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来时,并不明确自己要干什么。
九一给的任务都太过模糊,而季无念还在路上耽搁。她带着秦霜传送到了城外雪原,是正打算往城里去逛逛的时候遇上了那个叫阿顾的姑娘受伤。月白本没打算多管闲事,但来救的人长得有几分像季无念,反倒让她起了兴趣。再看周边狼群,她就想到了季无念说要打狼肉,这才动了手。
后来见他弟弟,月白心里也觉得有几分相似。但这两人居然真的和季无念是亲戚,还是出乎了月白意料。
她知道之前三皇子余党被流放北地,可就这么遇上、大概也只能叫缘分。
“你们如此恨她?”月白不动声色,慢慢治疗着身边的人,似是无关紧要的一问。
“……倒也没有,”李越之见屋里开始有些昏暗,走到了一个柜子旁弄了些油加进灯里。他们这儿只有动物身上刮下来的油,烧起来味道不太好。李越之在鼻子前扇了扇,“成王败寇,自古有之。再说这儿生活不易,要天天想着恨她,只怕活也活不下去……”
“……但、毕竟是杀父之仇……”
月白换到另一个人身旁。这人也发着烧,但还有力气说句“多谢姑娘”。月白叫他别动,又装模作样得诊脉,嘴上还是问李越之,“你见过她么?”
李越之一愣,摇了摇头,“没有。”
季无念在他出生前就上了三清,之后再下山便是在战场。那时他才七岁,并没有出现在战争前线,也就从未见过自己这位姑祖母。
“想报仇么?”
“……”李越之又是一愣,看向那姑娘,“姑娘你这问的、可不像个修仙人……”
“我修无情道,不懂你人间悲欢,”月白回看,一目平静,“有些好奇。”
“……只有好奇是真的。”九一拆她台,“分明自己骚得要死……”
月白才不理他。
“……儿时倒是想过,现在嘛、还是想先活着……”李越之往外瞧了瞧,见似乎有人回来,与月白打招呼,“姑娘你先忙着,我出去看看人。”
人都走了,月白也没必要再装。魂力与灵力同出,治疗虽不是月白的强项,但治几个凡人、不在话下。
只是……这些人里似乎有几个受的伤、有蹊跷?
月白神魂一扫,得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后便走回了中间大棚。秦霜正坐在火苗旁边,伸出两只小小的手烤火。李朝之也在她身旁,似乎想跟小孩子说话。
他叫秦霜“小妹妹”,但秦霜没有理他。
“小霜。”
秦霜转过头,见月白来了、眨了眨灰白的眼睛,奶声奶气得唤,“姐姐!”总算叫对了的秦霜被月白摸了摸头,小脸扬起来,总算露了笑容。
李朝之有些尴尬,摸了摸后脑,“两位、原来是姐妹啊?”
“不是。”月白摇了摇头。她还未多说,另一边李越之就带了一个少年过来。那少年背了个背篓,脸冻得通红,头发上全是雪花。
“……盛之,你跑哪儿去了?”李朝之连忙去迎,把少年拉到火堆旁坐下,赶紧拍落他身上的雪花,以免湿气渗进去,“这么大的雪,迷路了怎么办……”
“……三婶的药。”李盛之放下背篓,从里面拿出一个药包来,“我找王宏换了点……”
李朝之将那药包扔回他背篓,都放在一边,跟他说,“我们今日运气都好,吃食弄了不少,还弄到了药……最近雪要大了,你别老往外跑了。”
少年点了点头,眼睛一点一点往旁边瞟,给李朝之做个眼色、显然也对身旁的姑娘感到好奇。
正好李越之走近,“姑娘……”
“那屋里的人我治好了,”月白牵住秦霜,站起来对李越之浅浅笑,“带我去看看你们这儿的阿公阿婶吧。”
***
月白来找季无念时,她正躺在雪地里,背后铺了一件大氅,面朝夜空。
风雪已止,月朗星明。
月白扔给了她一只带着药味的狼腿,季无念拿出了一个脸大的饽饽、还贴心得再给了她一份糖。
“……你俩这交易不太划算。”九一说。
季无念看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开始往撕下来的饽饽块儿里撒糖,也不知是该对她这越来越嗜甜的口味还是对她此时出现在这里这件事情表示无奈,苦笑问道,“月白、小霜呢?”
“她很安全。”月白咬了一口饽饽,嘴角沾了些糖粒。
安全?何止是安全……
月白把秦霜带进了长夜结界,然后将长夜玉佩封在自己神魂空间之中……
九一简直想给月白翻个白眼。她那哪儿叫保护,根本是把秦霜从这个世界里带了出去。
挂逼。
季无念显然也没有想过月白还有这种手段,愣了好几下才问,“……她一个人、不会怕么?”
“……她能感知到我。”长夜本就是月白的东西,将一切清理干净之后,内里气息、布置,一切都可按月白的心思变换。而长夜此时就在自己神魂空间之中,要将自己身影投射其中、陪伴秦霜,这对月白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月白总是能拿出她想不到的方案来,季无念觉得惊讶又有点儿苦,“那、你这是打算一直跟着我了?”
还真是、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月白摇了摇头,并不承认自己是跟随而来,只说,“这里没来过、来玩儿玩儿。”
“……”九一都懒得吐槽。
这种一看就是借口的借口自然只能招来嘲笑,季无念伸手抹去月白嘴角的糖,放进了自己嘴里,笑她,“大人,找到什么好玩儿的了?”
月白转头看她。季无念依旧拥有灿烂的笑意,只是被周边冰雪和清冷月光夺去一些温度。她的眼里还是有光,看着月白、闪着什么东西。月白跟她直说,“李越之他们遇到的东西,不太好。”
那几个伤了的人身上有淡淡的气息和魔气,月白搜了他们识海、知道了大概的地方,来找的时候、季无念已经在这儿等了。
月白都已经不太会觉得惊讶,只好奇这小狐狸到底要做些什么。
“……”季无念大概没预料到月白会提起李越之的姓名,稍微愣了一愣,低头一笑,“他们不长记性,总要往这里来,也没办法。”
这附近虽然看着也是漫漫雪原,但月白在接近时已经能感知到稀薄的魔气与气息。那些人到了这附近便被影响,有些迷糊和失智,更容易受伤。只不过这里的动物似乎比周边多些,他们也就不得不经常过来。
在饿死和可能受伤之间,人总还是选更能让自己活下去的那个。
月白注意到她说的那个“总”字,问她,“你一直关注他们?”
季无念撕下一块狼肉,把凉掉的肉块放进嘴里,眼睛还望向远处不断起伏的山峦。雪白在月光下微微泛紫,是夜色中独有的颜色。
千波蘸雪青,寒风常呼啸。
她摇了摇头,“叛军余党,没什么好关注的。”
“不怕他们卷土重来?”月白尝过即止,收起了手里剩下的饽饽,伸了个懒腰。
雪地松软深厚,但因为季无念其实以灵力做了一层屏障,她们并不会陷进去。
“……若是他们能卷土重来,也活不到现在。”季无念又撕下一小块,是沿着肌理弄下来的一长条肉丝。她拿着一头,递另一头在月白嘴边,似乎是要逗她张开嘴去咬。见月白避开,她还笑得更欢,“不吃啦?”
月白能吃的就那么多,又是狼肉又是饽饽,早被喂饱了。她稍稍躲远了些,“腻了。”
“不常性。”季无念笑着说她,还是自己吃掉了。
只是她也吃得不多,只一小会儿便收起了食物,与月白一起躺下。
背后的凉气被灵力阻隔,周边的寒风难以侵体。分明是不怕冷的两个人,总有人想要搞点幺蛾子出来。
月白睁开眼,本来清爽的视野中多了几根细丝,跟着寒风摇动着。
……背后就是雪地,盖大氅有什么鬼用?
盖大氅也就算了,怎么还给她盖个人呢?
原本清晰的银河被遮挡,季无念闲下来就总想夺取她的目光。不让她看星,不让她看月,只叫她看着自己,从自己的眼里往另一片天地。
月白处处被压制,连手都被她按到两边,更不要说最常被她索取的一双唇,早早沦陷。
但大佬也不会反抗,只会乐在其中,陪她胡闹。
……难道是刚刚吃多了、温饱思淫欲?
九一叹了口气,选择安静如鸡、看她们前戏。
他是个信奉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系统,如果她们真的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冰天雪地里做点什么,他还是会乖乖得回小黑屋……
“……”月白突然皱了眉,身子想避、却被压住。
九一赶紧问,“怎么了?”
“回避。”
“……”嘤嘤嘤,被发现了。
月白没空理会九一,背后雪地的凉气透过大氅传过来,“你……”
话被堵住,季小狐狸的笑声从两人接触的地方溢出来,被大氅封在只有两个人的空间,叫月白想打她。
这小混蛋撤掉了雪地上的灵力阻隔,让月白真掉了进去。不仅如此,她还融掉了更多的雪,叫两人越陷越深。
过分了。
月白皱眉,刚想说话、突然被外面的气息止住。
有人来。
注意到身下人不再动作的季无念弯起嘴角,在逐渐暗淡的光线中继续欺压月白,带着她往下、按着她往里。最后沉入空洞,被周边崩塌的雪白淹没身形。
一道风吹拂而过,此处一切又回复光滑平整,似是从未有人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