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篇与Another同背景,关于NF
Part 1 Scars
【1】
“还会在意吗?”
任务结束无暇修整就即刻赶来的执行官踌躇中思考着是否追赶。Fate盯住正闷头往前的教导官,看似急促却实则绝对保证距离相隔不远的速度让Fate能解读出なのは不肯直露的心思。
她快步来到背后,两周未见的挚友总能非常好地掌控情感,即便心有薄怨浅怒依旧会理性克制,但执行官注意到教导官身侧攥紧的手掌,なのは似乎闹别扭了。
“なの——”末音被因撕扯牵连起的疼痛而吞没,Fate在懊悔之余稍显庆幸——なのは为她驻足。执行官尚未组织好词句诚恳认错就被富有魄力的教导官按到道旁长椅上。粗糙贴就的纱布被小心翼翼揭开,Fate在看到石板蓝里的不容多言与专注重视时乖乖闭嘴任由挚友处置。
Fate恰能看到なのは弧度优美的下颔,少女日渐颀长的身姿通过逐步塑定的躯体展现而出,似乎曾被说过有些大人的模样了,Fate轻轻闭起眼なのは指尖的触感顷刻便清晰传来,Fate其实想过如果永远不会长大就好了。
なのは的魔力颜色很温暖,让Fate想起春季悄然兴起的樱花前线由南向北霎时开放,冬季尾曲尚有余弦无数簇寒绯便争先恐后破蕾而出,待夏日篇章亟待奏响还有北海道的延迟绚烂。Fate喜欢张扬而柔软的枝条烂漫,像极なのは使用魔法时的满天星烁。
想要快点回来,如此期盼重逢的执行官甚至未请医师除去划伤就跑到放学时无数次途径的路口,想要早点见到なのは,充斥着强烈渴望的内心几乎将脸颊处的伤口遗忘,甚至在教导官面前无法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结果なのは被气走了。
伤口处理起来很快,高速作战时的兵刃交错及其后果执行官早已司空见惯,但なのは从不这样作想。
“なのは,别在意——”Fate稍抬眼眸朝なのは露出笑容,樱花是很快便凋零的事物,看到花瓣散落如雨和她看到挚友流露出那种神情的感觉别无二致。
Fate记得她在这两个时刻都有短暂地屏息,但Fate不太记得是怎么再度牵起なのは的手捂着重新贴好的纱布傻笑,在涌来的告诫关怀前连声诺诺。毕竟当她见到なのは不可抑制地拧起眉头无法掌控情感流露时宽慰之语悉数溶解。
果然还是让なのは在意了。
米德先进的医疗水平并非执行官能仗势妄行的资本,なのは原想借此给予从事高危职业的挚友次深刻教训,她是体会过的人,便知道哪怕再出众卓越的能力在疲惫与骄傲侵蚀下也会折损。她不希望Fateちゃん经历那样的事。
伤口还有道细若丝线的痕迹只需再到医生那处理即可消除,なのは有些不放心地将手覆在纱布上,好像希望这样的抚摸能起到些许作用。
Fate的眉眼日渐明朗英挺,可以说是她们几位里最早踏进成熟范畴的,然而なのは知道时光不会永远停留在放学时的路口。
有年她们去赏樱,就她们两个。
那是很难忘记的景象,丘陵上四处弥漫的芳菲深浅相间交相呼应,虽然是休息日她们特地攀得高而远是以行人很少。
なのは印象最深的并非是鼻间萦绕若有似无的清香或者淡雅与浓烈交织的垂樱,而是站在一株瓣落如雨的樱花树下的Fate。可能是那株樱花树分外好看,有可能是那天格外晴好,Fate在她眼里闪着光。
她记得自己走到情感细腻的挚友前,挚友手里轻轻落着片花瓣,樱花是很快便凋零的事物,她朝挚友许下来年还会共同前来的承诺,趁樱花再次焕发。和Fate在一起的日子不会凋零。
なのは将那片花瓣制成了书签,送给了Fate。
なのは刻意避开Fate的眼睛硬着语气将其指摘番,再三申明保护身体的重要性。
“Fateちゃん,还会疼吗?”
原本还想说教两句的,她挨着执行官肩贴肩地坐下,任由执行官试探性地移动指尖继而无声地将自己的手和她的紧密相握。每当执行官听到熟悉亲昵的称呼时勃艮第里灿烂得仿佛盛满专属于她的魔力颜色,是なのは喜欢的色彩。
“不会,因为有なのは在。”
啊,貌似真如Alisa所言,有点太惯着Fate了。
“以后绝对不能再这样了。”
郑重地,语尾带着恳求。
“我保证。”
Fate的脸庞在梦境结束时猝然破碎。
高町教导官惊醒于深夜。
なのは坐在床上,过了很久,她适才想到那片樱花书签,最初是鲜嫩的浅粉而后日渐成为枯萎的深褐,质感变得脆弱而粗糙,却被执行官小心翼翼地夹在最常翻阅的书籍内。
而现在那枚书签不知所踪。
教导官近来睡眠很浅做梦极少,なのは动了动眼皮再无困意,静得仅有呼吸声。
从脊背至腰腹,曾满溢着被炙热火焰破开肌肤的滚烫和血液漫流的逝去感,那时可以即刻治愈痕迹全消的小伤口都足以令她惦念日久,而后那些掩于衣后再未显露的创痕该让她有多在意难平。
她的Fateちゃん怎么落得满身伤疤。
真实是,来年她们没有应约。
她没有开口,Fate自然也没有承诺。
【2】
英年早逝。
是なのは参加学生葬礼时听到最多的词。
业已升阶离开教导队的高町一佐卸去教职已有很久。她正朝数年前与はやて预料的那样向构想出的未来前行着,魔力凝聚形成溅射天际的流弹被替代成勾心斗角时无形致命的枪戟。
她曾是教导官,育才无数。なのは偶尔会收到以前的学生发来的节日祝福或分享喜悦的简讯,但不可否认地是那些散落各阶专长各异的学生铸就了なのは牢不可破的关系网,一佐有些忘记曾经单纯讨论战技规划是什么样的事。
这个学生她记得不太清,是个话很少的男生,毕业后从未与なのは联系,毕业前也甚少与なのは交流,还是其家人前来邀请时才朦胧记起每次训练时第一个到的总是他。
之后的事在其家人的叙述里明晰起来,毕了业去了管理内某冲突地区的常驻部队,那地方她有所耳闻,有名的混乱多发地带,苦累远。据说是儿时起便确定的志愿,几年回家一次,平日里帮助地方政府镇压武装势力和人道援助。
“本来以为都挺好的。”
なのは看向坐在最前排男生的母亲,苍白的面庞曾在她面前霍然被凄楚悲伤扭曲,なのは听着那些断续杂乱的泣语只是寂静而无力地拍着后背感受到肩膀处的无法抑制的颤抖。现在那位母亲闭住双眼随着神父的悼词虔诚默念。
米德奉行简礼薄葬,仪式固有的悲伤哀痛已然淡化许多她甚至听到学生生前旧友以种略带俏皮的口吻怀念少时窘事,全程并无富有冲击力的哭天喊地但なのは仍然不甚适应——生命消逝这件事。
她扯了扯领口,不知何时起她偶尔会感到呼吸困难,尤其在参加葬礼的时候。
她只是比寻常更为渴求氧气。なのは学会了调节的方法能够安然无恙的度过。可每次鼻翼翕动将大量氧气压缩进鼻腔直通肺部时,司空见惯的胸腔吐纳会强调存在感仿佛随时会中断。
神父的悼词将近尾声,高町一佐的剩余氧量也即将宣布告罄,なのは体验过缺氧的感受,如同涸泽里垂死挣扎的鱼无济于事地鼓动肺叶,竭尽全力地扩张肺泡攫取氧气却只有越发沉重的喘息。
なのは揪紧胸前衣衫,朝身旁好心问询的宾客摆手以示无恙。她将重心向后靠在长椅上因缺氧她感到有些许晕眩,教堂穹顶变得扭曲,彩色玻璃窗在她眼前旋转成诡谲图案而后融汇成色彩的洪流直直向她冲击而来爆炸成纷乱的抽象画。
洪流变成了五彩斑斓的蝴蝶群落扇动着翅膀作出让人恶心胸闷的轨迹,她仿若置身世外耳畔只有忽近忽远的嗡鸣声,蝴蝶倏忽坠落在地面上尸体被腐蚀镂空而那些缤纷的翅膀被灰暗蚕食最终消散成齑粉,只余纯粹黑暗。
なのは迟钝了那么多年才想起端庄肃穆的黑色原就是死亡的最佳搭配。
她的学生——躺在棺木的那位拥有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她的挚友——留在过去的那位之后再无人如她那般适合穿黑色。
她的学生和挚友是如此相异偏偏有共通之处,都战至穷途末路,都选择至死方休。
圣洁的神音结束,なのは近乎是失礼的朝教堂外跑去,凝滞的呼吸变得通畅。
她重新掌握生命,なのは松开衣襟稍理着装。她带着歉意朝学生的母亲走去以身体不适略略带过稍才的失态,当なのは看到那位母亲凹陷的眼窝和明显故作振作的神态时蓦然想起很久以前也见过这样位母亲。
なのは眼里Lindy永远胸有成竹轻松和蔼,她却见证过那道笔挺身躯在临别前被酸楚弄成那种意想不到的模样,年龄在一夜间追上了她。
“我知道她离开了,再也不回来。”
只有Lindy不会对她说向前看明天会更好或者时间终会抚平所有等等安慰之词。也只有なのは会一眼看透那重新焕发生机的面容后藏着多少心酸哀痛,她们都以自己的方式缅怀。
她对死亡没有那么讳莫如深,她现在单纯想从别人那里听到任何有关执行官的只言片语,哪怕是没有根据的诽谤辱骂,至少证明执行官依旧鲜活在人们的记忆里而非惟余沉默与叹息。
なのは恐怕许久以后世间留存的只有光辉档案,事实也正朝着这样发展,无论何人都会在她面前全副精力谨慎用词不敢触碰雷区。
没人敢揭一佐的伤疤。
学生的母亲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棺木将很快入土为安,那位母亲稍作关怀就忙忙走开。
なのは没什么能做的事,视线扫过注意到来宾里有位形容尚幼的小姑娘牵住妈妈的手,眼里满是新奇,许是被事先叮嘱过因而没有叽叽喳喳地询问。小姑娘瞧见なのは在望她也弯弯眼睛,没觉得笑容在周围环境里格格不入。
なのは也朝小姑娘轻笑下,她记得当年Vivio与小姑娘差不多年纪或许还再小点,也是这么牵住她的手探头探脑地瞧着万般新奇。
最开始她任由Vivio牵住她,当柔弱胆怯逐渐蜕变成坚强勇敢时她适时地松开手,让女儿承受挫折迎接挑战。现在那双本与她相差悬殊的手变得有力甚至较她还要大些。
然而有那么次Vivio紧紧捏着她的手不肯放松,像是挽留なのは不要离开又像是在拼命压抑情感。她怎么会平白无故地离开呢?なのは努力回想着却是Vivio抿紧嘴角穿着黑裙子的样子。
なのは的呼吸似乎又要溜走。她惊诧地发现那段记忆里有多得炫目的教堂彩窗和无限逼近的穹顶以及缭绕耳旁的圣音。
Vivio坐在她身旁,有点太高了太大了,黑裙子不适合Vivio,她该采用更明艳活泼的色彩,而且Vivio掐她掐得过紧了。なのは小幅度地挣了下反而被Vivio掐得更重。
なのは变得呼吸困难,她不理解Vivio的异样,很快她决定稍后再查清真相,越发稀薄的空气迫使她得立即抽身。素来懂事的Vivio在此刻顽固地纠缠住なのは,她焦躁地发现穹顶像即将落下的审判近乎倾倒在她头顶。
圣音,恼恨的圣音,徐徐演进到最后阶段,窒息感如影随形,なのは慌乱中使劲掰开Vivio死死钳住她的手指,她很快就能逃脱开这里。
“妈妈……不要……”
Vivio在哀求她。
なのは停下动作,看见天鹅绒罩住灵柩。
之后像小时候なのは从外面包住她的手背那样Vivio重新牵住她。听到家属集合时,那孩子松了下手身体有微小前倾却只是定定站在原地。
なのは从背后推了下Vivio,那孩子前进了几步迟疑地转过头看了她眼,明白了什么。なのは看到Vivio快步走过去挨着Lindy站着,后者摸了摸她的头发。
有滴雨打落在一佐额前。
没人替她撑伞。
Part 2 Something Remains
【1】
“还不能忘记吗?”
坐于副驾的教导官闻言并未立时回答而是反问道“那Fateちゃん现在可以告诉我初次拒绝的理由吗?”执行官双手稳稳当当地放在方向盘上眼观六路观察着交通信号,勾起唇角道“なのは应该知道行驶时和司机交谈是很危险的。”
Fate更倾向于亲自感受工业塑就的周密运转和换挡踩板瞬间迸发出的极致速度,可她依旧心甘情愿地驾驶保守得过分的厢式旅行车,挨过许多红绿灯只为万无一失地抵达新家。
Fate余光瞄到双臂抱于胸前大有秉持交规之态一言不发的なのは,尽管手动驾驶是Fate坚守的底线但与新晋同居人搞好关系更为要紧。
她将车辆切换为自动驾驶模式解放双手,身体偏向教导官“那なのは为什么不告诉我同居的理由呢?”
なのは想要即刻回答但被Fate抢先道“如果我们生活在一起,”她似乎被哽了下,“要彼此适应对方的节奏——”“我们在六课时就有了经验。”
“可我在六课时不是执行官,不是吗?”
她们总会终结在这个话题上,就像道横亘大地的裂谷令人望而生畏遑论逾越天堑。“我不是想反悔,”执行官深深吸了口气,なのは察觉挚友依旧会承袭幼时的习惯——紧张时不觉蜷曲起的指尖,然而她的挚友倏忽身形拔长与她结有误会后解释缘由时不再嗫嚅吞吐。
“只是なのは你得想好,我不会经常,甚至会间隔很久才回来——”缺席日久的执行官并非同居者的最佳人选。“Fateちゃん担心地只有这个问题吗?”“啊?なのは是什么意思?”
偶尔Fate会产生挚友身躯里依旧是当年那位行事富有魄力到堪称恐怖的女孩的错觉,就如现在以审视的目光凑近的教导官依旧能让她不由后缩面颊生热。“首先,我是出自谨慎的态度邀请Fateちゃん而非出自随意搭伙的想法。”
なのは刻意每字每句都说得清晰似乎想借此点醒冥顽不灵的Fate,“其次,只要Fateちゃん愿意回到我和Vivio身边,再久点也没关系。”
Fate脸部的肌肉极快地痉挛了下,她现在能将表情藏匿地很好,无论长大与否有点无可否认——なのは的言语总是让她慨叹至喉头哽咽,若论起Harlaown执行官较过去有任何变化的是——她会不可抑制地浮想联翩。
“なのは,”她不想再去探究邀请的最初目的为何,又或者联想这片赤诚之意里究竟沾带多少友谊外的情绪,她的挚友——她暗地爱慕至今的女孩能够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对Fate来说,真的够了。“我很乐意,我的意思是我非常乐意搬来与你们同住。”
教导官不会想到她在听到执行官亲口回应时,心里升腾起的远不止欢愉,对挚友悄然改变却仍未察觉的特殊情感在那时将不可抑制地逐渐揭去遮掩,在其中还有なのは此后光阴里时常闪烁而过的对温馨家庭的美好构想。
家,近在咫尺,车辆稳健转弯,那栋她俩精心挑选的建筑物即将充满着孩童的玩笑及晨昏间从门里展现的送别欢迎,节日四处张贴的象征装饰在灯光里反射着光辉,及很快会被塞满的冰箱和依序排列整齐的日用品。
里面的家具悉数按照左撇子的习惯定制,乐于帮助的女儿会被举高去拿柜子里的物品并喜悦地接受母亲们委派的下一次任务。
会被说娇惯孩子的执行官用坚实的肩膀任劳任怨充做大马,载着初出茅庐的小小骑士辗转环游去摘床头垂落的星、去抓空中飘散的泡泡、去满足每次遥不可及的幻梦,多数会旁观笑得明媚的教导官偶尔也会兴致勃勃地担当被小小骑士历经千难万险最终击败的强大魔王,然后下一秒,在餐桌前延续欢声笑语。
门框上沿用传统具有仪式感的刻痕尽职地记录着每次身高的飞跃,那孩子长得很快,想要立刻和Fate妈妈一决高下,而后者总会在任务结束后惊奇地比划同时鼓励着女儿再接再厉,却有些上梁不正下梁歪地挑食,当然会被以监督两位健康为己任的なのは妈妈半强迫性地使她们全盘照收。
停靠在门前,なのは从后排安全座椅里抱出睡熟了的Vivio,Fate则从后备箱提出几袋新购的必备品,专门在怀抱里腾出空间给她送于Vivio的小兔子玩偶,和なのは来到家门前。
なのは像经历过无数次般,朝Fate说道:
“欢迎回来。”
【2】
なのは出门时下意识地摸向挎包检查有没有带钥匙,但每次她都会后知后觉地想起在米德早就淘汰那种依靠钥匙的防盗门,她所寄托的故乡情怀也为安全性让道。那柄原本配给执行官的小钥匙也变得毫无用武之地。
她现在的到岗时间没有以前那么早,军阶提供的优厚待遇里多出许多なのは不知如何使用的休假,她选择将此额外时间堆砌到她和はやて日以继夜辛劳的政治蓝图上。当事情走向正轨大厦逐渐耸立,她开始找寻那些时间的去处。
なのは仍旧习惯早起,在去管理局前会在街道上没有目的地乱逛,她多半会沿着绿道走,在三两成群的人们旁走过,趟过盛夏树荫凛冬落雪,在某个时刻迎接一个人的日出。
她可能会到达城中的任何地方,继而去管理局应对日益尖锐的派系冲突。路上,她有时会经过花店,那些尽态极妍的花卉总能让她停留。
“我们去看花吧,在春天,在我的故乡。”
Fate的故乡是怎样的呢?春天时盛开的花朵承载着怎样的心愿呢?执行官曾经作过怎样周到却未付诸实践的计划吗?
“我不会后悔拉你进入权力的泥潭,我只会遗憾なのはちゃん你,有多久没有开怀大笑过?”
Vivio同样询问过相似问题,以质问的方式。
女儿的青春期来得平缓波澜无惊,没有纠纷吵闹,她在一夜间倏忽成长替妈妈分担着家庭压力。なのは记忆里Vivio唯一一次稍微靠近叛逆是在某天晚间,大抵经过数度压抑几番踌躇进门来时紧紧绷着嘴角似乎裹着满腔疑惑怒意,
“如果——你们两个分明——为什么不早点——”
她在看到母亲的眼睛时胸腔里的气散了,化作句没头没尾的发泄,“说好要往前走的,那妈妈现在的笑容算什么啊!”女儿不待应答就冲回房间,出来时已恢复常态,就像刚才只是次借着青春期名头兴起的闹剧。
说好要往前走的。
她曾揽过知晓真相后咬破嘴角死死不让眼泪破眶而出的Vivio,无言轻拍让孩子所有的缺憾悲痛尽情释放;也曾细语宽慰从地球匆忙赶到的Alisa、すずか还有父母,在他们忧心忡忡的注视里说着没问题;同样与はやて在月前饮酒,杯沿相撞水波荡漾,将百转心思涌入喉肠,听趁着醉酒吐露衷情的挚友说没法忘记。
她办公桌旁的废纸篓里偶尔会有团揉皱的纸张,上面绘满凌乱线条,混杂得难以追循逻辑,就像她难以解释为何她会感到身心俱疲。茫然迷惘——原是最与她无缘的词。
年岁渐长,那把小钥匙なのは没有丢,也没有将它托付给其他人。她一直拒绝表白,原因很简单,再未翩然而至的怦然心动。
次元舰队的行政楼外有数座石碑,为纪念执行官而设立。石碑上只有新新旧旧的铭牌,镌刻着名字。
隶属次元舰队的军士对有位前来看访的身影印象都很深刻,极少出现然而每次都停留很久。遥遥望去是位女性,就站在某堵石碑前视线凝在某个铭牌上,很安静,来得无声走得寂然。
なのは始终未在花店里买过花。
她才发现,Fate离去后生活不会变得无可救药,她已适应了很久执行官不在的现实,但也没有变得像被告知的那样一片坦荡。
なのは的终端中的搜索引擎里有项一直存留却从未点进去的词条——“米德南部”。
Part 3 Just A Word
“还有什么未完的事吗?”
车窗外是随风起伏的天之芒草,なのは不知何时登上了这辆列车,车厢里没有别人,她随意挑了个位置靠窗坐下。
耳畔响起渺远的《星星圆舞曲》,婉转得似唇齿间悠然的轻哼,轨道沿海铺设,她能看到里面琳琅满目的珊瑚礁和摆鳍游荡的海龟以及庞然的鱼群在掠食者面前轰然而散,逐渐地海色越深酝酿着苍穹万端。
列车没有温和地走进那良夜而是在轰鸣,轰鸣响起汽笛,合着越来越近的《星星圆舞曲》曲调,她仰头望到两颗星相撞激起耀眼的长芒。
なのは没有惊讶身侧Fate的到来,她就像早就知晓似的,她们都还是最初相见的样子,共同哼着《星星圆舞曲》,看到自星海里腾身跃出的鲸,通体嵌刻着流淌的星云,落下时溅起无数荧光。
天之芒草在绿色的海湾舞蹈,窗外吹来得是橘味的风,丝甜里含着些微酸涩,なのは透过车窗的反光看到她和Fate都长到中学的年纪。
外头飘着粉笔画成的白云以及无数黑色字符构成的纸飞机,なのは伸手够到只,那些字符失去支柱变得松散被吹走,但なのは仍然能感受到蕴藏其中的未曾磨灭的隐秘情思。
朝霞暮霭不过眨眼之间,缀在枝头的青梅顷刻便成熟蒂落,列车在怒斥着光明的消逝不知疲倦地追逐头顶翱翔的太阳。
虹桥横跨江心沙洲,点落的鹬鹭快而准地捕获滩涂中的鱼虾,波光粼粼的江水毫无束缚恣意流淌,犹如水袖抖荡甩摆出交错河道。河流不会永远肆意下去,当其冲进群山时便汇流成汹涌的奔流,就像生命只能不停不停往前走。
逐渐清晰起来的山峦绵延不知尽头,なのは耳畔的《星星圆舞曲》倏忽轻微起来,列车仍在向前,なのは半晌后才发觉Fate站在车门前,哼着歌,见她瞧过来没有道别就要下车。
なのは,25岁的なのは醒悟到人生最美好、最奇妙、最瑰丽的年华Fate都在。
她到车门前时,Fate已经下了车“等等——请等等,你能再等一等吗,我还有句话……”Fate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浅浅地笑。
如果可以早一点,比如在十几岁,她们会在被遗落的教室里将身躯贴近细听着对方的心跳感受着对方的温度,她可能会被Fate捧起双颊,也可能她勾住Fate的脖颈,试探地、轻盈地碰触,耳鬓厮磨间仿佛天长地久。
或者二十出头,她们会就着厨房的灯光起舞,在舒缓的曲调中并不讲究步伐只是拥抱只是慢踱,又或者来场激昂热情的探戈笑话踩了对方多少下。
她们会到Fate的故乡,在那广阔的湖面旁徒步,找到候鸟里互交脖颈的一对像它们那样依偎在一起,Fate会领着她在无尽花海里穿梭,她们会躺在芳华里,なのは会枕在她的臂膀上享受和煦春光。
她会对她说“遇见你,我也不后悔。”
老去,牵着手在街道上走着,像每对结婚日久的伴侣在柴米油盐中拌嘴,看着夕阳再来句依旧会闹红脸的情话,她们会有华发皱纹,なのは会知道她们白头到老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离开了,再不回来,仅此而已。
なのは会在意,会无法忘记,会有太多未完的事未尽的话,她想说Fate是她的年少故梦,想请求Fate留下陪她走完漫漫长途,想问Fate能不能不要走……
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列车又要开始前行,她急迫地想把堵塞在唇后的言语倾倒而出,哪怕只言片语,Fate将食指抵在唇前朝なのは摇摇头,石板蓝透过勃艮第得到的讯息是——
她都知道。
这趟旅程没有归途,列车只会一直向前驶去,也没有来客,不管世事难料还是按部就班,上下车的时间总会不同。
能遇见就很好了。
米德南部,通向远方的列车行驶得很慢,今天的旅人只有一位,在车窗旁做着梦。
梦见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