲在厨房角落里一脸不明所以的她,顺手一管子泡沫灭火剂往锅里喷。
“干了什么?”我正视她的眼睛。澄澈无辜到反而让我觉得心虚。
她平静地迎着我的目光。
这种时候就不能怂。我往前靠了靠,让两人之间距离更短,呼吸带出的气体甚至可以交互。
她微微抿起嘴,侧过脸去,再不与对视。
“...给你做夜宵。”
你能怪她吗?完全不能。
面对一个标准的理工科学霸,不能接受她有些笨拙的善意绝对是你的错。埃塞克斯是这么说的。
后来我们就达成了绝对不进厨房的共识,夜宵全交由我带回来。一起窝在阳台看月亮啃烧饼算是我们的日常。
像在这样的冬日,也能看见冰晶充当梨花。月光就成了稀碎的剪影,撒了一地。
“你是胆小鬼吗?太宰先生笔下的那种可爱的胆小鬼。”我这样问她。
她显然听不太懂,微微一歪脑袋。
于是我换了一个问法,指了指今天冲日的矮行星:“冥王星上有什么?”
她一怔,微锁秀眉,唇角抿出一个微小到不可视的弧度,偏过头去。
这是埃塞克斯告诉我的梗,看见她是这个反应我也很意外。
她身上有夜色的味道。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气味,但可以在无人的午夜,从溜进窗子的空气中闻到它。清冷,静谧,让人感到心安。
看来是个胆小鬼呢。
我看见她通红的耳根,却看不见冷漠的眼。
我窥见过她瞪着眼睛的样子,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和凛冽杀气。
她蹲下身喂过街边的野猫,帮着环卫工拾过垃圾,也无言消失过再突然出现,带着缺乏表情的脸。
她像背着日记本的旅人,记下的东西多了,本子越来越厚,带不动了,就选择了稍作歇息,但始终追寻着什么而去。
究竟是想要逃避什么才成了我那可爱的室友呢。蜷在寒风里拎着奶茶的室友。
她,我眼前的她,无言递上了奶茶。小手缩在袖子里,然而还是没藏住手背上几道刮痕。
我了然,“小混混失踪案”告破。装作没发现的样子向她一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不轻不重推了我一爪子表示抗议。一副“你说的都对”的样子,转身就走。
霜花从街道两侧的树枝上飘然而下,落在她白色的及肩短发上。
她像一片冰原,在盔甲之下是汹涌的暗流。无尽而无奈地奔腾着,是不为人知的悲怆的故事。她抬起四十五度角看向天空,似乎能穿过厚厚的云层看见纯粹的黑与无言的星辰。
围巾遮住了她半张脸。
“别自作多情。我只是想让我成为自己奢望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