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是愛維麗婭呀,這麼難得。」
一走進餐廳的門,熟悉的討厭聲音便傳了過來,還沒看清說話的人模樣,愛維麗婭便直覺性地想轉身離開,只是,為了顧及顏面,還是被迫擺出完美的笑容,向對方問安:
「貴安,兄長大人,您今天可還安好?」
正一臉得意坐在餐桌上位,對著她露出怪笑的人,正是她的大哥、也是阿斯卡王國第一順位王位繼承人--第一王子庫魯阿帝.德.吳.阿斯卡。
「哼--還算好吧~?至少睡眠很充足,剛剛醒來可神清氣爽了。」
「這樣啊。」
這話顯然暗帶諷刺,雖然不會察覺不到這點,愛維麗婭對此不動聲色,表現得相當平靜。
在謹慎擇了個位子,坐下來過後,她才再度對庫魯阿帝開口:
「說起來,兄長大人剛剛說的『難得』,是什麼意思呢?發生了什麼不尋常的事嗎?」
「欸--別裝了,妳會過來吃王族的早餐,不就是難得的事嗎?」
這位大哥的笑容,看來更加不懷好意了。
「不,我並不這麼覺得。」
對此,愛維麗婭則是不卑不亢地回擊:
「首先,我之所以過來,並不是為了享用早餐。早些時候我已經用過膳了。出席這裡的早餐會,是履行王族的義務、責任,雖然兄長大人不見得有天天見到我,我是每天都會出席的。」
「……喔,這樣啊。」
此番言論一出,庫魯阿帝皮笑肉不笑地點了點頭。
「嘛,就當我誤會了吧,不過確實,最近不常見到妳呢,我這惹人憐愛的妹妹。」
「承蒙兄長大人關愛,愛維麗婭最近很好,不必擔心。」
「那就好。」
雖然是這樣幾句對話,從語氣之中,也可明顯聽出裡頭的暗潮洶湧。
身為妹妹、同時也身為第二公主,需要不斷以不失禮節的準確態度與對方相待,實在相當辛苦。
此時,餐廳內就只有他們兩人,十分尷尬。
雖說就算其他人到場,氣氛也不見得會變得好些,至少像這樣單獨與他面對面感到負擔。
「吶,既然都來了,多少吃一點吧?至少比那種……怎麼說啊?喔,比清粥小菜好多了吧~?」
「謝謝兄長大人關心,我目前不需要。」
一邊說著,大王子手裡舉著外皮金黃酥脆、一看就相當美味的餡餅,朝著愛維麗婭揮了一揮,對方則是搖了搖頭回絕了。
說實在,就這樣的動作,已經是相當失禮的行為了,就算只有他們兩人在場,也是王室成員不該做出的舉止。
然而,愛維麗婭的立場,並沒能對其兄長多說什麼。
「哼--這麼美味的餐點,竟然光擺在眼前而不享用,可真是浪費吶~」
彷彿又找回了節奏,庫魯阿帝的笑容重回臉上,一邊將小巧的餡餅塞入口中。
他說的確實沒錯,畢竟是王室的用膳,儘管只是早餐,其豪華的程度遠遠不是一般家庭所能相比,當然,就算與貴族相較,也肯定是高上一級。
由王家御用廚師精心調理,碩大的餐桌陳列出的,有各種口味的金黃小餡餅(牛肉、雞肉、豬肉、鴨肉、鵝肉、鹿肉……等等);同樣金黃可口的肉派、甜餡派餅,每個都有盤子那麼大;顯然使用了最高級小麥烘焙的蓬鬆麵包,搭配也是同樣等級的各式果醬與奶油;煎烤至焦香的培根、燻肉、臘腸、火腿;馬鈴薯泥、沙拉、冷湯和熱湯;各式各樣的水果,其中一大部份平民根本吃不起……這還只是其中一部份而已,滿桌的菜餚甚至存在許多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就連海鮮也有。一大早的飲食光份量就比普通四口家庭的總量大上幾倍--這還是以待會預計會前來的王家成員們,平均計算一人的份額。
想當然的,這樣的排場,是不可能全食用完畢的。
每天,王宮中消耗的食物,絕大多數其實都不是真的被吃掉、享用。
更多的是連用餐者的盤子都沒被盛上、就這麼被丟棄的料理。
愛維麗婭十分厭惡這種風氣。
理由上是說「為了讓國王、王后、王子和公主們,能夠自由地選擇想要享用的餐點」,可這不管怎麼說都太過了。根本是為了奢華而奢華,對資源毫不珍惜。
她之所以不願在這餐桌上、而要刻意提早自己一人吃早餐,正是因為如此。
雖然也總被庫魯阿帝嘲弄『這麼覺得的話,就不應該叫人額外準備,而是好好地享用原本就會準備的餐點吧』。這麼說或許有道理,可,這是她的堅持。
會說出那種話的庫魯阿帝,倒是真的十分沉浸在享受這成堆的美食(不過,當然還是吃不完)。
真要評論的話,他是那種耽溺於物慾的紈褲子弟。
縱情享受物質生活,無論食衣住行娛樂都是如此。唯一沒聽說的,只有他似乎對女色不太感興趣,這方面沒傳出過什麼消息,不過,如果連這方面都涉足的話,他恐怕已經惹出一堆麻煩了吧。
聽到這裡,或許大多數人都會認為他擔任王位繼承人這個角色,想必這個國家的未來已陷入一片昏暗。然而,事實上,先不看他這堆惡習和惱人的個性,作為一名統治者而言,其手段和能力卻相當卓越,讓人不禁感到莫名其妙。或許所謂的「天才」就是在形容這種人的。而且是相當討人厭的天才。
就像,明明總是豪邁地掃蕩餐桌上的食物,為什麼他還能維持這般可以稱為帥氣的外表、以及體態呢?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室內維持了一陣子這種王子自顧自進食,公主坐在一旁沒有動作,也不像是在看著他吃的局面。
不過,也沒過多久,他們的「家人」便陸續到場了。
「唉呀,肚子餓了肚子餓了。」
「……!」
聽見門口傳來的聲音,愛維麗婭的內心忍不住感到苦澀,然而,表現出來是不行的,她仍舊維持端莊的表情。
進來的那人,似乎第一眼就看見了愛維麗婭,發出了厭惡的聲音:
「唉呀,是妳啊……真是的,來錯時間啦?」
「……貴安,莎菈妹妹。」
此人即是愛維麗婭的妹妹,第三公主莎菈麗.德.金.阿斯卡。
和愛維麗婭不同,她的短髮是紅褐色的,雖然沒有金髮那種亮麗的感覺,也並不難看,甚至可以說,髮型取捨得好的話還是很漂亮的。事實上,她的長相也相當出眾,在王國境內,應該可以算進排名前十的美人吧。
只是,她看向愛維麗婭之際,臉上那扭曲嫌惡的表情,遺憾地破壞了她的美貌。
莎菈麗和她的二姐,可說是徹底水火不容。
雖這樣說,其實也只是她自己單方面敵視愛維麗婭。
「別對我裝親熱!」
悶哼了一聲,莎菈麗飛步走過姐姐身旁,找了張較遠的椅子坐下。
「真是的……為什麼每次來這裡吃飯,幾乎都會看見妳啊?害我都沒胃口了。」
儘管大多數日子,王宮內的用餐時間,都會進行王室家族成員聚餐的準備,並沒有硬性規定他們「必須」在餐廳裡用膳。
想在別的地方吃飯,甚至偶爾出王宮用餐,都是可以的。
不過,愛維麗婭說的也有道理。不必限定在這間餐廳,然而,王家成員的聚餐,或許可以算是一種義務性的「儀式」吧。
莎菈麗最近幾天不常在這裡現身,可能是跑到王宮內哪間小餐廳自己吃飯吧。
「……」
原本以為多來個人,現場的氣氛至少可以舒緩一下,沒想到來的人選是最差的……讓愛維麗婭超級苦惱。
幸好,接下來到場的人,確實為整個環境提供了大紓解。
「……今天,我沒來晚吧?」
愛維麗婭難得地起身,以王族之禮迎接這人。
「姐姐大人貴安。」
「愛維麗婭,貴安。」
伊莉卡.德.楓.阿斯卡,王國的第一公主,也是愛維麗婭唯一的姐姐。
其擁有一頭愛維麗婭一樣的長髮,色澤則與莎菈麗一樣,都是紅褐色,比起妹妹更為艷麗。她的容貌同樣動人,氣質甚至比愛維麗婭更為優雅,整體美貌可能比不上她,卻可以確定相當程度超越了莎菈麗。
阿斯卡王國的公主們,全都是傾城傾國、數一數二的美人。
伊莉卡看了看如今的座位分佈,便走到愛維麗婭旁邊,在她隔壁坐了下來,剛好在兩位妹妹之間當了間隔。
愛維麗婭相當慶幸自己的判斷沒錯。
在眾多兄弟姐妹之間,伊莉卡是她最處得來的一位,也是她所崇敬的姐姐。事實上,這位第一公主也是所有人之中,與他人關係普遍最好的。大家都挺景仰她的。
至少,自己坐在她旁邊,壓力是小得多了。
「其他人都還沒到嗎?」
一邊做好餐桌禮儀的準備,伊莉卡一邊詢問庫魯阿帝。
對方則是聳了聳肩。
「山卡文不是到木魯基去了嗎?今天應該見不到他吧。韋德我是不清楚,阿蒙倫哈瑋晚點才會來。」
這三個名字,全都是他們剩下的兄弟成員,依順序分別是第四、第三和第二王子。
「這樣啊。」
雖然提出問題,伊莉卡似乎並沒有特別在意,大概只是隨口問問吧。
「愛維麗婭,妳不吃些嗎?」
「謝謝姐姐大人,我已經吃飽了。」
餐桌的氛圍直到十分鐘過後才再度改變。
「國王陛下到。」
一瞬間,在場的人全緊繃了起來。
隨著這聲通報,不久後,一位高壯、嚴肅的男子,身著顯然象徵王權的華麗服飾,走了進來。
鳩德孟斯.德.王.阿斯卡一到場,原本坐在上位的庫魯阿帝便急急忙忙讓開了座位。
「父王大人……真是不好意思,請坐。」
「庫魯阿帝啊。你就坐這兒吧。」
低沉、帶有厚重磁性的嗓音,隨手指示了大王子坐到一旁的位子上。
「謝謝父王。」
「……」
氣場的改變,使得每個人的動作都多了一分莫名的僵硬感。
即便面對的是自己父親,對方畢竟是「王」,態度、舉止上,無一不因而重新調整,顯得格外突兀。
……雖然,並不是每天、每餐都如此。
愛維麗婭忍不住在內心嘆息。
王族的用餐,為什麼,總得這麼令人心緒不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