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井同学,走了这么久人家都渴了~”
“离这里不到五十米就有自动贩卖机。”指捏关节发出“咔吧”轻响,白井黑子用尽量克制的语气回答。
“可是人家想喝‘Chatime’的蜂蜜苏打水~”食蜂操祈轻合双掌露出期待的神情。
“七学区唯一一家‘Chatime’在十公里外。”白井黑子麻木地试图摆事实讲道理。
“如果喝不到的话心情变坏,会影响感觉灵敏度的~”完全忽视对方脸上大写的“不情愿”,食蜂操祈已经自顾自在树荫下站定,“要麻烦白井同学增加一点运动量了。是不是‘Chatime’的口味,人家可是能尝出来哦~”
为什么世人都传说撒旦的头发是红铜色,一定是金色才对吧!已经整整一周被面前的金发恶魔以各种理由呼来唤去,连她的蜂蜜苏打水中要加几片柠檬都记住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十分钟后,食蜂操祈美滋滋地叼着吸管,终于纡尊降贵地讲了一句正事:
“白井同学,你的计划好像没什么进展嘛。”
抓住白井黑子刚刚回归工作岗位还没有被分配繁重任务的机会,二人跟着御坂美琴的活动轨迹守株待兔——精神系能力的发挥也有距离限制,不管是刺探情况还是再度出手,对方都必须进入她们的巡查范围。
要伪装得若无其事瞒过姐姐大人已经很麻烦了,可食蜂操祈这个女人简直是麻烦的集合体!食蜂派阀的同学们,快来看看你们高贵傲然的女王大人因为一杯苏打水就微笑着暗挫挫威胁人的样子啊!
“追捕嫌犯总是需要耐心的,希望食蜂同学遵守我们的协议。”
“只有‘对方应该年纪不大’这条信息可没办法缩小多少范围啊,这样下去我会要求增加酬劳的~”
“幻境中的形象和声音都可以随创造者心意而变化,明面上能够获取的线索都不可靠,唯独精神感知无法造假……”
耳机中忽然响起的呼叫打断了她的解释,白井黑子应了两声,神色已经沉凝下来。
“附近发生了一起连环车祸,我必须去疏散人群……”
“不是说御坂美琴会在那家书店待到六点吗,快去快回来得及。”食蜂操祈的态度分外配合,示意了一下街道斜对角的小小门面。“我在这里等你~”
虽然对她不作妖的可能性严重怀疑,但情况紧急白井黑子也不能多犹豫。
“那就拜托了。”
少女的身影方才消失,刚刚满口允诺的人随手将喝空的塑料杯丢进垃圾桶,却是毫不犹豫地转头离开了。
让她傻乎乎地站在外面给御坂美琴守门,才不干!
深秋季节慵懒的阳光洒落梧桐树的尖梢,蒸腾起暖烘烘的木头气味。过往的行人都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享受这片刻的闲适。
携一股书卷气的学生推开店门,惊落了檐角的梧桐叶。叶片飘向迎面而来的一家三口,牵着父母的小女孩笑起来嘴角有个小小的梨涡。
擦肩时变故陡生,仿佛疾风刮过,遍地金黄纷纷扬扬迷了学生的眼。下一瞬他已经身处另一条街道了。
“真是沉不住气的小朋友呢。”送走无关群众后即刻返回的白井黑子擒住女孩双臂,所谓的“父母”犹如毫无反应的木桩钉在两侧。“听说过引蛇出洞吗?”
她们调查时并未刻意掩盖踪迹,只要是密切关注御坂美琴的人都会注意到。这一周摆着严密防护的姿态刻意释放的压力,都成为此刻故意露出破绽一击即中的铺垫。
平川釉月的眼瞳底部仿佛有吸摄一切的黑洞缓缓旋转,但身后本该陷入幻境的人束缚着她的力道没有丝毫松懈。
“原来发动能力的时候眼睛会变成这样啊?”食蜂操祈转过街角,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很遗憾意志坚定的高能力者在有准备时,基本不会被你的能力影响哦。”
“level.5的‘心理掌握’,操控他人记忆和情感的能力者。”平川釉月似乎对她很熟悉,“我们是一类人。”
“小孩子可不要乱攀关系。”食蜂操祈抬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我要模拟情感波动,不会和你一样漏洞百出的。说实话,你根本不知道和父母一起出来玩是什么感觉吧?”
“你这么说,‘爸爸妈妈’可是会生气的。”平川釉月诡异一笑。两旁的“木桩”毫无征兆地动了,因为被操控的人肢体间轻微的不协调硬是冲出了狼奔豕突的架势。
体育课向来找各种借口逃过的食蜂同学干脆站在原地不动——虽然已经被其他能力者控制的人操作起来会费点力,对她来说也就是多花几秒钟。
腰间突然一股大力袭来,白井黑子单手拎着小女孩,另一只手将食蜂操祈往后带脱离攻击范围。抬起的脚背精准击在膝盖骨最容易卸力的地方,两道身影相继扑街。
“白井同学是觉得我一个人解决不了吗?”食蜂操祈挑眉,神情不善。
白井黑子被问得一懵,一时间忘了松开手,“……保护学园都市市民的人身安全是风纪委员的首要责任。”
头一次被当做“普通市民”的食蜂操祈难得无言。但是这种感觉……似乎还不坏?
“黑子?食蜂?”
被这场骚动惊扰跨出店门的御坂美琴,视线落到白井黑子还停留在食蜂操祈腰间的那只手上,茶褐色的眸子缓缓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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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这孩子来一份抹茶蜜豆卷。”白井黑子唤来服务生,“食蜂前辈想要什么?”
平川釉月冷静得不像一个十岁孩童,强硬的审讯未必能起到正面效果。将被控制的人送到医院后,在食蜂操祈的提议下,四人坐进了高档咖啡厅隔音很好的包厢,希望和缓的气氛能让她放松警惕。
“喝过白井同学帮我带的‘爱心饮料’,已经不需要了~”食蜂操祈托腮冲着御坂美琴笑出一片纯洁无辜,“御坂同学要不要尝尝这家的冰柠红茶,味道很不错呦~”
“姐姐大人……”白井黑子有些犹豫地转向御坂美琴征询意见。明明没有做什么,可御坂美琴身上散发的低气压总让她不自觉地心虚气短。
御坂美琴低低“嗯”了一声。
什么爱心饮料?她们是什么时候这么熟悉的?即使了解了原委,胸口翻滚的陌生情绪仍然让她忍不住蹙眉,食蜂操祈脸上的笑容更显得扎眼非常。
餐点上齐,服务生贴心地拉上包厢门。白井黑子率先开口道:
“第一次见面,你就在刻意接近我们。”
早该想到的,虽然容貌相比那时有变化,神态却依稀熟悉。是在“拟态”能力下伪装过吗?引她进入暗巷的,一开始……就是这个孩子啊。
平川釉月姿态从容地揉了揉手腕——毕竟小孩子皮肤娇嫩,被白井黑子未完全收好的力道一抓便泛了淤青——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啊,多亏黑子,我才能光明正大地进入医院呢。”
小破孩就会装成熟,居然对她直呼其名……白井黑子撇了撇嘴,有意吓唬她:“滥用能力害人,会被警备员送到少管所哦。”
“你们没有证据。”平川釉月咬了一口蜜豆卷,头也不抬地反驳,“被幻境掌控的人很难恢复自主意识,没人能说出是什么人袭击了他们。”
“也许吧。但比起犯罪事实,警备员说不定会对一个‘书库’中没有记载的人的真实身份更感兴趣呢?”御坂美琴推过一个平板,屏幕上女孩的笑容甜美。“平川釉月,七岁时已确认死亡。你认识她?还是……你就是她?”
照片中的脸熟悉又陌生,一瞬间平川釉月仿佛嗅到了福利院年久失修的墙壁雨后发霉的潮气,听到了一个她以为自己早已忘却的声音——
“月亮多好看呐,给我们釉月起这个名字,爸爸妈妈一定很爱你……”
这几年换了多少姓名她已经记不住,只在幻境里她才能大声地说出“我是平川釉月”。她牢牢地抓住这个名字,就像抓住可能存在的,这世间对她的唯一一份牵念。
“平川釉月已经死了,”终于咽下梗在喉头的点心,女孩眼底凉薄,“三年前被卖给研究机构的那天,就已经死了。”
一手撑起福利院的阿婆过世后,接手这块地皮的人遣散了孩子。平川釉月因为早早显露出能力迹象,被某个地下研究机构看重。从那时起,她作为人的身份消失,活下来的是试验品。
每天不间断的打针、吃药、测验,昏昏沉沉地醒来睡去。精神系能力者的宝贵,让所有研究员濒临疯狂。发现她的能力可能与情绪相关时,他们寄希望于激发强烈的情感波动能让她更进一步。
少不更事的孩童能够产生什么强烈的情绪呢?大概是源自人性本能的恐惧吧。
她被独自关在逼仄的空间内,从数小时延长到数天,她颤抖哭叫,四周只有黑暗。
黑暗不会回应,所以她慢慢学会沉默。等到那人在研究所发现她时,她已经比枯干的死尸更加冰冷。
多可笑,“情感掌握”的能力者,早就不能真正理解情感了。
“你明知道所谓‘实验’是些什么勾当,却一直在为制造那些基因病毒的人办事?”
“他给我能自由活动的身份,我完成他的一些需求。”平川釉月嘴角挂上一抹嘲讽的笑意,“至于他的目的是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不喜欢小孩呐~”食蜂操祈的语气是一贯的轻佻,向来闪亮的星眸却蒙上阴霾,“没有能力,却满腔怨愤;认为全世界都欠你的,却只会向更弱者发泄。”
她起身拉开包厢门,“我的时间很宝贵,没空听你们啰啰嗦嗦地追忆过去。”
食蜂操祈的脚步声逐渐远离,平川釉月低着脑袋只能看清头顶细软的绒发。
白井黑子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个孩子。
“釉月……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一个地方?”
***
歪斜的红砖房,深深浅浅插了一圈勉强可以看做篱笆的木桩。架上爬的、藤上挂的蔬果却是长势喜人,小院里挤挤挨挨满满当当的生活气息。御坂美琴有些诧异,现代化的学园都市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嗷——”一条半大奶狗摇着尾巴咬住白井黑子短袜,在她鞋边蹭来蹭去。
“白井丫头来了?”在菜地里浇水的老人家直起身,脸上皱纹舒展,欢喜得有些手足无措。“这位……一定是御坂美琴吧!白井丫头和我讲过好多你的事!”
“这孩子叫平川釉月。”拽出身后一声不吭的小孩,白井黑子介绍道,“听说奶奶家的院子,也想来看看。”
“多俊的小姑娘啊。”老人拉过平川釉月的手,放在掌心拍了拍,招呼着他们往屋里去。“今天一定得留下来尝尝我的手艺。”
平川釉月僵硬地同手同脚跟在她身后,完全不见冲黑子她们呛声的神气。
老人的手都是这样粗糙而温暖吗?她迷迷糊糊地想。
“我是在捞落水的小狗的时候认识菊子奶奶的。”白井黑子压低声音向御坂美琴解释,“老人家七十多了,身边没人照应……”
“白井丫头编排我什么呐?”菊子奶奶听力却很灵敏,“别拿我当孤寡老人了。我侍弄的菜啊,拿到集市上别人可是抢着要呢!”
“是,是。”白井黑子笑着应,又问:“奶奶家的屋顶还漏水吗?”
“不漏了!上次你重铺的瓦片顶好!”
一老一少就这么拉起了家常,御坂美琴凝视着黑子,眼底隐约温柔。
她喜欢的女孩如此美好,值得全世界善意相待。
拗不过菊子奶奶的热情,三人留下来用了顿便饭。期间平川釉月给老人家洗菜打下手,乖得像只小猫。
临别时菊子奶奶依依不舍地送她们出门,白井黑子在篱笆旁站定,仿佛忽然想起什么,“奶奶您上次不是说种的菜太多一个人忙不过来吗?正好这孩子家人不在身边,让她留下来帮您怎么样?”
“这么小的孩子,该吃了多少苦哇。”菊子奶奶惊讶而怜惜地望着平川釉月,轻抚她的发顶,“如果小月不嫌这里寒碜,就来给我这个老太婆做个伴吧?”
什么温热的东西划过面颊,平川釉月怔怔摸着眼眶,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怎么流泪了。
尚在襁褓时就被遗弃在福利院,父母留给她的只有包布上绣的名字。是阿婆将她捡回,背着抱着哄着,用缺牙漏风的嘴给她唱摇篮曲。阿婆的一句话让她一直憧憬素未谋面的父母,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多么想念老人掌心的温度。
“但是……”她嗫嚅着。
她不认为自己有罪,却也知道自己算不上别人眼中的正常人。凭什么有这种天赐的好事?
“有条件哦。”白井黑子蹲下身,在她耳侧轻声道,“第一,白天去少管所好好上课;第二,协助医生治疗你控制过的人;第三,绝对不做让奶奶失望的事……”
“犯过的错误必须承担代价,幸好现在有人愿意陪着你了,不是吗?”
“嗯。”胡乱抹尽泪花,平川釉月终于现出了普通孩子羞涩腼腆的神态,“谢谢你,黑子。”
平川釉月牵着老人衣角仰起脸微笑的样子有了些照片中的神采……强权和恐惧没有让桀骜不驯的小兽收起獠牙,一点温情却让它袒露了柔软的肚腹。
有些感概的御坂美琴,余光似乎掠过一抹金黄。
“黑子,我马上回来。”
***
“你还真是不坦率。”御坂美琴拉住对方的胳膊,迫使她停住脚步。“担心那孩子就直说,偷偷摸摸地跟过来干什么?”
食蜂操祈落在挎包带上的手指揪紧了一瞬。
“不懂事的小鬼有什么好担心的。”她轻巧地甩开御坂美琴,“不过白井同学的做法还真是温柔呐~”
“找到平川釉月的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但是你刻意接近黑子如果有什么别的目的……”
“我记得那家店的冰柠红茶是甜的啊,御坂同学的口气怎么这么酸?”食蜂操祈皱起鼻子,扇了扇面前的空气。“说到底,白井同学和谁交朋友都是她的事吧,你有什么权利干涉呢?”
该说不愧是多年对头熬成知音吗,几乎是甫一照面,食蜂操祈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你要敢伤害黑子,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御坂同学不要这么神经过敏嘛~”食蜂操祈的声音轻得宛如一句调笑,又似认真的许诺,“说不定,我比你更爱惜白井黑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