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故意

作者:深夜午睡K
更新时间:2021-07-26 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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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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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初历十一年的夏秋……季晚游想,多年后若是能著书立传,定要这么开场。不论天人降世,抑或历史之觞这么写总有股史诗之感。她这写的也当有这么一回事,譬如,沧海弟子助瀛恒王于沧海山上擒拿乱贼,小小的鹤亭之火于夜色静默中燃起天下纷乱,便又是一场战火飘摇,烽烟四起的四象乱局……


可她发现,想着想着厚重的历史笔墨总会突然变得琐碎起来。滴滴点点洒在纸上晕开,就变成心如死灰的小人物连饭都没吃就开始斗蛐蛐的奇观。季晚游甩甩头,啧啧啧,说不定是她不适合大格局的叙事,眼光一转,停在门槛旁边的津津有味的祝时归身上。


唉,先从这个命运洪流中挣扎的小人物写起吧。你看她店都被烧了都没什么反应,权力斗争下的普通百姓只是一颗没有自由的棋子。命运的嘲弄让她心智全失,疯疯癫癫……


“小道长不知盯着我做甚?”挪了挪板凳,疯疯癫癫的小人物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从幻想中惊醒的小道长。初见时的清贵鸦青袍子托在青砖地上,平生生几道污迹,几分落拓。


“没,没什么。”小道长赶忙挪开视线,就怕和对方交火。一般这种一瞬间跌落谷底的人总觉得全天下人都瞧不起她,现在祝时归每看她一眼,她都觉得那眼神都是在问自己是不是可怜她。


搞得她这个不信佛的都得成天阿弥陀佛。偏偏整个沧海就她横流间有空房,人家房子烧了还不给住实在有失江湖道义。哎,做大侠,她准备先从精神上打好基础……


差点敲锣打鼓恭贺她乔迁新居的意思。毕竟鹤亭客栈不是沧海烧的,东海侯到沧海山上造反也不是她的错啊!


瞅着瞅着,季晚游大概是哀怜自己,不自知地长叹,正好被祝时归看在眼里。扪心自问,她祝某人虽然暂住沧海,有季晚游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前车之鉴,她努力摆正自己的地位。


什么活都搭把手,砍柴挑水做饭不算,拿块抹布走来走去,面子功夫还是足的。饭菜难吃也乖乖咽下去,沧海弟子前来拜访也规规矩矩,些个被调戏过的毛头小子张大着嘴围着她啧啧称奇,连牙上的青菜叶子都明明白白晃眼睛。


她都这样了,季晚游这厮还是看见她就叹气,跟看见败家儿子似的。一袭白衣长剑,活脱脱熬成劳心劳力的赤贫父亲。一朝梦回多年前。


如果季晚游真是那老父亲,此时锄头当头落下,砸祝时归一个七荤八素都是小事,最好别吵吵嚷嚷分家卷铺盖,最后连铺盖都没分到她也很惭愧。


于是一个在恰当的时机,用恰当的表情来进行一场沟通就显得十分有必要。 可看着季晚游吞吞吐吐的模样,祝时归颈上一凉,心中大呼作孽,除了败家,她又平添了项威胁父亲的罪名,搁到中雍国,她大概已经绞刑吊死……


“你……想吃什么?”季晚游突然开口问她。横流间见着太阳的时日少得可怜。幽冷的谷间罕见地听见鸫鸟的叫声,婉转清脆。若是平时,她定要嘴贫一番,要么她被气死,要么她气死别人。


大概这声鸟鸣叫她精神恍惚,只顾着琢磨为何这里会有鸫鸟,忘了膈应季晚游。导致她不假思索又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皮蛋瘦肉粥。


季晚游本做好了准备,没想到祝时归突然间如此乖顺。蹭到门边也蹲下来,看着装作认认真真斗蛐蛐的祝老板,笑道:“你家原在瀛东?却是爱吃这个?”


不知为何,季晚游的笑却是这两天里最灿烂的。


“那是我怕难的你做不出来。”祝时归还嘴硬。头一低,草茎一抖,蛐蛐叫地又亮了几分。


“我也觉得,那祝老板帮我一帮?”说着,不等祝时归回答,小道长拉起人就往灶房跑。


只有那蛐蛐,草盅没来得及盖上,跳了出来。滴溜个眼睛望望自己还在里面的兄弟,又望望远去的两人,琢磨这怎么逃出生天,免得被那个不识货的女人当作泄愤工具。


可还没想好藏到哪里去,横流间的破木门被哐当撞开,连惨叫声都显着一股衰老。像是给那只历经波折的蛐蛐一个力不从心的信号。


可惜这蛐蛐被吓得够傻,那双黑靴子快踩着自个儿,才仓仓皇皇地跳开。好在来者也无暇顾他,不然这个坏心眼的小道士定会踩它一脚,然后提着半死不活的自己去吓人。


不过这个小道士不需要摧残弱小生命也能恶劣地出神入化。譬如,突然出现在友好的同门师姐背后,用灌注全力的一掌作为问好。


“哎呦季四!你这……”那双可可爱爱到处说着‘我无害’的圆脸,朝着还没缓过神的祝时归笑得诡异。继而对着抱臂高呼的师姐揶揄。“怎么做起饭来了?”


季晚游深深吸了一口气,两秒蓄力之后,菜刀愤愤剁在案上,屋子都斜了一边,好像上面躺了个祝时归。“八婆你想死啊!”


一个激灵,祝老板吞下口水,她该不会刚才想杀人分尸吧!


季晚游这么生气的时候真是不多见,她这待了两天,内门弟子七八十个一半出事都跑这边,什么被师傅罚抄,逃了早课,厨房偷吃,在横流间躲它个一时半刻。等风头过了再出去逍遥。


季晚游也心大,谁来都笑脸相迎,力求宾至如归。感慨了一番沧海间的同门情谊之外,祝老板总可惜埋没了这么个堂间小二的好料子。


什么都满不在乎的小道长这副恨不得扑上去扯着头发互掐的模样,实在是……精彩。


对面那位也绝非凡俗。


“师姐!你居然把你可爱的小八叫的这么难听?”捂着嘴,蹙眉的少年泪眼汪汪,居然有些……令人怜爱?


祝时归拍拍脑袋,她大概脑子有病。


“章小言啊章小言,你就可劲儿作吧你!”季晚游恨铁不成刚地盯着矮她一个头的八师弟,顺势拿起菜刀作势要砍,更有老父亲风韵。


小言师弟假惺惺地喊着救命,一个轻功往外飘去落下时正好踩着门边的小盅,‘哐当’砸个结实。倒是小盅撞着门框,弹出去老远,救下了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生命。


逃脱大难的蛐蛐吱吱两声叫的清晰。


余下皆是寂静。


扑哧一声,最先打破寂静的,却是一旁看戏的祝时归。


季晚游和祝时归相处的时间不算长,认真说起来该很短,短到她不该分辨出祝时归笑的到底算不算开怀。但她就是很莫名其妙地笃定,鹤亭大火以来,这是祝时归唯一


真正开心的时候。


正午刚过没多久的太阳,扯出一条条的绸缎拂过迎面走来的女人身上,她路过举着菜刀的季晚游和空中的尘埃,恰好停在光与影之间,噙着淡到看不见的笑向小言师弟伸出手。


鸫鸟的叫声逐渐消隐,章小言也不知为什么,会拉起一个陌生女人的手,并且开始突然地惊慌,也许只因她恰到好处地站在那里。


他那时候十六岁,还不懂这是为什么,也不懂从不记仇的季四为什么剜了他一眼,像刀子一样。但他知道,自此之后,季四变成了个老爱记仇,老凶他的小人!


但这种问题连当事人季晚游自己也不是很懂,她当时只觉得稍微有点心堵,看见章小言呆呆愣愣目不转睛的样子更堵。


于是想着剜这八婆一眼也许会好受些。


嗯,果不其然。


但这绝对不是往祝时归粥里放多盐的原因,拿盐勺时她还这么想。


只是不小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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