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上巳佳节,普天同庆畅春景
李铎回到紫宸殿,靺鞨女汗王不通文墨的笑话已经传了过来,崔玄桢虽然知道与靺鞨结盟之事早在李铎的计划之中,在听到海兰珠在朝堂上的表现时也忍不住调侃李铎。
“大家该不是真的看上了海兰珠吧。”
李铎抬手掩住她的嘴唇,眼角瞥了她一下。
“阿桢也同那些长舌之人一样无聊么,也不知都听了些什么,千万别让梓桐听到。靺鞨人刺杀过梓桐,这笔账朕绝不会忘。”
崔玄桢拿下唇上沁凉的手指,顺手给她斟了杯茶给她暖手。
“阿泷又不在这里,大家慌什么呢。不过大家的确处处维护她呢,海兰珠可是亲口说了内平外成,顺势让她认了宗主又如何,靺鞨这种小地方做我大熙的属国都算高攀了。”
李铎摇了摇头。
“逞口舌之利,光在嘴上占靺鞨人便宜有什么用,事关部族存亡,靺鞨人岂会轻易答应,不过是欺辱人家罢了。听到今日在朝上,靺鞨武士当庭要杀裴毅么,靺鞨人野性难驯,被欺负了就会拼死讨回来,到时该如何收场,谈何结盟。况且,朕不应她,不为别的,只是它不值得。”
靺鞨虽然苦寒,却有银矿,并非李铎所说的一文不值,当人对眼前的蝇头小利毫不动心,自然是因为所图更甚。
“裴毅虽然刻薄,那靺鞨人也委实太野蛮了。大家为表公平,虽然将两个人一并罚了,可裴毅毕竟是朝廷大员,名门世家,这顿板子可是大大地丢了大熙的面子,也丢了他裴氏的面子。望这些蛮子能懂大家的苦心吧。”
李铎微笑着,并不回答,只是缓缓滚动着掌中的青瓷杯取暖。
“梓桐又同她姐姐出宫去了么?”
崔玄桢无不羡慕地点了点头。
“怡翠殿那位礼佛倒是虔诚得很,三天两头往寺庙跑,今天是初一,定然是去庙里供奉还愿去了。前日我见园子里桃花开了,今日她特意请阿泷去,想必樊川已是十里桃花了。”
萧汵时常出宫礼佛,绝少在李铎面前晃悠,李铎也乐得不用理会她,只是拿话去哄崔玄桢。
“后日是上巳节,又是梓桐生日,咱们也放松放松,去樊川郊游赏花。”
崔玄桢闻言喜得都坐不住了,一推公文站起身来,朝李鸢招了招手。
“走,咱们去玉娘那里寻几坛桃花酒来,曲水流觞,正配桃花。”
崔玄桢少见如此失态,想来是内相公务缠身,把她憋闷坏了,便笑道。
“阿桢也许久没有休息了,出宫玩玩吧,阿鸢也不用回来,去吧。”
李铎目送两人兴冲冲地离去,低头拿过奏章翻阅,心思却也早已飞到樊川去了。
等梓桐回来,当好好问问她,樊川的桃花与她,谁颜色更好。
三月三,上巳节,岁时祓除衅俗。人们到河边祓禊驱邪,乃是自古以来的重要习俗。
所谓祓禊,就是人们结伴到河边沐浴,用兰草洗身,用柳枝沾花瓣水点头身。在新的一年里便能清洁免疫,吉祥如意。
此时正是桃花盛开,桃花娇艳如女儿,今日也是女儿节。贵族女子多在今日及笄行成人礼,着起艳丽的华服结伴到水边游玩采兰,载歌载舞。春日百花盛开竞相争妍,流水映照丽人如彩云纷飞,人比花娇,春光容光水光汇成一色,风光无限,引来人们争相观赏,两岸莫不摩肩接踵,游人如织。
加之今日正是皇后萧泷的诞辰,按照礼制,皇后诞辰需得百官朝贺,大宴宾客,可三月三是出游的节日,不用上朝,加之皇后尚俭,不愿铺张浪费,皇帝也就免了宫宴,转而将这份喜庆与天下共享,下旨每年都以皇后生辰的名义拨粮给城外佛寺道观搭粥棚连续放粮七日,且不是施粥,而是白面馒头。长安人莫不夸赞皇后仁慈体恤,爱民如子。如此,皇帝自己的生辰大家未必知晓,皇后的生辰却是天下皆知。
这天时地利人和之下,三月三俨然成了大熙能与上元节比肩的欢快节日。
因为今日还是萧泷的生日,虽不摆宫宴,宴请亲戚的家宴还是要的,地点顺了萧泷的意思,选在了襟山带河的华严寺,前山有好大一片桃花林,花开正浓,居高临下,是绝妙的赏景绝妙地,南院又有一条山溪从山涧飞下,在溪边凉亭设宴可曲水流觞,两全其美。
除了邀请李锒与萧汵同游赏花,李铎又专程下帖邀请李镰的夫人崔氏同去。
李镰受命远赴汉中,只将妻女留在长安,这份忠心用意大家自是都看在眼中,才落座,萧泷便笑意盈盈走下来拉住崔夫人的手。
“毅国公夫人如今独自在长安操持辛劳。陛下曾嘱咐本宫多加照拂,若有什么不方便之处,请夫人一定进宫来告诉本宫,本宫必为你排忧解难。”
崔夫人连忙跪地行礼。
“多谢皇后陛下垂爱,保家卫国原本便是军人的职责,亦是他的本分,外子身为宗室更应为陛下尽心竭力,陛下恩厚四海,臣妇替外子叩谢君恩。”
李铎笑道。
“都是自家亲戚,何须说这种见外的话。今日女儿节,怎么不见夫人带着女儿前来?”
崔夫人原本已被萧泷扶起,闻言又垂首谢罪起来。
“小女顽劣,昨日不曾回府,是以未能御前奉驾,请陛下恕罪。”
李铎摆了摆手玩笑说道。
“无妨,郡主天性纯良,是极识大体的孩子。现在年龄尚小,难免跳脱些,莫拘着她了。可是去哪里游玩流连忘返?”
崔氏无奈地跟着笑了。
“那倒不是,小女如今吃住都在城南军营,并未住在家中。”
“哦?这是为何?”
崔氏头疼般叹了口气,语气中却不乏疼爱。
“自小女蒙君上厚恩受封郡主便起了为君分忧的心思,日日嚷着要入军营历练。她父亲被她吵得烦了,便同她说,若她能同普通士兵一样,受得了这种苦,便让她进军营。谁知她竟直接搬去营帐与士兵们同吃同住,还说是爹爹的军令,凡事都照着军营的规矩来,士兵不回家,她竟也连家也不回了,她素来有自己的主意,又生得倔强,连她父亲也拿她无法,只得由她去了,现在不知野成什么样子。”
李铎素来偏爱李沫儿,听得她小小年纪有这般心志,听她母亲语气又爱又怜,心中羡慕之余,竟然也生出一股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喟来。
“郡主既有这等心性志气,日后或可雏凤清于老凤声啊。汉中到底偏远,又不是亲兵,镰卿留沫儿在长安,便是信任朕。朕自当好好照顾好她。沫儿年纪小,正是璞玉待琢的时候,还需要读书明理,若一味只是在军营操练,荒废学业就可惜了。朕小时候也曾与羽林卫一同操练,上午念书,午后操练,文武两道都不耽误。不如将沫儿接入宫中来,同羽林卫一处,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萧夫人听李铎如此说,自是心中爱重他们,可想想女儿无法无天的模样,把这只小老虎放进宫里,万一闯了祸事还得了,心中越想越后怕,女儿闯祸仿佛已经在眼前发生了一般,哪里还有半分惊喜,战战兢兢跪拜道。
“谢陛下垂怜,陛下君恩浩荡,臣妇与外子不胜惶恐,只是孩子顽劣,唯恐冒犯天威,臣妇...”
李铎看她全无蒙恩的欢喜,反倒满身惊吓,心头正是不解,可转念一想,让年幼的女儿独自入宫,为人父母心头怎么会安心,对父母怜子之心体会更深一分,心头又更软了一分。
“夫人舐犊情深,慈母之心朕深感怀,沫儿身上有大光明,朕甚是喜欢,不愿见她蹉跎光阴,夫人若不放心,请一并搬进宫来住吧。”
萧泷也跟着笑道。
“本宫平日在后宫也无甚可做,若有夫人进宫为伴便不会无聊了。”
崔夫人还要推辞,突然听到墙外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分明是在喊“天庆郡主”。
李铎好奇地站起身借着地势向下边看去,但见人群中一匹雪白的大宛马如一柄利剑劈开稠密的人群,马上娇小的骑士一身金甲,春日明媚的阳光洒在金灿灿的铠甲上,华贵灿烂,她一勒缰绳,胯下宝马登时人立长嘶,越发英武非凡,人群中爆出更强烈的欢呼。
“天庆,天庆,天下庆之!”
正是他们挂在嘴边的天庆郡主,李沫儿。
李铎见她一如初见那般莽撞,骨子里却透着一股蓬勃的朝气,在民间也颇受爱戴,不由得摇头轻笑,低声嘀咕了一句。
“要是踩伤了人怎么是好。”
萧夫人也一眼看见了自家女儿,听得李铎低语,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拜谢罪。
“小女顽劣,臣妇回去定然严加管束,请陛下恕罪。”
李铎却笑着摆了摆手。
“天庆郡主是天赐美玉,只欠雕琢罢了,她生得如此,莫要折损了她的志气。”
萧夫人听得李铎言语间并无怒气,反倒是欣赏之意,这才安下心来,忍不住又望向人群中的女儿。
李铎顺着她的视线笑盈盈地指了指人群中的小骑士。
“召她来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