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曾经设想过隔天就带着艾丝黛拉飞回美娜多,但实际上,待我从象雄省的“溪卡兹”——汉字写作“日喀则”——回到北苏拉威西侯国,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
真是自作自受。
我恐怕永远也忘不了刘在见到我时那吃惊的模样,事实上我也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让她手足无措的机会。傍晚,当我和从小姐裹着当地边防军提供的厚重防寒大衣、搭乘一辆军用越野车从机场赶到5英里外的陆军医院时,正在急诊大厅中同医生交谈的刘准将惊讶于我的突然出现,至少有好几分钟愣在原地。
当然她也没有故意刁难我,也许是因为与艾丝黛拉同一小组的几位年轻人同样在场的缘故,其中还包括刘的女儿。船长显然无法太露骨地表现出她的嫌恶,尽管和这种心情有关的每一个字其实都写在她紧皱的眉宇之间。
“妳根本不该到这里来!穿着短袖T恤闯进海拔4000米的地方,这是我见过的、最蠢的自杀行为。”她对我的冲动行为嗤之以鼻,“妳在这里帮不上任何忙!”
刘或许认为我的闯入是对她领导能力的不信任。我不敢和她争论,只想早些见到艾丝黛拉,确认那孩子的安全。而她似乎也不屑于在公开场合让我出洋相,因此在向我简单告知了伤者的所在和大致状况后,便不再搭理我。
我在外科的急诊观察室内找到了艾丝黛拉。所幸和之前我所担忧的不同,她的伤势并无大碍。我冲进房间时,她还在津津有味地吃着一种拥有黄紫色外皮的球形本地水果。相比我在庆幸之余的意外感觉,当事人本身反而显得更加诧异。
“我只是不小心从山坡上滚了下来,擦破额头,扭到了脚踝。”她说,“可能还有点儿肌肉拉伤,但其他人很紧张,所以我就被送到这儿来了。”
艾丝黛拉表现得不以为然,我险些就相信了她,只是稍后我从主治医生和同组的其他年轻人那里得到的消息和她轻描淡写的说明完全不同。
实际上艾丝黛拉失足跌落的地方是一处极端陡峭的悬崖,海拔超过20000英尺。假如没有登山绳的保护和同伴们的全力救助,我现在甚至无法见到一个完整的她。据说当时她走在队伍的最前列,在通过一段狭窄且倾斜的山腰平台时不知为什么突然失去了方向感。尽管同队的人在事发前数秒已经察觉了她的异状并大声提醒,可她却聪耳不闻地继续前进,直至偏离了安全路线,一脚踏空。她的错误几乎导致一起灾难——因为所有人都以腰间的安全绳相互连系。但她们的运气不错,担任小组领队的刘辰处于艾丝黛拉身后的位置,她及时抓紧了绳索并将登山镐插入岩缝,在避免艾丝黛拉继续下坠的同时也挽救了小组内的其余4人。
在被大家拉上来以前,艾丝黛拉至少有1分钟处于悬空状态,所受的伤虽不严重却也不像她说的那样简单。正如瓦伦汀娜先前告诉我的,她的身体部位有多处挫伤,额头需要缝针,脚踝肿胀以至于暂时无法独立行走,左侧肋骨也因为遭到了岩壁的撞击而出现了多处不同程度的轻微伤。万幸的是,为了防范每年春冬季节都会“光顾”本地的雪灾,中国陆军在鹅谷雪山附近的狮泉河地区驻有一支旋翼机中队。在军人们接到刘准将的紧急联络后,这个墨西哥姑娘成了她们在今年第一位转移出山的“难民”。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件事都是艾丝黛拉自己导致的。如果她不那么大意,一切麻烦都能避免。在登山和攀岩领域她绝不是新手,因为走神而失足坠崖,就和有着10年以上经验的工程师竟然会在实验里算错小数点一样滑……
好吧,我得承认自己没有资格在这方面教训她。
但刘的立场就完全不同了。待年轻船员们返回临时驻地,医院中只剩下我们,她就立刻露出“本性”。艾丝黛拉和我都被以非常严厉的措辞加以训诫,尤其是我,不仅因为抛下美娜多方面的重要事务而遭到指责,还由于对艾丝黛拉“过于宽容”的教育方针而备受质疑。也许在刘的价值观中,这些都是事实,坦率地加以指出是她身为长官的权力。就像热衷于在孩子犯错时也“召见”监护人大加鞭笞的校长——我碰巧就知道那么一个——那样,认为自己的行动无懈可击。然而我天性反感其他人干涉我的做事方式,无论是在实验室中,还是在教育孩子时。
故而我不假思索地拒绝了她希望我马上折返的要求,表示自己已经获得了共同管理委员会的批准——事实上还没有——在象雄滞留到能够带着艾丝黛拉一起返回美娜多为止。我自作聪明,以为刘会因此喝令我立即和孩子一起滚蛋,而那样一来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是吗?那么,摩根博士,妳最好去城里的酒店订一个长期套间。因为这次训练还得继续,就算一切顺利也需要1个月的时间。”刘对我发出冷笑。“虽然现在是旅游淡季,但日喀则可没有四星级以上的酒店。想在这里探索生命真谛的美国人,最好先学会怎样适应环境。”
她的话简直要让我以为自己已经在强烈的高原反应下产生了幻听。“继续训练?可是她的腿根本走不了路!”
“那并不是偷懒的理由。”刘毫不让步,“在月球上她会面对更复杂的情况,任何人都没法指望当同伴处理危机时自己却能袖手旁观——只因为瘸了一条腿。我会安排她处理训练营里的勤务,那样门德斯小姐也将有充裕的时间来反思自身的错误!”
我想过要抗议,但就在我为了找些能够清楚表现态度又不至于激怒对方的词而苦思冥想时,艾丝黛拉却主动地接受了这样的安排。我知道她的想法,年轻人往往把临阵脱逃视作一种耻辱。
这并没有使船长露出宽慰的笑容,不过她的“训话”也就到此为止了。鉴于主治医生仍旧主张艾丝黛拉应当获得系统的治疗并卧床休息,船长允许她留在医院,暂时只做些文件和联络方面的工作。待医生们最终确认她的伤势不会恶化,再去训练营地所在的革吉县与其他人会合。
我被禁止进入训练营,理由是我既无野外生存能力,又曾经患有呼吸系统类的疾病,只会拖累艾丝黛拉、妨碍船员们的训练。刘继续行使着管理者的权限,我对此无能为力。尽管她同样不会干涉我待在溪卡兹的事,但显而易见,在艾丝黛拉返回营地后,我的留下也就彻底变得毫无意义了。
“月桥”计划因为社交活动而出现的暂时停摆不会持续超过24小时,在美娜多还有大量事务需要我去完成。刘必然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她断定我的“骚扰”注定无法长久。
她是正确的。
在稍稍平静下来以后,我同样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中实在有着太多欠缺理性的部分。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影响着我的判断、使我在牵扯到艾丝黛拉的问题上很容易就会失去对情绪的控制。我开始担心刘是否会因此迁怒于碰巧也犯了错的艾丝黛拉——过去我最想避免的状况。
理所当然地,我最好选择尽快离开。然而此时性格上的缺陷又开始作祟,正如艾丝黛拉不愿意逃跑,“撤退”也被我视作是对刘的投降。再者我的孩子确实受了伤,无论作为事实上的母亲、导师,还是法律意义上的监护人,我都有义务陪伴着她。
于是,在此后的一周内,也就是艾丝黛拉住院观察期间,我同样留在了溪卡兹。从小姐尽可能地为我在城内最好的乔穆朗宗酒店中订了房间,整洁的环境与良好的采光、精致且独特的饮食、宽大的双人床、24小时热水供应与流畅的网络服务,还有套房外带的小办公室用来处理公务,远比刘在那些恐吓之词里所暗示的要好得多。我每天都在医院里花6个小时照料艾丝黛拉——其实中国医生和护士们做了全部必要的工作,然后回酒店利用网络通讯指导实验室的工作、参与委员会的讨论。
达瓦拉姆博士对我在这一周的缺席并没有任何不快的表现,相反她还支持我的决定,为我在象雄省的生活提供了诸多帮助。也许她同样说服了刘,在随后几次病房里的“不期而遇”中,船长对我的态度似乎不再像最初那样生硬和充满敌意。她还送来了一些艾丝黛拉留在生存营地中的行李,还有瓦伦汀娜的一封手写短信。忠实的红山羊在祝愿艾丝黛拉早些痊愈的同时也为自己无暇抽身而表示了遗憾。小耗子在收到信后的情绪立刻高涨了许多,看得出,这对她意义非凡。
高原的冬季虽然多雪,却也不乏晴朗的日子。富有当地特色的玻璃暖房在医院建筑中得到了体现,为需要休养的病人们提供了晒太阳的最佳场所。在午饭后用轮椅推着艾丝黛拉前往暖房享受阳光的那半个小时,成了我一天中最为放松的时刻。我们总在交谈,仿佛过去对彼此都有着太多的积欠,无论怎样弥补都很难感到满足。自“月桥”计划开始,不,应该说从年轻的探险家们踏上朝着月球进发的第一步时起,我们就鲜有当面交谈的机会。这次事故意外地让艾丝黛拉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而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都不会浪费这宝贵的时间。
艾丝黛拉向我讲述她在训练中所经历的见闻趣事,我则告诉她“钱学森”的最新进展和发射中心内的生活。相较于她那些绘声绘色、妙趣横生的故事,我说的那些都会显得单薄、单调,例如某月某日安装了哪些部件、某月某日进行了何种实验、某月某日与某位同事发生了技术方面的争论……完全就像一篇记录在黑白打印稿上的流水账。但艾丝黛拉却说她喜欢听到我声音,那能让她觉得回到了过去,回到了我们一起生活在帕萨迪纳那栋临街小房子里的岁月。
“我真想一直保持现在的样子。”艾丝黛拉对我说。“和妳待在一起的时候,摩根博士,所有的疲劳和烦恼都会逃走。”她还要我别把这些话告诉瓦伦汀娜,“我不想让薇尔太羡慕”。
而我也很想告诉她,每当她枕着我的肩头聆听我朗诵那些诗句时,我会获得比将飞船送入太空更多的充实感;或许比起实现那些涵盖着人类伟大梦想的成就,被一个女孩所依赖着的人生,才是我更想要的。
不过我什么都没有对艾丝黛拉说。虽然是肺腑之言,但我更担心这些话会让我显得软弱,同时消磨年轻人的斗志。事情已经进行到了关键的一步,探险家需要的是激励,而非挽留。
我们在医院中度过了这个有点儿特别的圣诞节,以及新年,完全出于无奈,却也很快乐。这段日子是那样地幸福,以至于我险些重新开始构思几个科幻故事,并把它们念给艾丝黛拉听以弥补我在闲聊中的乏味。幸好我最终打消了这个不可靠的念头。艾丝黛拉已经是位优秀、严谨的工程师了,她不会喜欢那些荒诞不经的想象。
一周结束时,军医们为艾丝黛拉做了详细的检查。事实证明她恢复得很快,除了尚需要一支拐杖作为临时辅助以外,其他受伤处均已无碍。刘在查看了医院的报告后便下达了命令:艾丝黛拉必须立即归队。1月2日上午,在从小姐为她办理完出院手续后,一架中国陆军的旋翼机将孩子从我身边带走了。
与半年前出发到哥伦打洛基地去时不同,她拥抱了我并且平静地登上飞机,没有吵闹着撒娇不愿离开或是用说笑的口吻告诉我“一定会越狱”,令满心期待着能够重温这有趣一幕的我暗暗遗憾了几番。只是作为指导者,我同样应当为年轻人的成长而感到骄傲。
回到“阔别已久”的美娜多,所有的事似乎也都很快重上正轨。
露易丝实践了她的诺言。即便无能的我没法为她带回那颗小星星,金发朋友还是一直等待着我的归来。她甚至成了那个在机场捧着鲜花迎接我的人,我们俩本该扮演的角色彻底颠倒了过来。不仅如此,露易丝为我做得更多。见面之后她向我展示的第一件礼物,就是那枚镶嵌着2克拉黑金刚石的勋章。
“我告诉过她们:我并没有从妳那里得到代理权。可中国人还是坚持由我来替妳出席仪式,然后接受勋章。”露易丝得意洋洋地向我唠叨,“皇帝亲自把它挂在了我的胸前。可我不喜欢上面的乌龟图案——妳知道的。说实话,我宁可要一枚她手上的戒指……那些大宝石几乎戴满了她的每一根指头,哦,对,除了左手的无名指……顺便说一句,那天我穿了妳的裙子,就是妳放在床上、海蓝色的那条。它非常适合我,连中国人的皇帝也都称赞它的漂亮和做工!妳的眼光过去怎么从没这样好过?看来多参加些上流社会的社交活动对妳很有好处。”
幸好在她谈论这些时从小姐因为去取我们的行李——象雄省总督和溪卡兹市政府赠送的200磅各类土产——而不在附近,否则我一定会更清楚地感受到作为一条寄生虫的羞愧。
我把勋章送给了露易丝、向从小姐归还了她的礼服和仿制珠宝,感谢了她们的帮助,也发誓要改变自己冲动和缺乏生活常识的弱点……虽然我对这一愿望的达成其实并没有抱太多希望。
继续在美娜多停留了1天后,我的金发朋友返回了加利福尼亚。
我们依依不舍,但成年人始终承受着一种名为“工作”的诅咒,仿佛能够永远享受生活的学生时代早已远离了我们。而且,JPL目前的麻烦也不小。露易丝告诉我,NASA已经开始试图从加州理工的手中完全夺取对实验室的控制权,那样他们就能更容易地利用甚至出卖JPL在许多领域的专利以及核心技术,使NASA在完全转入商业模式时拥有更多的资本。显而易见,一脚踢开史东之后,威廉姆·坎伯尔一伙和他们背后的阴谋集团正在竭尽全力地为自身谋取利益,哪怕他们的所作所为实际上正在毁掉美国仅存的太空事业。
我为此怒不可遏,几乎想要再发起一场科学家们的抗议。可露易丝却不赞同,因为那对“月桥”计划没有好处。就算已经“长出龙鳞和尾巴”的NASA对中国这条真正的巨龙无能为力,谁又能保证坎伯尔和他的政客叔叔,不对抗议参与者们仍留在西半球的家庭造成威胁呢?
别太冲动了,伊尔莎,妳总是这么提醒过自己的。
“妳的工作是安心地把孩子们送上月球,亲爱的火箭公主。”露易丝在上飞机以前说,“而我会守住我们的家,直到妳回来为止。”
这是她第二次向我作出承诺了,无论在什么时候,她的话都能够令我倍感安心。
露易丝没有再向我透露更多关于NASA和JPL现状的细节,不过直觉告诉我,卑鄙的家伙不会如此轻易就得逞。因为即使洪水滔天,也还是会有一些人因为不愿逃走,而勇敢地选择战斗。
很快,美娜多城与航天中心又回到了我所熟悉的平静状态。所有工作都在顺利地持续推进中,科学家和工程师们会遭到的外来干扰少得可以忽略不计。当新年前后的社交活动宣告结束、重要人物和大部分军队从这个小小的南方岛屿上撤退,会给我们造成麻烦的,似乎也只剩下了雨季的潮湿和驱虫药水的味道。
我的助手们将授勋仪式的现场影像和“钱学森”号安装第一台VSI引擎时的画面存入一块用激光刻着我姓名的记忆晶体,作为从溪卡兹平安归来的礼物送给我。我在感谢她们的同时也努力说明,那座高原山城即不像美国人传统印象中的西藏地区充满了所谓的神秘感,也不是各种幻想故事中有“雪人”出没的恐怖荒野。那里的城区虽小却相当现代化,以佛教为主的古老文明也得到了最妥善的保存。
可惜其他人似乎并没有真正理解我的话,她们仍旧提了很多关于“香格里拉”的问题。
讲究礼数的中国宫廷在当月再度给我发来一封书信。在这篇依然采用亲笔方式写就的文字中,皇帝向我表示了未曾会面的遗憾、对艾丝黛拉尽早康复的祝愿,以及因“月桥”计划进展顺利而欣慰的心情。她还提到了露易丝的“落落大方”和“端庄典雅”,称赞金发朋友“知书达理”。我几乎要为这样的描述哑然失笑——倘若当我读信时从小姐并不在场的话。
露易丝曾在加州理工同时参加过3个舞台表演类学生社团,天晓得她有多么会演戏。
之后时光飞逝,忙乱的日子容易让人忘记时间,安静的日子则总是过得更快。我在美娜多度过了第一个中国新年、经历了1次久违的小规模实验室事故、在控制中心内观看并指导了第二台飞船主发动机的发射、参与共同管理委员会的讨论并商定了“月桥”以外其余总计6座附属基地的建造选址、在从小姐的耐心教导下平生首度学会了扬州炒饭的烹饪技巧,然后将这一成果通过手环投影向露易丝和孩子们进行了骄傲的展示。
充实的生活让我对未来的信心前所未有地坚定。当2088年的早春时节随着第一朵茑萝在鹿角露营区[注1]的灌木丛中的绽放一起到来,遥远的北苏拉威西土地上,我们的月球定居计划也迎来了新的进展——
俄罗斯人和欧洲人同时提出了加入这一计划的申请,希望能够分别派遣10人左右的定居组成员参与到飞船的运作和“月桥”的建设当中。在原先的“阿尔忒弥斯”计划中,欧洲一定程度上扮演着合作方的角色,并计划为飞船提供空间站作为备用港。一年前的“圣诞节袭击”后,她们自身的太空计划几乎都处于停滞状态,搭上“钱学森”号的“顺风车”是最好的解困途径。联合国也再次发出呼吁,希望人类社会的四大强国能够携起手来,以此为契机创造没有争端的未来。
华盛顿对此反应冷淡,显然不愿让新的竞争对手挤占本就不算宽裕的资源。但因为中国方面在一开始就予以了积极的回应,美国人最终在能够取得相应补偿的前提条件下同意了莫斯科与法兰克福的参与。而条件之一就是让英国人也能加入进来,派出6至10人的小组一同前往月球。当然,白宫和国会都绝非慈善机构,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增加美国在共同管理委员会,以及“新世界”中的盟友。英格兰有限的国力使她们很难作为一支独立队伍、运作一处专属基地,最大的概率下,“托咪表姐”[]会成为美国亲戚们的附属品,其存在无疑将弥补美国在月球上的竞争力不足。
但这些政治问题从来都不是科学家和工程师们需要关心的内容,有理由被纳入到参考因素中的只有技术数据与对合理性的论证结果。
理论上“钱学森”号的最大乘载量可以达到200人,因此我们无须担心这新增的2、30位乘客是否得待在货仓里。且一般情况下她们中的大部分人并不会真正参与飞船的操纵,所以训练周期也可以大大缩减。她们的加入也将在一定程度上缓解“月桥”计划后备人手不足的状况,使得未来的定居点建设能够在规模和效率两方面都得到显著提升。工程部门预计,在现有的物质储备情况下,原先计划中必须留至第二阶段才能开始建造的月轨空间站,可以提前到定居点主体完工60%的时期就进行核心舱的发射和组装,而用作通讯中继系统的“阿尔忒弥斯的项链”——由36颗同步轨道卫星组成的环月球信号传送网络,也有望提前设置完成。
总而言之,我们对新来者表示了相当程度的欢迎,只要那些英格兰人不把她们的菜谱也带去月球就行。
就这样,在2088年的3月,“月桥”计划已经囊括了人类世界全数拥有重要影响力的国家。艾梅丝妲·马米科尼奥格卢秘书长在联合国大会的发言中为此感慨:这颗星球的历史上过去从未出现过如此充满希望的景象。
气氛令人鼓舞,我们的工作也得以更加顺利。假如一定要在这样近乎完美的日常中挑出几点瑕疵,那或许就是我与艾丝黛拉之间的“每日晚间阅读会”,已经至少有2、3个月未曾举行了。
刘是位非常注重计划性的指挥官,她也讨厌在“必要”以外浪费时间的行为。因而,在结束了新年期间的高原生存项目后,2月份,她就带领船员们前往图巴塔哈环礁[注3],进入已经完工并通过了所有技术测试的水下模拟基地,开始第二阶段的训练。期间除了曾在美娜多机场来过电话同我短暂交谈外,艾丝黛拉她们几乎处于完全与世隔绝的状态。
我自然渴望能够听到她的声音、知晓一切和她有关的消息,但对于这群年轻人,训练和学习必然需要被置于当前的首位,在通向梦想的道路上,懂得取舍的人才更容易收获成功。
我一直耐心等候着她的归来,就像露易丝在帕萨迪纳守护着我们的家那样。艾丝黛拉和瓦伦汀娜所在的1号与3号小组是第一批进入模拟基地的,按照教育部门提供的方案规划,她们的训练课程预定在6月20日结束,已经完成考核的人将返回哥伦打洛基地,并获得1个月的假期用于休息和调整状态。这使我无比期盼,思索着也许能够有机会和艾丝黛拉一起暂时返回加利福尼亚,用一次跨越北美大陆的暑期旅行来弥补露易丝之前的遗憾。我还打算将旅行的终点定位在佛罗里达,我们将搭船前往萨尼贝尔岛,探望休养中的阿莉娅。再次见到活泼可爱的“孙女”们,一定会令慈爱的“老祖母”感到高兴。
然而,过早计划的结果就是我在接下来的时间中简直度日如年。即便没有模仿被判有期徒刑的犯人,用陶瓷碎片在墙上刻划出为刑期倒计时的符号,我也会忍不住每天都去查看手环上电子日历,为翻过的每一天窃喜,为上午之后还有下午而愤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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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位于洛杉矶国家森林公园区域内的一处著名露营地,以较高的海拔和更凉爽宜人的温度而著称,是南加州地方许多风景步道的起点。
注2: 托咪(女子名) 是Tomasina 的昵称,亦作 Tommie或Tommye。此处是对“汤米表兄”进行的调侃式异化。Tommy原本是男子名Thomas 的昵称。该词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被用来指代英国军队中的一切士兵,法国和英联邦士兵用“Tommy”形容英国士兵。“Tommy”一词是从Tommy Atkins演变而来,后者在很长一段时间中都是英国士兵的代名词之一。
注3: 位于巴拉望岛公主港东南181公里苏禄海中的珊瑚环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