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珺带着白柏回了自己一室一厅的教师宿舍,在白柏嘀嘀咕咕的叫她不要回去的念叨声中熟睡过去。
此时的贺青,刚刚结束一天的工作,穿着睡袍瘫在了床上。今天的合作商是她父亲贺长杰亲自挑选的。明明有更优秀也更专业的合作商,他硬是不顾贺青的建议,强硬的安排了这么个货色。
父亲强硬的命令和猥琐的合作商在脑海里换着造腾,贺青烦不胜烦。索性起来喝了杯牛奶,把脑子里的糟心玩意儿甩掉,爬上自己舒适的大床,心满意足的关机睡觉了。
章珺假期无所事事,看看书备备课,剩下的时间就各种研究吃的。一周后,她才打包了几件衣服,兴致缺缺的踏上了回家的火车。
g省这会还处在地板煎鸡蛋的时候,刚从人群里挤出来的章珺更是大汗淋漓。等她擦完汗,居然看见养父蒋伟在出站口等她。
章珺眨了眨眼,继续擦了擦汗,才走到伸头张望的蒋伟面前。蒋伟接过她肩上的双肩包,和蔼的说:“回来了?回去吧,这太阳太大了,晒死人都得”。
熟悉的乡音重新进入耳朵里,章珺低低应了声,坐上蒋伟的摩托车回到了养父母家。
章珺是个弃婴,从她懂事开始,养父母和周围的邻居就在她耳边不停的唠叨着她的身份。
还记得那年,隔壁的老媪暗搓搓的对她说:“孩子,你再怎么勤快都是没有用的。你就是个没人要的孩子。老蒋家生不出孩子,他们去请神。巫婆对他们说,得请一个生人的孩子进他们家,胎神才会降临。”
年幼的章珺眨巴着明亮的大眼,奶音半褪的声音疑惑的问:“胎神是什么呀?”,老媪自顾自地说:“你呀,就是人家的药引子,现在人家心想事成,你这个外来货哪有本地瓜香哟。还是早早的给自己打算打算吧!”
已经快到大人胸口的小章珺并不能理解老媪的深意,她拿着手里的满分卷子兴高采烈地回去找妈妈签字。只不过脑子里一直盘旋着外来货,没人要的字眼。
进门的时候她听到客厅里传来爸爸激动的声音,“小杰这次考试及格了呢!真棒!爸爸待会出去给小杰买大西瓜和麦当劳,犒劳我们家的小聪明!”
章珺一听,更是快速的放下书包,然后拿出手里的卷子,雀跃的说:“爸爸,这次考试我得了一百分!”,满脸的骄傲和小得意。
但是旁边的蒋杰却突然嚎啕大哭,一手扯过章珺的卷子,任性地踩了几脚。边踩边哭,“凭什么她有100分,我没有!”,嚎了几声后走过来大力地推了一把章珺。
身材纤细的章珺猝不及防地被胖乎乎的蒋伟推到在地,后背还撞到了旁边的桌子上,疼的她尖叫起来。她痛到眼眶里蓄满了眼泪,却不敢哭。哭会挨打,被打了之后也没人安慰她。久而久之,在养父母家受了委屈之后,她便不哭了。
蒋伟和何洁看到,赶忙出声呵斥:“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尽拿你的卷子来气我家小杰,赶紧走开!”
何洁说完就抱着蒋杰来哄,蒋伟在旁边骂了几声之后就抱着蒋杰出门买零食了,他们出门后何洁也转身去了厨房。
章珺一直木木地站在旁边,没有一个人来问她是不是摔疼了。过了一会,她终于动了,默默地捡起灰扑扑的试卷,动作迟缓的捡起书包便回了自己的小隔间。
门关上的瞬间,章珺的眼泪滚滚流下来,只是房间里仍旧没有任何声音。等到饭菜的香味从门缝里飘进来的时候,章珺才从书包里拿出班主任奖励的吐司面包,就着脑海里的‘外来货、本地瓜’吃了下去。
从那以后,章珺就开始偷偷的捡塑料瓶,放学后拿到杂货爷爷的店里换钱。回到房间时早就过了饭点,章珺也不在乎,就吃蒋伟一家剩下的饭菜。
章珺用自己捡瓶子挣来的钱买各种学习用品,竟也刚好够。幸亏养父母不敢不给她交学费,否则她肯定没书读了。
上了初中,花销更大了,要用钱的地方就更多了。她趁着上下学的时间里给校门口的粉店洗碗,一个小时6块钱。偶尔帮忙送送牛奶,打打杂。直到高考前几天,她都还在坚持打工。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章珺刚好下早班。她查完成绩准备回去,心里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和养父母说。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碰见蒋伟一家子大包小包的往外走。邻居问他们到哪去,一家子乐呵呵地告诉别人是去乡下走亲戚。
章珺索性等他们走了再从墙边转出来,掏出钥匙开门进去。等到她收拾行出发的那天,刚做完早餐的何洁从厨房里出来,她看到拖着行李箱的章珺时脸上浮出满满的疑惑。
蒋伟带着蒋杰也从卧室里出来了,章珺尊敬地叫了两人,半真半假地说:“我考上了一所三本,今天搭火车去大学报到”。
蒋伟和何洁也没有追问什么,挥了挥手,就让章珺走了。行李箱的轱辘声一阵一阵划过整间屋子,逐渐往外飘去。到大门的时候,短暂地停了一下,慢慢消失在了村里。
记忆里的狭窄小路已经铺上了厚厚的水泥,不再泥水斑驳,雨天的时候也不用仅靠凸起的几块石头跳过去。原本草木丛生的前院也被修整干净,低矮的院墙将门前的空地围了起来。院子中间凌乱地摆着凳子,几只公鸡高傲地迈着步伐,刚想朝章珺冲过来,便被蒋伟呵退了。
破旧的长方形一层楼房已经加了一层,只不过没有装修,看起来十分粗糙。蒋伟提着行李推开刷着新鲜红漆的木门,嘎吱的声响渗透进暗沉的客厅。水泥地板仿佛带了许多小勾子,拖住章珺走进去的步伐。
门口往里一点便是客厅,右边的是厨房和章珺的小房间。客厅的脚步声引起厨房的人的注意,一个身穿围裙的老妇擦着手走了出来。只见她圆胖的脸上依旧爬满了皱纹,笑起来更像一只满满褶子的黑皮包子。她的手不自然的拨了拨怪异的黄发,再抻直了暗黄的长裙,然后朝章珺走了过来。
章珺看着多年未见的养母,只觉得她似乎矮了许多,不复从前的高大温柔。
距离自己离开已经过了好几年,乍然看到这个冰冷的房屋,章珺的内心仍旧泛起排斥的波浪。只是蒋伟根本看不出她的心思,或者完全没有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