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龍的新娘

章節 3-18 守夜人 (Night's watch)

POV 尤彌爾

黑城堡的大廳裡，守夜人齊聚一堂，無論是訓練兵還是已經許下諾言的黑衣弟兄都分到了位置與酒杯。廳裡滿是汗水的味道，令尤彌爾很不快活。好想希斯特利亞啊，尤彌爾暗忖，但是小矮子不在這裡。

「你要投誰，阿爾敏？」一旁的艾倫興奮地說，「你要投誰？」

「我、我還沒決定啦，艾倫。」阿爾敏一臉無奈地道。

「我要投給利威爾爵士喔！」艾倫手舞足蹈，「你看見他扳倒札克雷總司令的樣子了嗎？帥呆了！」

「艾倫，你是笨蛋嗎？」讓在一旁唱反調，「怎麼看都是艾爾文副司令贏面比較大吧？」

艾倫一臉茫然，「是這樣嗎？」

阿爾敏點了點頭，「我也覺得艾爾文副司令贏面比較大。」他分析，「然而皮克西斯爵士支持者也很多，他在長城已經服務幾十年了。除此之外，奈爾爵士照料大家生活起居，也深受愛戴。」

「我還以為當上首席遊騎兵之後就會成為總司令了呢。」艾倫估囔道。

「歷史上確實也有不少首席遊騎兵被選為總司令呢。」阿爾敏說道，「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尤彌爾尤彌爾，」莎夏湊了上來，「妳要投給誰啊？」

「我哪知道？」尤彌爾沒好氣的說。哪隻烏鴉選上總司令對她來說都沒有差別。「訓練兵有投票權嗎？」

「欸？」艾倫忽然失望地說，「沒有嗎？」

「依據傳統是沒有的喔。」一個清脆的女聲說。

「佩托拉前輩！」

「但是呢，經過討論，今次決定當作特例，讓你們也可以投票。」佩托拉說道，「畢竟這一年來發生太多事了，你們還在長夜堡打退了野人呢。」

「好耶！」艾倫歡呼道，「我一定要投給利威爾爵士！」

「當然要投給兵長囉，」佩托拉笑著說，「那就拜託你們了～」她隨即轉去別桌那裏。似乎是在幫利威爾拉票？

「如果讓佩托拉前輩當選好像也不錯啊？」讓瞇著眼睛道，「女性的總司令，雖然沒有聽過，但是感覺……」

「啊啦，讓，你不想念米卡莎了嗎？」米娜用手肘撞了撞讓。「花心了？」

「我、我怎麼可能花心啊！」讓急忙辯解，「米卡莎還沒回來嗎？」

「她還跟著米凱爵士在追擊亞妮他們呢。」艾倫說道，「可惡，她已經去塞外兩個多月了，好羨慕啊！我一定要快點城為遊騎兵，追上去才可以！」

「你要當遊騎兵？癡人說夢喔。」讓嘲諷道，「不如你投給我如何？這樣的話，等到我當上總司令，就開後門讓你當遊騎兵怎麼樣？」

「你說什麼？被媽媽叫做讓寶貝的傢伙，還想當總司令？」

「你想打架是嗎？」

兩人又吵了起來，而尤彌爾早已見怪不怪，反而是莎夏在這裡還挺令人意外。

「妳怎麼還在這兒啊，莎夏？」尤彌爾問道，「國王陛下不是已經赦免你了嗎？」

那一場驚動全北境的混亂已成追憶。臨冬城、卡林灣、席娜城、史塔克家族的地下陵墓、石版上令人困惑的古老符文，都已經是一個多月前的往事了。小國王允諾了希斯特利亞的赦免，並在廳堂之上宣布賞罰，布勞斯伯爵成為了新的御前首相，北境的氣象也煥然一新。

直到封賞結束，眾人離開臨冬城時，希斯特利亞都沒有來。當守夜人們經過幾天的騎行回到長城時，希斯特利亞也沒有到。

直到現在，守夜人要選出達里斯˙札克雷之後的第一千一百四十四任總司令，在這投票現場，希斯特利亞依然沒有出現。

她選擇了留在弗利妲那邊嗎？這也難怪，雷斯公爵垮了，沒人會追殺希斯特利亞了。既然弗利妲是個妹控，那麼希斯特利亞應該會被保護的好好的吧？這樣一想，也不壞呢。

弗利妲……直到最後，尤彌爾都沒能與那傢伙當面見上一面。她到底是不是綠先知？她到底知道些什麼？她所說的「真正的危險」又是什麼？尤彌爾什麼都不知道，一如剛翻過城牆的自己。

然而，就算見了面，又要說什麼呢？

如果我跟希斯特利亞結婚的話，是不是就得叫弗利妲『姊姊』呢？

叫一個跟自己在狼的體內打了兩次架的傢伙姊姊，還真是奇怪啊。

「妳怎麼還在這兒啊，莎夏？」尤彌爾問道，「國王陛下不是已經赦免妳了嗎？」

「欸？我嗎？」莎夏又吃下一塊炸鱈魚，「嗯……總覺得不在長城就怪怪的？」

「什麼啊……伯爵沒有叫妳回去嗎？」

「他說尊重我喔。」莎夏笑著說，「說起來，只要能走出家鄉，父親大概都不會攔阻我的呢。」

「那妳家的城堡呢？」尤彌爾問，「妳不是獨生女嗎？守夜人可是不能退出的啊。」

「這個嘛，嘿嘿，」莎夏一臉賊笑，「我很快就要有弟弟妹妹了喔。」

尤彌爾瞪大雙眼，「啥？」

「我的母親又懷孕了喔。」莎夏說著，挑起一塊培根，「本來嘛，父親是打算收養卡雅，把城堡傳給她的。其實這也沒什麼不好，但是既然母親她懷了孕，當然就是先生下來再說啦！」

布勞斯伯爵還真是勤快啊，尤彌爾暗忖，然而莎夏的決定依然令尤彌爾難以理解。

啊，算了。自己連希斯特利亞都搞不懂，又怎麼能搞清楚其他人呢？

一陣騷動從台上傳來。「是開票的時候了呢。」阿爾敏說。

總司令開票由守夜人的學士負責，所以馬可與漢吉學士出現在了台上。對了，守夜人的學士是漢吉呢！平時跌打損傷都是馬可在處理的，讓尤彌爾幾乎忘了有漢吉這個人的存在了。

「哎呀～札克雷身體那麼硬朗，我還以為要好幾年才會遇上選舉呢，沒想到機會這麼快就來了。」漢吉喃喃自語道，而馬可在一旁陪笑。

兩人當著黑衣弟兄的面將罐子倒空。投票灌內，貝殼，石子和銅板如瀑布般落下，鋪滿桌子。這些乃是投票的信物，許多守夜人不識字，按照慣例，選票以物品充當。貝殼代表艾爾文，石子代表利威爾，銅板代表皮克西斯，其他還有很多很多。

依據傳統，任何弟兄都可以提名任何弟兄，任何守夜人都有資格被選為總司令。就連尤彌爾也有可能被選上——只要有人投票給自己的話。

「利威爾，九十七票。」漢吉宣布。

「哪九十七個白癡投給我的？」利威爾站了起來，瞪向台下的人，「我應該說過了，給我的票拿去投艾爾文吧？是哪個笨蛋？快給我自首啊？」

「報、報告兵長！」第一個認罪的是艾倫，「我投給了你，對不起！」

「蠢材，」利威爾冷冷道，「散會之後給我把整個會場掃乾淨，混蛋。」

「兵、兵長，我……我也是。」佩托拉顫抖地舉起手，「對……對不起……」

「……是佩托拉啊。」利威爾溫順了下來，「真是的，下次不要再犯了。」

「兵長，我也是！」「我也是！」「對不起啊兵長，我也投給了你！」艾魯多、君達、歐魯等人紛紛站了起來。尤彌爾看懂了，利威爾小隊的成員根本全投給了利威爾，卻沒想到因而責罵。

「我就知道，你們這群白癡。」利威爾冷冷說，「你們三個加上艾倫，散會之後給我把整個黑城堡打掃一遍，混蛋。我明天早上來檢查，如果有灰塵，就脖子洗乾淨給我等著吧。」

「欸欸欸欸欸欸？」「為什麼只有我們？」「佩托拉呢？」「兵長，你這是性別歧視！」哀號聲傳來，然而只消利威爾一瞪，利威爾小隊便安靜了下來。

開票繼續著，「達特˙皮克西斯，一百六十票。」馬可宣布。

皮克西斯爵士呵呵笑了兩聲。「比利威爾還要多啊？老頭子我還真有人氣咧！」

「奈爾˙德克，八十八票。」「漢吉˙左耶，十二票。為什麼會有人投給我啊？學士能當總司令嗎？」「奇茲˙威爾曼，六票。」「佩托拉˙拉爾，十三票。」「米凱˙薩卡利亞斯，三十一票。」「莫布利特˙伯納，九票。」「奇斯˙夏迪斯，二十八票。」

開票斷斷續續，氣氛熱烘烘。依據守夜人的傳統，必須要有三分之二的弟兄都投給同一人，選舉才算結束，否則變得重新投票。在結果出爐之前，每天都得投票一次。馬可說過，曾有一回，選舉持續近兩年，投了七百多次。黑衣弟兄們在最後總會作出決定。

「阿爾敏˙亞魯雷特，二十三票。」

「欸欸欸？」阿爾敏似乎一臉不敢置信，彷彿沒想到有人會投給自己。然而從尤彌爾來看，這一點也不奇怪。

最後被搬上台的開票匭是最重的。當馬可把票匭敲破時，滿坑滿谷的貝殼撒了出來。

「艾爾文˙史密斯，一千五百五十三票。」馬可宣布。

「超過三分之二了呢。」漢吉說道，「恭喜你，艾爾文。長城是你的了。」

「總司令！總司令！總司令！總司令！」弟兄們亢奮了起來，不斷用酒杯敲擊著木桌，一時之間敲擊聲響徹了黑城堡，讓尤彌爾想起了當初國王加冕的場景。

艾爾文˙史密斯站了起來。他先是簡單致詞了幾句，隨即轉向正經話題。「北境的內戰已經結束，然而正如史塔克家族所言：凜冬將至。」他宣布，「學城來了消息，這一個冬天會是一千年來最長、最寒冷的冬天。在此同時，塞外之王方興未艾，仍然覬覦長城。」

他站上高台，「這將會是守夜人在『長夜』之後最黑暗的一個冬天，諸位弟兄……這個冬天，我們之中許多人將會死去，但是我向你們保證，當春天到來，長城仍會聳立，而守夜人仍會屹立不倒。」

「屹立不倒！屹立不倒！屹立不倒！屹立不倒！」黑衣弟兄們高喊。是了，其實這場選舉有必要嗎？艾爾文沒有當選的機率，大概就跟莎夏自願不吃晚餐一樣高呢。

「一年來，風雨光顧長城，而我們將迎來新的弟兄。他們來自鄉野、城堡、王宮甚至是異國，然而它們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忠勇；他們與我們相同，都將成為長城上的守望者。」艾爾文說道，「夏迪斯爵士。」

光頭教官應命令站上了高台，「訓練兵出列！」

眾人聽到命令，身體便自動動了起來，轉眼間便列好了隊。

「你小子們！你們這群酒囊飯袋、王國的敗類、浪費糧食的米蟲，跟剛來到長城時比起來，只長進了一咪咪啊，你們知道嗎？大概就跟小豬仔學會吸老媽的奶頭一樣沒有用啊？」他大吼著，「但是你們佔用我的時間太久啦！我迫不及待去訓練新來的小夥子咧！你小子們有兩個選擇：滾！或者是許下諾言，成為守夜人的弟兄！」

一旁，首席工匠皮克西斯爵士點了點頭，「守夜人為王國效命。非為國王，非為貴族，亦非為豪門榮辱，不論財富，不論光榮，亦不論兒女情愛，一切只為王國安泰及其子民平安。守夜人不娶妻，不生子，我們以責任為妻，以榮譽為妾。」

「你們已經聽過了誓言內容。在發誓前請仔細考慮，一旦穿上黑衣，便永無退路。背離職守是惟一死刑。」艾爾文暫停片刻，然後繼續，「你們之中有沒有人想離開？如果有，現在就走，我們絕不會因此而看輕你。」

無人移動。

艾爾文輕輕一笑，「一群傻瓜……勇敢的傻瓜。」

「身為守夜人的漢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工作。我們將依據你們各自的能力替你們分配職務，」首席事務官奈爾上前一步，攤開一面卷軸，「艾倫，加入遊騎兵。」他宣布，一瞬間艾倫大聲歡呼，隨即遭到利威爾的白眼，「米娜，加入事務官。托馬斯，加入工匠。阿爾敏，加入遊騎兵。」阿爾敏瞪大了雙眼，臉上的神情比起驚喜更該說是訝異，「達茲，加入事務官。法蘭茲，加入工匠。漢娜，加入工匠。讓，加入事務官。」讓一臉不敢置信的瞪大雙眼，他開口想說什麼，卻沒能說出口。「弗洛克，加入遊騎兵。柯尼，加入遊騎兵。莎夏，加入遊騎兵。」莎夏對著尤彌爾比出一個勝利的手勢。

「尤彌爾，加入遊騎兵。」奈爾結束宣告。

「你們將在諸神面前許下誓言，」艾爾文宣布，「信仰新神的訓練兵，跟著尼克修士前往聖堂宣誓。」

「副司令——不對，總司令大人！」莎夏舉手發問，「我們家信的是舊神，可是黑城堡裡好像沒有神木林的樣子？」

艾爾文證實了莎夏的疑慮。「黑城堡無需神木林。鬼影森林早在安達爾人將七神帶過狹海前的黎明紀元便已聳立在長城之外，至今依然。由此向北半裡格你會找到一片魚梁木，或許也會找到你的神。」

「傍晚給我集合在隧道口，飯桶們。」利威爾冷冷說，「集合，騎馬，出長城，找到神木林，發誓後回家吃晚餐，就是這麼簡單。」他頓了頓，「誰敢給我遲到，就準備掃一個禮拜的廚房吧。」

※※※※※※※※

他們於當日下午出發。十多名訓練兵，保護訓練兵的幾個遊騎兵，還有領頭的首席遊騎兵利威爾、總務長奈爾˙德克。

長城沿線三百里沒有一座城門，他們得牽馬走進穿透冰層的狹窄隧道。路徑曲折蜿蜒，黑暗而冰冷的冰牆無時無刻不向他們逼近。他們經過三道攔路鐵欄，每次都得停下腳步，讓奈爾取出大串鑰匙，打開鎖住柵欄的厚重鐵鍊。

相較之下，長夜堡的通道更寬，然而黑城堡才是守夜人的權力核心。

等候總務長開門時，尤彌爾感到無比龐然的重量朝他壓來。這裡的空氣陰冷賽過墓穴，且更為凝滯。等他們終於抵達長城以北，重見午後的陽光，頓時感覺到一股奇異的舒暢。

面對突如其來的強光，尤彌爾眨眨眼，環顧四周。「野人……他們不會……」米娜擔心地問，「他們不敢跑到離長城這麼近的地方來，是不是？」

「他們沒那個膽。」利威爾兵長翻身上馬，率隊前行。

眾人騎行了一個多時辰，終於來到了鬼影森林。

當他們抵達目的地時，夕陽已沒入樹梢。這是鬼影森林深處的一小塊空地，九棵魚梁木長在一起，粗略組成一個圓。莎夏深吸一口氣，尤彌爾則發現艾倫也睜大了眼睛。在北境，即便在狼林，也找不到這種白色的樹會兩三棵長在一起，九棵簡直聞所未聞。林地鋪滿落葉，上層血紅，下面則是腐朽的黑色。寬而平滑的樹幹如枯骨般蒼白，九張臉向圓心凝視，眼睛部位乾涸的樹汁紅硬宛如寶石。

利威爾命令他們將馬匹留在圓圈之外。「這是神聖之地，我們不可褻瀆。」

鬼影森林，尤彌爾在心中冷笑，這還真是諷刺。尤彌爾從小在鬼影森林長大，跟著老太婆狩獵野兔，也躲避著守夜人的獵殺。這是尤彌爾的故鄉，也是自由民的故鄉，而此時尤彌爾卻即將在這裡成為守夜人，反而是自由民們一個也沒見著。

尤彌爾不禁回望長城。長城高七百呎，即使相隔了半里格，那巨牆依然高聳入雲。

無論小孩或亞妮那樣的怪物，上萬個自由民集結在『塞外之王』的麾下，所為的就是通過這座可笑的牆，然而自己呢？一個背叛自由民、加入守夜人的變色龍，此時此刻竟然來去自如。

小時候，尤彌爾曾想著城牆的另一邊到底有著什麼？老太婆說那裏有酒還有麵包，長老說那兒的偽王偷走了自由民的土地。人們總說那裏是天堂，所以掠襲隊才千方百計翻過城牆。

然而，實際走了一趟，尤彌爾才發現城牆兩側沒有什麼不同。自由民們彼此殺伐不斷，還要面對烏鴉的追殺，然而在牆的另一邊，貴族與諸侯也玩著危險的權力遊戲，根本就不是什麼天堂。

現在想來，讓希斯特利亞待在她的家人那裏，或許才是正確的選擇吧。老太婆是尤彌爾唯一的家人，是她保護著尤彌爾長大，然而她死了，希斯特利亞的家人卻還活著。弗利妲……那傢伙雖然怪裡怪氣、還是個妹控，但是她多半是不會加害希斯特利亞的。

是啊……這樣就夠了。尤彌爾暗忖。

畢竟是希斯特利亞自己的選擇呢。

「尤彌爾，妳在笑什麼啊？」莎夏問道。

「沒什麼。」尤彌爾說，「只是一想到我們已經越過世界的盡頭，一切便都不一樣了呢。」她轉頭回望絕境長城最後一次，「真希望小矮子也可以看到———」

「尤彌爾？妳怎麼了？為什麼話說一半？」

尤彌爾沒能回答莎夏的疑惑。她瞪大雙眼，冷汗直流。

幻覺嗎？絕對是幻覺吧？她不可能出現在這裡，但是……尤彌爾看得一清二楚，那個出現在長城底下的嬌小身影。她騎著一批灰色的馴馬，身披守夜人的黑衣，一頭金髮紮起了好看的馬尾在寒風中飄著，正向尤彌爾這裡騎了過來。

其實來的人是兩個而非一個，然而尤彌爾只看得到希斯特利亞。另一個人是誰，對尤彌爾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

搞什麼？

搞什麼搞什麼搞什麼？

搞什麼鬼啊！！！

※※※※

「這個訓練兵遲到了，」利威爾問道，「所以妳就把她帶來了，佩托拉？」

「是啊。」佩托拉說，「這孩子也信舊神呢。」

「我說佩托拉啊，」艾魯多在一旁起鬨，「妳根本就是為了見兵長，才故意親自帶訓練兵出來的吧？」

「你、你不要亂說啊，艾魯多！」女遊騎兵駁斥，然而她赤紅的耳根已經暴露了一切。

「小鬼，妳可要想清楚，妳要加入的是守夜人。」利威爾冷冷說道，「妳幹嘛不回去城堡裏？就算是私生女，也多多少少算是半個貴族吧？」

「這是我的選擇！」希斯特利亞說道，「爵士，你阻止不了我的。」

「……我想也是，」利威爾說，「隨便妳吧。」

利威爾聳了，但是尤彌爾可還沒有。不出所料，小矮子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尤彌爾。」她笑著說。

「……妳搞什麼啊？」尤彌爾傻眼地問，「妳不是要當王后嗎？」

「婚約早就廢除了，妳忘了嗎？而且我覺得，國王陛下跟珍妮在一起會比較開心。」希斯特利亞說道。

「就算當不成王后，妳也應該要留在妳姊姊那裏啊！」尤彌爾說道，「妳不是留在席娜城……妳不是選擇了那一邊嗎？」

希斯特利亞嘟起了嘴，「真奇怪啊？」她故意做迷惑的樣子，「我只是留在席娜城幫忙姊姊她善後而已。我的工作結束了，當然要回我該回的地方啊。」

「妳該回的地方……」

「就是這裏喔。」希斯特利亞說道，「長城。守夜人。」

「妳在說什麼傻話啊……」尤彌爾已經快要語無倫次了，「妳父親已經垮台了，國王也赦免妳了。妳可以自己選擇想去的地方，為什麼是長城啊？」

「因為……」希斯特利亞低下了頭，「因為尤彌爾在這裡啊。」

「什麼——」

「是妳要我不要管妳，自己選的吧？那麼這就是我的選擇喔，不管尤彌爾說什麼都不會改變的，」她露出了一個好看的笑容。「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站在妳這一邊的。」

尤彌爾看著眼前的小傢伙，覺得自己的耳根燙得可以將長城融化。

「別臉紅了，尤彌爾。」希斯特利亞牽起尤彌爾的手，「許下諾言的時候到了喔。」

訓練兵們在樹前跪下。九棵魚梁木注視著他們，而他們以諾言相報。尤彌爾與希斯特利亞牽著手，一起跪在最北邊的那一棵樹前。樹上的人臉笑著，竟與老太婆有幾分神似。

在最後一線日光沉落西天，灰暗的白晝轉為黑夜的時刻，她們倆牽著手，與大家一起齊聲念出誓言。

「傾聽我的誓言，做我的見證。」她們的朗誦充斥暮色中的樹林，「長夜將至，我從今開始守望，至死方休。我將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我將不戴寶冠，不爭榮寵。我將盡忠職守，生死於斯。我是黑暗中的利劍，長城上的守衛，抵禦寒冷的烈焰，破曉時分的光線，喚醒眠者的號角，守護王國的堅盾。我將生命與榮耀獻給守夜人，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森林一片寂然。「你們跪下時，尚為孩童，」首席遊騎兵利威爾肅穆地吟誦，「當你們站起，便成為了長城上的兄弟。起來吧，守夜人的漢子。」

艾倫搶先站了起來，抓著阿爾敏高聲歡呼。幾個遊騎兵上前拍拍艾倫的肩。其他人也紛紛站起，接受前輩們的恭喜。

成為守夜人的滋味有些令尤彌爾意外。談不上舒服，卻有一絲甜甜暖暖的感覺。大概是自己多想了吧？尤彌爾如此猜想，想要站起，卻被身邊跪著的希斯特利亞拉住。

「希斯特利亞？」

「舊神透過魚梁木看顧的北境的孩子，」希斯特利亞說道，「神明在看著呢，尤彌爾。」

「或許是這樣沒錯呢。」

「尤彌爾，妳還記得我們在田鼠村演的那場木偶戲嗎？」希斯特利亞忽然說。

「木偶戲？」那一場守夜人與女野人的木偶戲？「記得是記得，」她說，「妳想做什麼？」

「就當作是謝謝神明一直以來的照顧，我們來對台詞吧。」

「……嗯。」尤彌爾大概猜到希斯特利亞想要做什麼了。

「那麼就開始囉。」希斯特利亞的聲音翠如銀鈴，「『妳若要做烏鴉，我便隨妳飛上鴉巢；妳若要做自由民，我便等妳來偷。我不會放手，絕不放手。』」

尤彌爾對答，「『我是長城上的守衛，黑暗中的利劍。我屬於長城。』」

「『妳不屬於長城，妳屬於我……』」

「『……而我屬於妳。』」

在舊神的注視下，兩人對視。是戲曲？是諾言？尤彌爾分不清楚，但也不再重要。

希斯特利亞輕輕靠上尤彌爾的額頭，陣陣清香令尤彌爾幾乎醉倒。斗篷下，她們兩人十指緊扣，一同在魚梁木前道出這既是戲曲又是誓言的禱詞。

「『妳是我的，正如同我是妳的。』」兩人同聲道，「『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TBC

沒有新的專有名詞，沒有註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