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季无念的道行跟月白比起来,那是真的不够。
“……月、月白……”
“什么事?”
“……要不要穿件衣服?”
“我不冷。”
虽然这是个意料之中的答案,但季无念还是想挣扎一下。毕竟月白太招人,叫人难以专注于其他事情。她现在一件浅白长衣,前襟松、下衩高,随随便便得披在身上、只有一条细细的腰带系着,露出她胸口皮肤和修长双腿。
雪地映青丝,纤纤作细步。
季无念看着月白翻出了一个魔方,又走到了一旁榻上、慵懒得躺下玩起来。
青葱玉指、翻飞灵活,季无念的心也似她手中的小方块,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得被玩弄着。
终是忍不住,季无念放下手中停驻已久的笔,快步走到榻边、正想抓住那只手腕……
指尖没有任何的触感,季无念就看着自己的手穿过一片虚影、又这么落在了月白的另一侧。
碰不到。
身旁魔方还在转动,那个靠在一旁的人连眼睛都没有抬,“师尊,有事?”说话间,她还弯起了本舒展着的右腿,让长衣下摆顺之滑下、显露了更多的雪白肌肤、也创造了更多惹人遐想的隐密阴影。
胸腔内的每一寸都在痒,身体的每一处都想碰她,可偏偏就是看得见、摸不着。
“……月白,”季无念苦下一张脸,只能用手去扇月白手腕,可扇来扇去、也什么都碰不到,“我错了……”
便是那正在转动魔方的手指,只要季无念去碰、月白也可以虚体而行。
……倒也不是完全感受不到月白,只是……
喉间有细腻的触感传来,刚刚的魔方被放在了一边,而被玩弄的对象、这下真真得成了这个看着月白心痒的人。
季无念不敢动,只能任由月白对自己肆意亲昵:衣服被解开,皮肤被亲吻,月白的手会顺着她的腰线往里,贴在她的背上,然后月白整个人也会进入她可以拥抱的范围。只要她拢起双臂、似乎就能叫这个人再逃脱不得。
想抱、可是不敢。
“……师尊。”
月白的吻落在她的下颌线上,季无念向下看时、正好对上月白挑起的目光,其中玩味、叫人心痒。
那种酥痒转化成了轰隆的心跳,又被耳力很好的月白听去。于是浅吻下行,在那跳动处往返流连,要那起伏更大些、更激动些、更无法控制些。
月白神通广大、自然如愿以偿。
然什么都没抱住的季无念简直想哭,转过头去看又在自己身后凝出身形的月白,委屈,“月白……”
肩上落下两只手,按住她的月白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师尊好好看书……”
余光可以看见月白长长的睫毛和她带着笑意的眼神,季无念伸手想去抓她,却只能看着自己的指尖挥落一片荧光。身旁的气息随之消失,季无念衣衫还散着、气息还有些弥乱,而她看一圈这朴素小屋,一头栽倒在床上。
月白真的、太坏了。
看某人委屈到抱被子呜咽,月白心情显然很好。
九一干瘪瘪的,内心充满同情。
这种放置play真的惨,月白勾她也就算了,还要身体力行得撩。衣服都脱了又半路走掉,留季无念一个人在床上哭唧唧。她乖一点还好,但凡有点反抗的心思,那月白逗她的手段就会更过分一点。
九一觉得月白现在真的做得出“裤子都脱了就是不进去”这种事,心中为季无念点了好多根蜡。“你打算罚她到什么时候啊……”再这样下去她都要心气郁结了吧?而且九一也怕另一件事,“说真的、你不怕她之后兽.性大……?”
……她俩又不是以后就不做了,月白就不怕……
哦、对,月白反正经常下不了床,她不在乎。
九一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连忙接一句,“算了,你不怕。”
月白当然不怕。
她看季无念慢慢冷静下来,叹了口气就去桌上看她准备的书籍。随后小狐狸提笔,大概是开始誊写了。她给季无念准备了一些铭文的入门书,配了此世相符的典籍供她学习。季无念懂,几日已经学了大半。
她的天资是真的好,各个方面都是如此。月白觉得,如果不是她之前魔气缠身,她大概真的能成为此世百岁结婴的第一人。但她偏偏又有其他选择,便是现在有月白帮扶、她好像也没想过要更上一层。
四年后那个元婴不进的秘境……她还是想进去的吧?
月白敲着桌子,看季无念写字。长夜无光,书写便要点一盏跳跃的烛灯。那光橙黄,比外面的月光要暖。季无念穿了月白的一身浅衣,安安静静的。
忽而出了点动静,她停了笔,从怀中掏出一张紫符来。闪烁的光让她的脸显得有些阴沉,但仔细看看,她也不过是看着那张符发愣。然后闪耀停止,季无念低头、深深得吐了一口气。
月白知道、那是三清在找她。
季无念从受伤开始便呆在长夜,一直未与外界接触。六离寻她的通讯接连不断,季无念一个也没有回应。她也没有问月白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好像刻意得避而远之,乖乖得待在那里,只是偶尔看着六离寻她的传音符沉默。
她不问,月白也不会说,反正长夜之中她是神,季无念想呆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月白姑娘。”
蒲时的声音打断了她,月白回过神,望着走向自己的青年。蒲时稍带女相,又爱着青衣,看着是个翩翩少年郎,又有一身傲骨。她身旁的黑蛟眼见着高大一些,目光尖厉勇猛,看着就不好惹。但他向月白弯腰拱手,十分恭敬,一句“尊上”又惹来蒲时侧目。
月白看出他身上已经有淡淡龙气,笑了笑,“看来消化得不错……练爪子了么?”
“……练了。”黑蛟有一点点尴尬,便拿起了手中的两个酒袋放在桌上,“尊上你之前要的果酒……”他又拿出一枚玉佩双手递上,“这里面还有多的,也放了一些其他口味,尊上试试。”
“酒我收了,”月白只是碰一下,并不打算拿走玉佩。此世能储物的东西少,妖族也不富裕。月白说一声“多谢”,手一挥便将桌上的两袋收走。
蒲时这时又拿出一个小壶和三个酒杯。妖皇亲自斟酒,递一杯给月白,笑问,“月白姑娘这次可有闲暇、坐下喝一杯?”
上一次月白传书要他们赶去无极,她自己却话不多说,一会儿就没了身影。此次又是月白相邀,寻了离妖界皇城相近的一处山林,要在这儿一续。蒲时骄傲,心中自然不喜欢她这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月白明白,接了他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笑了笑,“今日无事,喝多少都行。”
一杯算是赔罪,蒲时本也欠她人情,多的也就不说了。
酒杯再满,三人各自品尝。蒲时看月白摩挲手中酒杯,面容淡淡,与那日气愤模样大相径庭。想想当时闻到的凌洲血气,再闻闻月白身上此时的气味,蒲时笑问,“看月白姑娘这般从容,凌洲是没事了吧?”
“还好。”伤重,但月白有办法。季无念的事月白不想多言,她来找蒲时是想问问其他的,“西南一事,妖皇看了么?”
“……”月白前两日传给蒲时的信件自然看了,但蒲时也觉得奇怪,“我问了当地蝎族,并无异常。究竟是什么事情、值得月白姑娘不仅传信,还要亲自跑一趟?”
“占星所得,想要防于未然罢了。”月白不多说,又递出去一个小瓶,“妖皇若信,便与黑蛟去降一场雨,把这个洒下。”
“这是何物?”
“龙血。”
“……”蒲时和黑蛟对视一眼,“这也……”太浪费了……
“此瓶容量并非看到的这一点,”月白以为他们是说太少了,“混着雨水撒一片沙漠,应是够了。”她大概知道妖界西南沙漠的面积,算好了的。
“……不、我觉得他们说的不是这个。”九一对大佬的观感是没办法共鸣的,他还不懂,“你干嘛不自己干啊?”
“他人地盘,不想惹麻烦。”沙漠降雨太显眼,又要有龙气残留,不让蒲时知道不现实。既然如此,不如连事情都让蒲时去做。而且无极一事蒲时确有相助,月白也该登门造访一下。
“……”蒲时接过,皱起眉头,“月白姑娘,究竟是什么事……如此谨慎……”和大手笔。
“目前不知。”月白并不确定季无念所说真假,就不多说。但那空间确实有坍缩之相。若真按季无念说的,偃城与昆兽都会现世。那单单昆兽能力,就能让此世人吃上不少苦头。昆兽怕龙,早做准备,至少不会让它跑去别处。
“这还是那位绛绡狐主之言?”蒲时拿过那瓶子,左右看看,能看见其中晶莹液体。拔开罐口,果真是一股浓郁龙气扑面而出。他连忙盖上,不敢轻视,“那位绛绡狐主究竟是何来历……”不仅仅是见识广博,还能叫动月白、拿出这稀世龙血来?
“……一只聪明的狐狸罢了。”
“她那可不只是聪明。”黑蛟在一旁帮腔,“我看了她那本策论,弯弯绕绕一堆,但又极有条理。而且对我妖族习性、内况了解至深,有些事连我们都不知道……她是如何得知?”
……问月白、月白怎么会知道。
这憨憨不停,“蒲时按了她说的去收服小族,确实有不少效忠、愿传递消息的。虽说那些小妖修为不高,但还是有点用处。尊上,你是在哪里遇见的这只狐狸,她可愿为我妖族效力?”
……铁憨憨本憨。
不过憨也有憨的好处,蒲时笑看月白以杯酒掩饰,顺势说道,“月白姑娘与凌洲关系紧密,仙魔之事都要插上一手,想必十分忙碌。如今又要管绛绡姑娘的占卜之言,也是多有麻烦……”他递酒,颇为玩味,“姑娘若是觉得事情太多,也可将绛绡狐主还与我妖族,我们自会为她解决。”
……人都没见过,又开始抢狐狸了。
“她的事、你们管不了。”月白一口喝下,空酒杯放在桌上。
“那她也是我妖族之人,”蒲时也将杯中酒饮尽,杯底朝天,“我为妖皇,再怎么都得管管。”
“……”九一感受出了一点点紧张,“月白,你有没有一种被对方娘家人控诉出轨的感觉?”
……什么娘家人。季无念好好一个人间皇女,什么时候成了他妖族亲眷。
还有出轨又是什么鬼?
凌洲是她,绛绡是她,季无念还是她。月白的“齐人之福”,完全就是被她换着马甲霸占……有什么好出轨的……
月白叹一口气,直视蒲时,“妖皇是怕凌洲连累,我护不住她?”
“月白姑娘能力通天,深不可测,蒲时不敢小看。”青衣人说道,“但现在仙门魔界都在寻找凌洲,月白姑娘要护她、想必也会花去不少心思……我妖族护短,身为妖皇,我也不想让如此人才卷入这场风波……”
人才……
月白浅笑,“妖皇连人都没有见过,就要如此相护……看来那本策论,她真的写得极好。”
“是。”蒲时承认,“她的诸多论点,极合我心意,且都正好点在我不知、或是需要的地方。看着就解惑,拿了就能用……看她策论,就像得了一位良师益友,不仅知我所想,还走在了我前面。”
季无念写得细致月白知道,但能让蒲时如此看重就有些出乎意料。她有些好奇,便叫蒲时举个例子,“比如?”
“……”刚刚的一点紧绷被她的好奇打破,蒲时便也笑,又摇了摇头,“比如她写一章重塑妖军,给我点了将、寻了兵,按各族特性、连阵法都布好了……但其中我有疑虑的是一参将人选,她就正好又写了那参将一族之事。我看着看着、似乎就放心许多……她还列了其他可能的部族冲突,我该去揍谁,又该让谁打上一场,写得清楚明白,句句落在我的疑虑之上,也十分符合我的行事风格……”
妖皇端起酒杯,在指间转了两下。
策略谋论,都还只是行事。绛绡最后两章又提了许多准则,蒲时本来是最不喜欢看的。可其中有一句“青海无鳐鱼,漫山无落枝”一下让他晃了神,不知不觉又看了些进去。
他幼时曾落难,为保命翻山越海,心中所想、便是有一条鳐鱼果腹、有一根枝头歇脚。后来从空中坠落,得了黑蛟相救,这才勉强活下。
蒲时自此立命,要成高翔云端的凤鸟,永不坠亡。
“若有机会,我是当真想见见这位狐主。”
“……我会问她。”月白也没其他什么说的。毕竟如果季无念要见蒲时,那月白得在她身上挂好几层屏障,不然妖皇肯定会认出她的气息。
黑蛟这时插嘴,“尊上上次就说要问,绛绡狐主、可有回应啊?”
……这铁憨憨。
铁憨憨得了尊上的一个笑,让他不寒而栗。
“我问完,她就给你们写了本策论,不够?”
“不够”两个字拒绝得太过直白。蒲时还是比黑蛟要聪明点,他转圜了一下,“姑娘也知现在天下动荡,我也想问问绛绡狐主有何见解,还望月白姑娘引见。”
“妖皇想要她的见解,我也想问妖皇打算。”月白不想跟他继续扯狐狸的事情,“妖皇对魔界、魔尊,是什么想法?”
“……”蒲时看她一眼,冷冷一笑,“魔界多年蛰伏,都被仙门压制。据说十几年前魔尊突然要重整旗鼓,但又有内乱,连个水花都没起来。如今他们多番筹谋,可能真的寻到了什么霍乱天下的方法吧……”他低头一杯,不以为意,“他们会有所动作,这个我早就得知……初次见面时也与姑娘你提过……但会弄成现在这般、也确实出乎意料……”
明云大伤,无极覆灭,藏雪内乱,只剩一个三清还算完好。
“按理而言,魔界本无此等实力……”蒲时笑问,“不知现在这番局面,又有姑娘与凌洲的几分功劳呢?”
“……”明云一事,月白现在几乎可以肯定是季无念一手促成。藏雪之乱也是由季无念而起。唯独无极,几乎像个巧合。月白就是带她去看看,却差点让季无念死在那里。中间还穿插仙妖恩怨……季无念的折腾、真的是“面面俱到”。
月白觉得有点苦,只能抿一口清甜的酒。
蒲时见她不回答,继续说道,“我妖族无意介入仙门魔界之争。当日赶去无极,已是还你与凌洲人情,没有再多。”
“至于魔尊漆墨……他千年未出,早就是个老骨头。井水不犯河水还好,若他把主意打到我妖族头上,自然会有代价……”妖气满溢出来,辉映着妖皇的好斗本性。他有一双金眸,此时向着月白,显露凶性,“就不知月白姑娘到时、要站在哪边?”
虽是被妖皇妖气包裹,月白却觉得松一口气。她施施然站起,端着酒杯、遥望远方山雾。“我对此世争斗并无兴趣,哪边都不想站……”她的位置只在季无念身后,其他的事……说实在的,都与她无关。
“妖皇若想找绛绡,写信与她便是……”月白回身,又递出一个信封,“我并未囚她困她,你若是叫得动她,她自己会来。”
长夜吊坠还在季无念的脖子上。如果她想出来,她自己就可以去到任何一个地方。
蒲时接过信封,知道里面只有一张空白的信纸,与月白之前送来的、大概是同一种东西。他看向这清清爽爽的人,面容娇丽,身形端美,且身怀珍宝、深不可测。她不似凡尘人,也无世俗心,本该游离在一切之外,现在却好像深陷其中。
蒲时不免有一疑问,“月白姑娘你与凌洲如此上下折腾,究竟是为了什么?”
“……”月白想了想,“打发时间?”
……
月白实体喝酒,回长夜时身上都是酒气。但她没醉,就是脾气大了点。季无念那时都把秦霜哄睡了,自己一个人坐在竹屋台阶上等月白。看人回来连忙去迎,半路就闻到香甜酒气。她话还没说半句,脸上“啪”得被拍了一张纸。
“哎哟。”季无念把纸揭下来,前后一翻、全是白的。“这什么呀?”
“蒲时找你。”
月白说着,人就进了屋。
“找我?”季无念再把那张白纸翻看两圈,“……什么找我啊?”
她正疑惑着,迈步要跟着月白进屋。可步子还没跨到门口,月白又从里面出来。季无念嘴巴刚张开,脸上又是“啪”得一下。
月白与她擦肩而过,留了一句,“沉凝找你。”
“……啊?”季无念眼前被纸拍住,摘下来才发现是一张传音符。现在她手里一左一右、一白一紫两张纸,看得她脑子都不转了。
脑子不转身子转,她连忙回身,却连月白的影子都没见着。
“……怎么了这是?”
饶是思维敏捷的季仙长,此番也被打了个懵。直到一个声音传来,一下叫她清醒。
“无念?”
沉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