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边晕染出浅而薄的云霞,白色鸥鸟盘旋在低空似在与海浪共舞,浪涛层叠折射出初阳的光辉,蔚蓝越浅漫延至海滩泛起泡沫将两排小巧脚印吞没。
女性背手赤足乐此不疲地遗留属于自己的印记。这绝非偶尔的心血来潮,仅仅是在心情淤塞时将自己所有的负面情绪交于自然。石板蓝里浮现出清澈的天空,防波提那头传来车轮碾压的声音,该回去了。
趿拉着凉拖,后跟拍打在柏油路面,なのは苦恼的是无法与身份相符的能力。
[翠屋]的每份糕点都饱含制作者满满的诚意,各年龄层的喜爱和发自内心的赞叹是[翠屋]骄傲的资本。理所当然的,所有人都以为なのは技艺高超能强有力抓住食客的胃腹。
实际上なのは的厨艺绝对不错,“很美味,但无法感受啊,蛋糕仅仅是蛋糕而已。”某位顾客略显苦恼的脸庞成为なのは困扰的根源。问询母亲得到的也是“需要你自己摸索。”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
なのは在无数次失败中从不气馁,不断尝试改进总结,就像白色鸥鸟的翅尖擦过浪潮险些被吞没却依旧重振双翼再度翱翔。意料中的缺失某种关键性味道,なのは将自己的作品放在最角落应有的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她突然很想登上防波堤俯瞰海畔,但良好的教养和习惯性的克制阻止了她。去补习班是因为好友,情人节送巧克力是因为风俗,9岁放学未回应的呼唤是因为关切的话语。
锈迹丛生的栏杆吸引了なのは的视线,海鸣公园是她童年的具象化存在,只有和“过去”“幼稚”这样的字眼联系在一起。她早已长大。
なのは对现在的生活感到幸福,家庭和睦朋友亲密未来有着落,只是如同那块蛋糕令人莫名遗憾。呼出咸湿的空气,这时候兄姊或已在道场挥刀劈斩,父母在为开店做准备,这样的生活不算太坏。
她握紧手掌像要将什么紧紧攥在手里,却发现没有握拳努力的目标。
天空离她太远。
“好好听别人说话,是基本的礼仪哦,なのはちゃん。”特有的关西腔将俏皮活泼发挥得淋漓尽致,末尾刻意咬重的读音让教导官猝然回神,はやて多年练就的强韧心脏屏蔽开企图蒙混过关的可爱笑容,“高町教导官这招只对某位执行官有用哦。”
确实,司令的泰然自若与那位任何说教劝诫悉数堵回束手无策的模样相差甚远。
“昨晚没有休息好吧。”
那是不留犹疑的肯定语气,挚友数载,はやて仅凭なのは出现时被很快替换掉的稍显疲意的神态就可推断出爱女生病时母亲的担忧自责。
なのは在はやて面前无需隐藏,那尽力维持的精神抖擞的姿态由抹苦笑取而代之,Vivio正在受病魔侵扰,这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以轻松愉悦的心情对待的事。
“Vivio做完检查的时候拼命和我说对不起,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害妈妈担心。”有别于日常清亮甜美的嗓音声线意外的干涩尾音微颤,因高烧而面带潮红的女儿在本该撒娇任性的年纪却自主早熟地说出那样坚强的话语让她无所适从。
“别胡思乱想。”与外表的年轻娇小相异的稳重可靠,はやて总是临危不惧正如夜天中悬挂的明星给予迷途旅人最恰当的指引。
“Vivio在长大,作为母亲想要孩子依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终有天她会迎来自己展翅高飞的时候。”因为她眼前的这位出落得成熟挺拔的女性就是佐证这观点的最好范例,“作为家人并非是替她挡掉所有灾厄困难,而是给予她应对的底气教会她勇敢无畏地翻越阻碍,使她明白即使失败也会有人陪她一起重整旗鼓。这种事なのはちゃん不是完成的很好吗?”
单从年纪来看才踏进成年人范畴的少女就接任母亲的身份,零基础零经验的なのは最初饱受怀疑,但令Vivio从怕生内敛变成开朗知礼有着坚韧内心的孩子,这位母亲功不可没。
“而且なのはちゃん早就知道那孩子即使长大成人也会和母亲有着紧密的联系,无论飞得再远总会回家不是吗?”看到友人双眼里再度盈满星辰时はやて释然而笑,那是她所知道なのは的缺点之一,对自己苛责过甚。
“はやてちゃん最近很忙吧,还要抽空来看Vivio。”“毕竟是你的孩子,而且与其面对那些凶巴巴的老爷爷老婆婆果然还是…”なのは完美闪躲掉はやて出其不意的袭胸突击,后者盯着空荡荡的双手深感失落,なのは的缺点之二,近在咫尺不可亵玩的胸部。
从容不迫地应对尴尬场面再装傻充愣地掩饰掉自己犯罪未遂的行为是司令加官进禄的必备技能。拐角那头的病房传来连串笑语,那些与Vivio志同道合相携相惜的朋友是药物外最好的治疗。
说起来朋友,はやて微微曲起指节,那个要命的推论她还不敢告诉なのは。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なのは率先开口,はやて正迟疑观望发现なのは的视线早已透过自己透过这钢筋铁骨所塑的走廊望到极远极深,像是窥见那万种可能中之一。
“梦见自己没有和魔法结缘,顺理成章地长大成为[翠屋]的继承人。”她却摇摇头感到体内的念动之核与心脏保持着相同的鼓动频率,时刻提醒着她拥有拯救别人的能力并非泡影。
“那样的生活很好,”没有腥风血雨和阴谋诡计“但不完整。”はやて感同身受,如果没有遇见骑士们和那个人,圣诞节只是圣诞节而已。
“尽管现在的生活可能有些缺憾但我还是感到相当幸运。”尽管会和女儿有些小拌嘴尽管工作会有些小烦恼尽管社交会有些小不顺,她每时每刻都为自己能鲜活在这世界,充满魔法与奇迹的世界而倍感珍惜。
“はやてちゃん要说的话我能猜到。”是再次的行踪未知和讯息全无,是年少岁月里多少次为她俩感情的欲言又止。
“我有独立生活的资本和阅历也有抚养Vivio的经验和精力。所以不需要主流观念认可的家庭形式必须要有两位家长,生活里也不需要别人来担待起养家糊口的职责去充当所谓‘孩子的父亲’的角色。はやてちゃん在我提出邀请Fateちゃん同居时不是问了我为什么吗,我现在来回答你。”
她眼里的神采与天幕上的繁星交相辉映,她小时候抬头望云后来在无拘无束云端遨游,长大后抬头望星后来等到有颗星辰落地归航。
“因为是我需要Fateちゃん。”
不是需要谁的附庸,不是糕点里的调味剂令其锦上添花,不是需要生活无憾。
只是高町なのは需要Fate T. Harlaown而已。
那是はやて最欣赏なのは的认定目标后绝不半途而废的自信率直的姿态,亏得她还忧心从教导官处听到执行官的次数日减,这两位之间真是牢固得时空都无法分离。はやて噗嗤笑出声来,なのは疑惑连连看着笑逐颜开的司令“所以说我果然最喜欢你们了。”
はやて知道自己不用再说出那个推论了,“不要放走那个傻瓜哦,不然我这么些年的旁敲侧击全都白费了。”
“我会好好思考的,现在只想等她回来。”
“她总会回来,不是吗?”
なのは笑。
【2】
今早高町教导官是笑容满面来上班的。
与平常的勤恳敬业相同,教导官依旧非常严苛地对待教学任务又温柔地照顾每位学员。稍微异常的是,Vita瞅瞅在不远处耐心替学员分析战技应用的教导官,那家伙的笑容实在太刺眼了。
但说实话Vita不讨厌甚至可以说是喜欢なのは那样的笑,就如同她以前和执行官共度时拥有穿透阴霾的力量,耀眼却不灼人。
某位执行官也深有其感。
教导官将要点讲解完毕升空预备实战演练场外伫立已久的身影视线也随之而动。
昨日Fate做完手术后要留院观察,因任务完结休假开始临近中午特获医务主任批准来航空基地。通过悬浮在半空中的她,Fate仿佛能看到很多年前夜里自己偷溜出门敲响那位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小魔导师房间的窗户,瞰览脚底万家灯火车流逶迤头顶薄云轻雾皎皎皓月。她那时还不懂什么叫喜欢,只觉得月色真美。
Fate非常喜欢なのは在天空飞翔的身影,就像白色鸥鸟鼓动双翼吹拂起自由的风,穷尽光阴去触碰天际每片羽毛都流动着理想的光辉,一往无前从不刻意追寻希望却成为希望的象征,永不言弃从不蓄意展现不屈却成为不屈的代表。她便是当初深受なのは感染的人之一。
她相信なのは生来就属于天空。
她曾固执地以为默默地守护なのは就是最好的方法,不会给她戴上沉重的镣铐却又卑微可笑地期待着她会转头回应那份爱慕。在与Shamal和Chrono的对话里她开始意识到或许还有别的道路可走。最重要的是她难以变得沉默。
有双温暖的手覆盖在眼睛上,她能想象到对方悄悄踮起脚满脸雀跃玩性大发的模样,“猜猜我是谁?”“なのは,是なのは。”
这种把戏なのは向来使得糟糕,无论她借他人之口还是无声靠近,Fate总能轻而易举揭穿她的面目。就像她时刻关注着你的举动。
なのは笑呵呵地将手放下站到Fate左手边。Fate看着身姿笔挺意气风发的教导官而自己却穿着那件皱巴巴的白衬衫吊着绷带显得不修边幅。这里头有术后匆忙无衣可换的要素在,なのは昨晚临时到宿舍过夜也无机会替她拿换洗衣物。
なのは很漂亮,是Fate很早以前就有的想法。但现在她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蓬头垢面越发相形见绌。
教导官笑容不变翘起脚尖又落下“Fateちゃん下午要干什么?”“唔…会回医院,Shamal说检查后没什么就可以出院了。”
“晚上呢,晚上要干什么?”“回Harlaown家见见母亲和Alf吧。”
“现在,要干什么?”“和なのは…”
她见Fate会意,率先迈开步子听到身后步伐紧随,道“那现在要听なのは的话哦。”后头是声若蚊呐的应答。“走上来,和我并肩走。”
那脚步声踌躇片刻,向前见到和なのは眼中相同的世界。Fate眼内藏在触之即碎的平静后是涡旋密布波涛难止,深呼吸,她突然有种想要潜逃到世界角落的冲动,她永远走在なのは身后半寸就是为了抑制这种冲动生根发芽捣毁她理智的弦,还有层原因是为那场折翼横祸。
但真好啊,和なのは。
她们肩并肩走向前路,指尖只有毫米距离。
【3】
病房里帘幕微荡,树影斑驳光线透过星星点点的罅隙碎成无数金鳞垂落到肩头,风动纱随,那捧书而读的青年抬眸起身倒似主客颠倒般主动向呆愣在原地的Fate问安“好久不见。”
“是…是好久不见。”
有时候执行官会遇到不能以常理概括的人际关系,那位教导官算位眼前的司库长也算位。
戴着圆框眼镜的司库长嘴角噙着抹温和笑意,“你我客气到必须站起来交流吗?”这确是谬言,她和Yuuno关系实际不错无论是相识多年的情谊还是职务里协手调查的默契都让站姿显得疏离过头。但他们都清楚却不愿说破他们还有重竞争对手的身份。
Fate坐在床沿旁,和Yuuno维持着朋友的恰当距离。“我听说Baldur返航便想来看看你。”“这些年你过得怎样?”“老样子。”因常年处身远离阳光直射的书库皮肤白皙的学者如此回答。
Fate感觉肠胃在搅动,果然なのは给她夹太多菜了。“今日我来除却看望你外,确实有事相告。”Yuuno是那种表面看似文绉绉扯出连篇理论却无重点的古板学究实则讲话意外得干净利落简明扼要,“我想和你谈谈なのは。”
在返航前,Fate甚至想象过最坏的可能是收到婚礼请帖,如果那女孩搂着别人的臂弯她连惊讶都不会有。事实是なのは至今单身,她为现状窃喜却又鄙夷自己的卑劣心肠。
但她离开的时间太久变数莫测,同住屋檐下却只能从他人言语里拼凑出过往的蛛丝马迹。而Yuuno从安稳的工作这点就胜出她太多。
司库长历来的柔和语调在她耳里磨出利刺来“我是喜欢なのは。”还有那敢于出口承认的气魄。她感到胃酸上涌,闭紧嘴巴不使那股酸涩泄露而出,心高高提起又落地无声。
有时候Fate会想如果她是男孩子就好了,就可以在课间递给なのは传达爱意的信封,肆无忌惮地说着喜欢在哄笑和揶揄里众目睽睽地表白,即使失败也不痛不痒,不用在乎世俗道德,融洽地生活在家庭里不用担心什么时候这关系会分崩离析。
Yuuno貌似预料到执行官失意颓然的表现“但然后呢?”Fate喃喃地复述遍“然后?”
司库长将眼镜取下掏出口袋里的布料,“很多人都以为我会和なのは在一起,甚至有人直接问过我是否在和她交往。”Yuuno开始擦拭镜片目光专注闪动着睿智的光芒,“当我回答说没有时,他们都会以种诧异的眼神看着我,仿佛なのは没有依靠谁是很奇怪的事。
“但なのは就是凭借一个人的力量完成了很多别人做不到的事,这点你比我清楚。很奇特的是他们想明白后会有‘果然这就是Ace of Ace’的感概。但我知道なのは不是无懈可击,她也只是个普通人,只是个女孩子而已。”
他看向窗外就在相似的苍穹下他与なのは相遇,开启段盛大冒险。那个他引导接触魔法世界的女孩,早已成为使用奇迹的魔法的人。
Fate似是懂得Yuuno来此的真实目的,从某方面来看他们非常相像,都敬佩那女孩的果敢坚强知晓甲胄后的软肋,然而同时惧怕束缚住她的双翼。
Fate向这位与她怀有相同心情的同伴倾述道:“但…なのは真的需要有人和她相伴吗?”Yuuno擦拭镜片的手稍滞,“恐怕只有去问なのは。”
他们谁都不知道答案。
Yuuno能看到镜片上诡谲交织的颜色,他沉稳地出声“并非说每个人都必须按照结婚生子的模板生活,遇到那个人时我们的任何焦虑不安都是正常的。何况是なのは这么优秀的女孩子。
“实话说我会妒忌你,Fate。”执行官仿佛听到什么滑稽言语,她怀疑自己对“妒忌”一词的理解是否和Yuuno有异。
司库长依旧是那副淡泊恬澹的模样“或许陪伴なのは时间最长的人不是你。但她心里有你。”能让なのは离家奔走脱离父母庇护,深夜病榻使她放肆哭泣,怀疑教学方法时予她鼓励,Fate在那些私密瞬间在なのは的人生里遗留下浓墨重彩的烙印。
重复每次他参加会议时最后引出的中心论点的动作,Yuuno戴好眼镜,一针见血鞭辟入里:
“阻挡你的不是社会舆论,是你自己。”
Fate像是重新认识这位今日言论堪称尖锐的青年,无可否认的是他说的句句在理。她以往堆砌的那些伦理纲常的借口都被轻易瓦解,尽管暴露在安全区外令她惶恐惊惧,但她初次审视自己以往被自己视若豺狼虎豹的畸形爱恋的实际本质。
“地球那里的风俗习惯暂且不论,Mid能在无数文明里脱颖而出举重若轻的一点就是它的包容开放,况且我认为高町家绝非迂腐之辈。我希望被我视作对手的人能拿出自信。”这是作为朋友的谏言亦是作为对手的尊重与挑战。
Yuuno走出门外肩膀垮掉如同释放了千钧重担,吐露喜欢这种事他这生来一次就够了。隐藏的弹窗适时蹦出传来的赫然是那位狸猫司令的声音“Yuunoくん的小课堂结束了?”
“能做的我都做了。”那头传来戏谑之声,“你说要和Fateちゃん谈话时我真的很震惊。”那位素日沉溺学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者竟有横刀立马破除壁垒的气概和直言不讳的坚定。
“Yuunoくん会拿出自信吗?”“讲道理和听道理是两回事…而且她值得更好的。”那个身着白裙在天空飞翔朝自己招手微笑的女孩始终会在他心里存在着。
书库里还有很多事要做,他的老样子看来很难改变了。“那个赌局还开吗?我赌Fate。”“司库长输了可是要扮雪貂哦。”
Yuuno笑起来仍是很久以前那儒雅谦和却驰骋疆场锁妖镇魔神采奕奕的少年“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