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篇是触手可及的另外种走向。
总有一次如此。
【1】
簌雪,暮夜,脚印成双。
似乎认识以来就占据优势的身高理所当然地肩负起替稍矮友人撑伞的义务,却无需缘由主动而隐蔽地将伞倾向这头,任由落雪满肩。
路灯荧然,再冷峻的光线投射到她眼里都会被柔化淡和,何况是暖意顿生与暮夜交融相衬的橙黄弥散在勃艮第里骀荡如燕回季节的杏林。
脚印从不落单,两对痕迹迤逦串联起离家返程的道路,从不肯让某对独自前行。
【2】
苦雨,白昼,卧榻无人。
冰冷雨滴野蛮地穿刺而过,撑伞时已无需紧紧地靠拢好友以期落雪有情能找寻她肩膀以外的地方飘落,这份剔透心思如今再未出现。
多少次在凌晨悚然惊醒,石板蓝触目所见皆是凄云惨雾,熹微光芒偏要在暗淡天幕中挤缝而出,如乍暖回寒时渺远的温度无济于事。
好梦难求,不知何时起习惯于伫立在窗旁静看残月退移初阳破空,她的窗再未来过访客。
【3】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曾经将相隔两地的友人联系起来的通讯手段有许多种,最质朴原始的信件来得迟缓却在遥遥路途里将字里行间中的情谊酝酿得更浓,触目仿佛能见到落笔时的百般斟酌与千份思念。
在樱花国度里使用的具有实感的机体,总是快速地敲击按键却在拨号键上久久盘桓,会遇到下定决心后意外接到那头同样经历的友人的电话,听到她的声音,好笑地回忆自己先前的犹豫又为被惦念着的感觉而窃喜。
以次元之海里高度发达的科技为基底的高效便利的悬浮视窗,即使肩膀上负担日渐加重仍旧不忘提醒视窗那边友人切勿操劳过度。更新迭代的通讯手段背后亦是不断缩短的即时通话时间与不断增长的再度重逢距离。
她们间的联系牢固而紧密,纵使阔别数月也能在第一眼时互相轻笑呼唤着对方的姓名,无须磨合自然而然地开始谈话关心着对方的健康状况,如同放学途中情景再现,只是成长后她们已再未手牵过手。
当なのは意识到通讯中断过久约定好的时段却被各种各样的公务挤满时,再想拾起但被现实的繁忙束缚住,她以前从未想过,仅仅是拨号的微小动作需要付出远超价值的时间精力先行解决拥堵事物,也从未想过,和挚友联系这项会被排到紧要程度清单后面。
她终于看着“拨号中”的秒数开始叠加时,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通讯限制后的静寂。
但当中断联系的时间长到让人难以等待,长到足以滋生恐惧时,她奔走着寻求安心的答案不断地拨打着本该响起回应的号码,和挚友联系倏忽变成头等紧急的事,而结果没有例外。
无人接听。
逐渐地,她学会藏匿住焦躁掩饰住忧虑,影响到正常教学并非王牌空尉所愿,但随之而来的是亲友们日渐加重潜伏在寻常问询里的关怀,她犹记得Alisa生硬梗塞住的质问想要在那双眼睛里找寻到哪怕一丝一毫与那人挂钩的痕迹。
她学东西向来很快。
那个号码なのは再未拨起。
【4】
はやて近来偏头痛又犯了。
她按压着右侧额间血管似要暴胀般,跳动着扩张伴有持续酸痛感和晕眩。原本靠药物治疗已有好转,谁知事务积压一上手处理竟又复发。
说来病根还是那时落下的。
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中将、地面总部的实际掌权者已能很好掌控情绪,在会议中没有人瞧出她正备受病痛折磨,但独处时仍不自主地蹙眉。
在管理局工龄稍久的人都会记得十年前那名表面风光实际深受排挤的司令的强劲崛起。没人知道当初司令为何一改以前的怀柔策略转而以强硬措施疾风骤雨般地打压竞争对手。当时地面总部的高层都以为八神はやて在长期冷淡对待下学会收敛锋芒只需以些许利益相诱就可任由摆布成为最好使的从属奴仆。
他们觉得自己已掐紧这头被拔掉爪牙的野兽的弱点,却在不断的进阶不断的升职中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权力正被抢夺自己的幕僚正被招揽,而那威胁源头却是他们从未正眼相看的外来者。高层们的补救不过是回光返照的最后挣扎,有位自愿退出争斗的将领在谈及她时只用了“可怕”二字。
可怕在年纪轻轻,拥有着无限可能和哪怕一朝落败也能东山再起的充裕时间;可怕在超越认知的忍耐力和心性,面对高压和暗淡渺茫的前途却养精蓄锐培养自己的势力见缝插针地安排心腹;可怕在精确拿捏住人性,指挥着群蜂众蚁的趋炎附势者蚕食,挖掘了雪藏外放的壮志难酬者并为其提供施展之地,充分发挥着每个人的作用到极致,麾下者无一不从。
叱咤风云的中将现在却为偏头痛而困扰。
她当年黑天白日都在消耗脑力殚精竭虑,不停应对着冷枪暗箭和誓要同归于尽的反扑,上位后得随时提防虎视眈眈的觊觎由此思虑过重。其实若按原先计划做到这把交椅的时间至少还得延缓两三年,会用更加循序渐进而稳妥的方式而非在悬崖边博弈稍有不慎就尸骨无存。
可はやて等不了。
总局的三提督相继谢世长辞,党派之争愈演愈烈各方明争暗斗都盯着那至高尊荣,明哲保身已是天方夜谭若她还想跻身向上凭司令之位简直说笑且时机稍纵即逝,所以はやて便要将整个地面总部作为跳板和筹码到这场游戏里争权夺利。
她的野心不小,心肠也变得越来越硬,虽然行事仍保持着光明的底线却不断地沾染上污迹,はやて苦笑声,她竟逐步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はやて以前常说那两位不顾身体,谁知自己也是这样惹得家人牵肠挂肚,她们三人脾性虽异骨子里却相差仿佛都是牛心左性,无怪乎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三人,はやて笑了下,不是她常用的那种具有迷惑性的武器,而是真真切切地勾起嘴角由心底达皮肉的表情,三人,光是想到都美好得让人不住笑起来。
她很幸运地遇到两位莫逆之交,那时她们常常结伴而行漫无边际地畅谈,可以为不知所谓的点在街道上毫无形象地大笑又齐齐掩面遁走。
头疼变本加厉可はやて还是继续回想着,长大后也会凑出时间互叙经历彼此扶持,那两位有可以使她随时回到孩提时代的本领。
疼得愈加厉害了右侧针扎刀戳似的,可はやて偏偏更用力地回想着,回想起那些遗落的笑颜回想起那位分离太久日渐模糊的友人的脸。
在阵剧烈疼痛后友人的面庞被清晰勾勒出来,英眉朗目年纪不过25岁,似是告别前与她知会时的场景,はやて那时还不知道每次告别都要用力点郑重点,她可能开了个小小玩笑因为最后定格的是友人露出浅笑的脸庞,再忆不能。
はやて意识到自己已太久没有见过友人了。
被抑制太多摈弃掉自我过久的中将罕有地把事务推迟,她歇了歇,可能只有几分钟,仅仅只是望着前方。
前方,闪耀着光芒的前方,她们曾意气风发说要去征服的前方。
はやて突然想喝酒了,最烈的那种。
【5】
即便有经验,在看到那些在故土只存在于幻想之中的科技时仍有对未知的好奇与敬畏感。
“如果可以拿到设计图纸的话……”
那对机械源自根骨的迷恋是すずか无疑,而挽着业界蜚声国内外技师的金发丽人则出于提醒地拍拍伴侣的手。紫发女性生来两分弱柳扶风姿态对身侧人多为迁就顺从细眯双眼捏捏伴侣的手作为回应。
碧绿眼眸里显露出些燥意,若为少年她必然开始抱怨起接风者的迟未露面,但在商场磨砺后接任要职掌管家族企业指日可待的Alisa仅仅微撇唇角,すずか此时颠倒顺序地将伴侣的手牵住以作抚慰。
Alisa的镇定剂是すずか,向来如此。
年少相识相伴,人生轨迹里极少有对方不参与的部分,从青梅的教室到比翼的礼堂,她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航站楼的出口处有位圆框眼镜的男子从辆小型轿车里向她们招手,Alisa眉毛一竖挽着すずか踩着跟鞋用种要跺破地面的气势朝男子走去。
司库长临危不惧地招手示好,将Alisa的怒意生生憋回,她对付这种儒雅有礼的软豆腐素来不讨巧板着脸坐进车里,倒是すずか和Yuuno寒暄数句开端良好。
Alisa看到车窗外的暮霭无端想起拥有较眼前景色更为深邃眼眸的友人,即便多年以后她还是承认能出那双赤瞳左右的事物少之又少。
Alisa已想不起是怎么认识那位友人的,记忆便就是这样,可能来龙去脉总会随着时间逐渐遗忘但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顽固地烙印在脑海里。
一句话——“小声些,别吵醒她。”。
一个眼神——天汉倾泄般垂眸间是无言柔情。
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站起来时恰好落下片阴翳遮挡午后稍微刺眼的阳光。
すずか注意到身旁的伴侣很突然地轻轻抽动了下鼻翼,她想了下最后还是仿若无事地继续与Yuuno闲聊着彼此的生活。
所以Alisa极少回忆,她讨厌哭哭啼啼。
【6】
“你提供的症状太少,我无法下结论。”
“这样吗……”
Chrono敛眉向八神家的后院望去,母亲正兴致勃勃和条小型猎犬进行着抛球游戏,或许是到了年纪,Lindy的精力再不如从前那样好,她稍作休息在躺椅上闭目养神而那条猎犬则意犹未尽地叼着皮球在躺椅周围绕圈。
“我认为或许她只是……有些思念。”Shamal迟缓地说出了猜测,“毕竟Lindyさん不再年轻。”
Chrono没有把后半句话听进去,他印象里母亲风华长驻容颜不改,尽管年岁渐增所添所加不过是内涵底蕴,纵使游走心计依旧嬉笑怒骂显自在本色。而眼前的母亲虽较同龄仍算年轻却逊色于从前,两鬓斑白眼弯时有细细纹路,穿于脊骨里的魄力散去四五,竟一下子老了。
“可能吧,但她对我说那句话时……神态里就像什么都还没发生,幸好她睡着了不然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官场沉浮日久能够轻易应付疑难问题的跃居部队高层的提督在母亲的问题前像初来乍到张口结舌的小孩,他该庆幸母亲轻微的鼾音使他脱离尴尬境地很快却更焦虑——因为母亲从未让他真正处身于窘迫之中。
“如果方便的话可以透露Lindyさん当时说的什么吗?”Shamal熟悉提督的沉默,Chrono本就是这般寡言偏向将情绪穿插进行动里的男子,但她对这份沉默下表现出的挣扎而讶异,喉结滚动两次Chrono终是发声:
“她问我,‘你妹妹什么时候回来?’”
这回沉默的不止Chrono。
那条猎犬毛色发灰颈部有圈白边身形矫健,看得出来是活泼好动的性格前爪攀到Lindy膝头渴望再来次游戏。
Chrono恍惚里看到多年前家里的的红毛小狼,不知被谁带坏凭借能够自由控制体型的天赋来偷食限定份额以外的甜点导致牙龈作痛来求饶认错,治愈过程中克制进食同时会为突如其来的奖励而开心地咧出犬牙,与小主人有别的性格却能及时地觉察出低落情绪缩成毛茸茸的一团窝到怀里无声地给予陪伴。
回家时偶尔能看到小狼在母亲怀里蹭来蹭去,恰如其分地满足身为母亲希望儿女能够撒撒娇的心愿。那样的小狼,稳重而顽皮,可靠而伶俐,除却身为一个生命的延续,更加是独立而完整鲜活的个体。
母亲在半年前告诉他希望家里能养条狗,她遴选了很久选了一个长寿品种。
Chrono不得不回溯起母亲在主动请辞退休后的生活,她适应着戎马半生后不再勾心斗角的清闲和糖分减少的绿茶,有时能从终端接受到母亲在其余星球上附着美景的文字,但更多是平淡的重复,尽管他时常令自己已脱离孩童范畴的孩子去看望母亲尽量在节假日能够团聚,可他依旧清楚每人的轨迹虽有交集却彼此相错,而母亲选择了独守。
所幸的是这轨迹仍在继续,母亲尝试着往生活里增加新事物,因此Chrono只是将出生不久的小狗崽并各类养犬器物抱到母亲面前,没有多问半句。
他清楚母亲的脾性,但凡她决定的事任何人都不可违抗。他见识过这脾性的威力,令年轻守寡的女性自此担起家族重担凭一己之力将骨肉抚养成才,也知晓这脾性的软肋,儿时意外醒来时她对亡夫相片娓娓倾述的记忆至今犹新。
母亲养狗的开端不算顺利,她得重头学起慢慢和猎犬培养感情。未经训练的小狗造成数不清的麻烦,但母亲有着大把时间去驯化,只是有那么一次,她会感慨养狗不如养狼。
但母亲最喜欢的红毛小狼就躺在她的怀里失去呼吸与体温,最后含糊在嘴里的未完言语是狼语,一条永远不知含义的告别。
Chrono走进后院径直迈向那条猎犬,接过皮球开始了游戏。Lindy望向他们时,有一瞬的眼神像极了当年望向庭院里同小狼嬉戏的兄妹俩。
【7】
“前辈,我能拜托你件事吗?”
他隐隐约约地清楚眼前早就能够独当一面的后辈将要托付的事,他一晃眼仿佛看到当年尚需帮扶的容易逗弄的小姑娘,微微颔首。
临时据点设置在战线最前方仅容数小时整休养息便会移除,以防暴露行踪而减少人为痕迹甚至连以魔力御寒都被严令禁止的情况下,她慢慢地揉搓着双手“明日即是斩首行动,”她说话语调本就柔和将注定沾染血色的攸关战局胜负的军事行为都减弱些残酷性。
“一旦深入敌方核心区域变数就太多,”而她恰好是行动计划中那支直刺敌人心脏利箭上最锋锐的刃,他确切地知道她的意图,那神态和从前历任即将奔赴战场的同事都太像太像,“所以能否请前辈为我带句话,”她原本坚毅的双瞳有瞬间软化但立时更加强硬,她终究都留着块软肋,因连月餐风饮露而瘦削的双颊轻缓地浮现出点笑意,是在提及挚友的时候。
“给战技教导队的高町なのは。”
他不知道这是后辈唯一一次完整地说出挚友的名字。
正如许多次从历任同事那里承载并转达他们的志愿,他并没有推辞仅有些难言的悲凉感,当年的小鬼也到这般年纪这种境况。毕竟执行官最理解的四个字是,生死无常。
她看着前辈凝神静听,蓦地呼吸一松,不过只言片语寥寥数句竟容纳那么多心绪。
【8】
Fate喜欢なのは。这是已经确定的事。
Fate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なのは。这是还在疑惑的事。
正如在课间摊平再遮掩好的本子扉页一笔一划全是Fate最早接触的异乡语言——她的名字。
执行官总能很好地融会贯通,她很快从磕磕巴巴的奇怪发音到能得心应手地读懂谐音使用着相伴挚友多年的语言。所以才能迅捷地提取升学以后对挚友品行容貌的评价及在发觉前惊慌躲开期待又害怕被发现的眼神里,究竟萌动着怎样隐秘渺小的情感,那种她感同身受甚至更加切身体会的情感。
因此,当Fate发现挚友抽屉里露出一角的信封时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任其在不久的将来被察觉任由那些或委婉或直接的文字窥见天光。
她没有截断这份情感传递的资格,甚至连这种想法都没有。
当她还在原地踏步左顾右盼时,别人做了她想过却从未行动的事,在结果未知依旧选择直面的勇气前,喜欢的长度喜欢的程度再无意义。
Fate不会告诉なのは自己的喜欢。这是终于下定决心的事。
但是,仅仅是偶尔,可能是在なのは唇齿间滚过软糯吐出带有特定尾缀的称呼时又可能是なのは无意与自己指节相碰时,Fate心底会起些细细痒痒的微弱念头,有可能在なのは胸膛里曾飘忽过千分之一,不,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与自己胸膛里相同的频率。
“Fateちゃん在想什么?”
足够了,能够这样看着なのは,站在最接近她的地方,已经足够了。
从十五岁起,一直这么想着。
她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9】
なのは喜欢Fate。这是无法否认掉的事
なのは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Fate。这是不能想象完的事。
正如趁其不注意时偷拍后贴在钱包内侧悄悄欣赏时难止笑容的相片——沐浴在光里的侧颜。
教导官总能很好地触类旁通,她很快从慢慢吞吞地对准焦距到能举一反三地调整光圈使用着相机记录着每份心情。所以才能快速地发觉升学以后挚友总能碰巧撞见的偶遇及放课后被喊去拐角处的大胆倾述里,究竟流露着怎样稚嫩酸涩的情感,那种她感同身受甚至更加切身体会的情感。
因此,当なのは碰到挚友在校园角落默默倾听完无论男女的告白时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像往常一样在约定好的地方提着书包等到挚友急急跑来的歉疚脸庞,听到挚友踌躇半晌后才说起拒绝的理由。在朋友的揶揄及暗暗观察她俩动向中,なのは想,还好,又想,不如。
能够接受表白的果然都是很厉害的人吧,不用费心考虑前因后果代价之大的单纯,在这样的坦荡前,喜欢的源头喜欢的过程再无意义。
なのは不能接受Fate对自己的喜欢。这是终于下定决心的事。
但是,仅仅是偶尔,可能是Fate眉头紧蹙在茫茫人海里焦急寻找她身影时又可能是Fate私心地把自己的名字和她并列却又擦去时,なのは
心底会起些细细痒痒的微弱念头,有可能某个时间Fate会鼓起勇气告诉她心里的感受,不,哪怕只是暗示。
“Fateちゃん在想什么?”
なのは有个曾经想过并持续到今日的念头,倘若她就此冲破心理藩篱,承袭9岁时直率表达的交流方式,能再迎来那双渐行渐远的手吗?
なのは最终还是长大。
【10】
新历81年,那年她们都25岁。
新历91年,只有她还是25岁。
【11】
驰骋于天野的闪电湮灭在寂寥荒芜中,执行官Ernest•Longman蹒跚在这座因激烈战斗而变得千疮百孔的敌方堡垒里,斩首行动大获成功,猖狂于边境数年涉及多个非法领域荼毒百万生命的恐怖组织终于在今朝分崩离析。
过廊里陆陆续续地出现救援的队伍,Ernest拖着流血的左腿步履维艰地行走着,废墟的墙体满是裂纹和业已干涸的血迹,半小时前他在此处亲身经历了场堪称简单粗暴的两军交火,狭窄地形内当魔力被干扰运转停止时仅需数秒就可重回冷兵器时代的贴身近战。
他无暇顾及脖颈处喷溅出的热血,前赴后继义勇冲刺的战友,蝗虫来袭永无止尽的敌人,只有手中冷铁的温度在一次又一次的起落中越发真实,大获成功——Ernest在硝烟过后望着满目破碎久久未语。
Ernest拒绝了年轻士兵的搀扶,躯体里的心跳声沉闷得如同载荷着所有曾经历的隆隆炮火。他参加的清剿侧翼行动遭遇敌军顽劣抵抗无法协助直面敌方首脑被困陷阱的斩首小队,而那支本该准时应援的军舰迟迟未来。
他不愿去想仅是侧翼就损伤惨重那戒备森严的核心区域里又何种情况。
Ernest终于走出堡垒,这颗无名星球上除却此地便是苍凉至极的辽阔戈壁,因此他抬眼便能看到广无边际的繁星。
Ernest太熟悉眼前的景色,他乘坐舰船遨游在它们的海洋里无数次与其擦肩而过。他脑海里出现条被忽视的公理,与星星相较人类的体型那样渺小寿命又那样短暂。他看到堡垒的空地上正冉冉升起群年轻的星星——那些曾与他共同慨叹生如昼短的战友。人们看到经验丰富素来以理性著名的执行官淌出热泪“回家了。”
那天来的时候她以为和其他天一样寻常。
八神はやて印象里的なのは是个坚强到会被怀疑泪腺缺失的人,果真她从头到尾一滴眼泪都没有。但另外位挚友曾经秘密地告诉はやて,なのは其实只在她的怀里哭。
なのは只是在周围压抑的啜泣里静静地站着,遥远地会随风而逝苍白到褪尽所有颜色。
“请问谁是高町なのは?”
他杵着拐杖出现,“执行官Ernest Longman受Harlaown执行官所托。”他似受命运指示般径直向最置身事外的女性走去。
“Fate让我带句话给你。”
那时候她甚至都还没成为执行官,凑巧地在花店里看到吻合记忆——属于姐姐童年的记忆中的漂亮花卉。在询问含义及产地后这种花卉比以往任何种类都深得她的欢心。
每逢春天她都想从米德南部给なのは采束花,但后来她才发现,想给なのは采花的时候不止春天,春天的时候也不止想给なのは采花。
她曾被评价过对他人宽容对自己严苛,严苛到抹平所有私心白白让一次又一次机会溜走,在最后她终于将所有的私心都倾注到这句话里:
“我们去看花吧,在春天,在我的故乡。”
【12】
“你确定吗?”司令不可置信地看着意外到访的空尉,她斟酌着措辞“这条路太难。”
漫长而孤独,将会有名缰利索的束缚,前路将会有无尽猜忌和尔虞我诈,はやて决绝地将挚友递来的名册推回,那些具有巨大潜能的人才由教导官挖掘培养,就算她再迫切需要巩固地位的筹码也不是以牺牲挚友心血与标榜自身的追求为代价。
なのは没有接名册“我知道はやてちゃん推辞的理由,可我也有坚持的理由。”她像很久都没有放松过面庞因此缓和后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僵硬“我不想再有军舰延误的情况发生。”
司令很慢很慢地呼吸着但每次吐纳间肺部还是会有明显的撕扯感,她当然知道导致挚友未归的因素有太多,可能是多一道的伤口也可能是就差一些挺过的意识,但はやて还是忍不住会想若那艘军舰能够来早半点是否斩首小队就不会全军覆没,是否她就又可以笑着迎接友人。
军机延误之过,当然要怪那位尸位素餐不学无术的高官的错误指挥使舰船未能及时出航,但最该怪的是这机构臃肿冗官繁杂的体制,因此司令决定要凭己之力革故鼎新,这意味着她要揽过滔天权势她要登上那至高之位。
“所以请使用我的力量吧。”
なのは,这位从明天起会一改常态接受表彰加封自此平步青云的空尉,轻声说。
“なのはちゃん,”はやて颤着声道,“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啊。”这些污浊这些黑暗根本就和蔚蓝天际里自由展翅的洁白羽翼格格不入,友人自该去看繁花看孤鸿,若累了就卸职归乡遵从本心去做想做的事,怎么会怎么能卷进重重泥沼卷进明争暗斗。
“我原以为……我和她阴差阳错,如果这次她回来或许能有些变化甚至彻底改变我们的关系。”她眼里的光彩再未亮起来,“但我才明白都是命中注定,因为我的傲慢,因为我总侥幸地以为会有下一次,却从未想过每个这一次都是上个的下一次,终有一天,将会到最后一次。”
なのは知道那个人会随时间渐渐地淡去身影,提起她时人们不会再用敬仰骄傲的语气而是惋惜悲痛的口吻,她的事迹会被歌颂可她的生平再未添加,她会被铭记于世可百年后世人只知英勇无畏,谁知她也曾落泪难过也不过是个会挑食撒娇的女孩子啊。
她曾那样深刻地存在于なのは的生命里。
なのは还知道等到有天她年老昏聩之日,等到她的岁数倍于那个人之日,她会散去悲伤仅有怀念。
但就像那道经年已久的疤痕,和周围皮肤趋同的颜色不再生长发痒,它曾经骚动让你无时无刻忆起创伤而现在平静得仿若与生俱来。但只有你清楚,那道疤痕曾经鲜血淋漓痛彻心扉,且不会再有人搂住你柔声抚慰轻声而坚定地述说着会同你共度的意愿,只有你清楚。
【13】
Vivio某天起床的时候打开房门走过那堵她很熟悉的照片墙,瞥到张相片里的人,Vivio愣了下竟有点想不起那是谁。
她应该记得,只是暂时忘却。身高已经超过母亲的少女在照常洗漱后像从前一样踏上前往学校的道路,尽管她即将毕业踏进社会。
Vivio很认真地规划过职业道路,她倾向于往学术研究方面继续深造但格斗又无法割舍,因此她准备兼得鱼与熊掌在学者的业余时间去参加比赛。Vivio有过很多理想,她曾大言不惭地想要尝试世界上所有的职业,甚至放言要追随母亲脚步加入管理局为人们尽份微薄之力。
当她洗去稚嫩方向逐渐清晰时,那些豪言壮语原只是些认识不够充分的戏言,她真正掌握而喜爱的顶多两三。Vivio可以找出理由一一排除为何不选这份职业,但管理局的这份她思考了许久——因为她自身天赋有限还是她的奉献精神不够多意志不够坚定,却无一折服。
Vivio过街的时候看到有位父亲牵着总角年华吵嚷着要吃雪糕的女儿,那位父亲面露无奈只好迁就地抱起女儿边走时边低声串通女儿想好应对母亲盘问的措辞,Vivio心念一动进了超市。
她选了个以前喜欢吃的味道,撕开包装,咬下一块,好凉,一点都不甜,Vivio想扔掉又不舍得只是等雪糕渐渐地化掉,她反应过来时手里黏糊糊的而脸上不知为何,是泪流满面。
她终于想起没有加入管理局的理由了,当她将这个理想告诉なのは妈妈时,后者什么都没说只是眼里流露出种让Vivio感到心痛的感情。
Vivio突然想起多年前她也不过总角年华吵嚷着要吃雪糕,她向来很乖又懂事但在那个人面前可以任性,无需问询就知道Vivio喜欢的味道,
臂弯有力而温暖,眼神柔和而明亮。
她的睡前故事总以幸福生活的结局作结,但长大后才知道那仅是童话,绚丽浪漫而虚幻。
Vivio和她相处的时间那么少,少到在她长长的人生里占比很小很容易遗忘,就连她曾有的怨怪愤懑早就如沙滩上的图画被冲刷殆尽,但有些事并非遗忘只是点点滴滴地累积在某一天积攒爆发,就如现在街角处微不可闻的泣声。
今日。
“你们谁看见なのは妈妈了吗?”Vivio焦急地敲开八神家的门,“我早上起来没找到她,打电话也不接,她在这吗?”少女诧异地发现宅内的长辈们来得很齐,Lindy脚边酣睡着条灰毛猎犬,Chrono和Amy在低低交谈,Rein帮助Shamal清点着碗筷数量,Signum擦拭着那柄难逢对手的长剑,Zafira则默默地搬运着桌椅,Alisa似乎正和从容的Yunno讨论着什么,すずか在旁浅笑只在必要时按住激动的伴侣。
“为什么都不动起来?你们不找我去找!”Vivio气愤地跺脚就欲离开却看到Vita一言不发地堵住门口。
“不需要找,我们还该好好庆祝番。”はやて喝着有生以来最烈的酒,眼神却是这些年来最为清明的。“我了解她,若她真存了那般念头早在十年前就做了。”はやて对不解的少女露出笑来引着她坐下,似乎想起很多事她放下酒杯眼里藏着风月娓娓道“Vivio,我给你讲段故事吧……”
【14】
春天,观光列车行驶的速度很慢。
车厢裹进漫漫松涛又潜进绿意层叠的林海,似乎还能看到斜斜炊烟被揉乱吹散,山岭的雪线融进天际的云团,分不清雪线之雪来自云中还是云团之云源于雪上。
远方将会是片原野,有湖泊,可以赤足行走于畔,有小船,可以划桨徜徉搅起圈圈涟漪,候鸟是年年都有的常客,收拢羽翼时悠哉悠哉振翅飞行时精神抖擞是浩大队伍中的一员似浪涛似信笔翻腾转换……
远方的远方是无尽花海。
米德南部的花又开了。
花语是“遇你不悔的欢喜”。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