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當Hermione僵硬地站在門口左顧右盼，找尋熟人的身影時，Pansy一眼就瞧見她了。

那頭蓬鬆的棕髮被打理得格外柔順，梳成簡單的髮辮，輕輕搭在肩頭。一襲銀白削肩晚禮服襯托出纖細的腰線和精緻的鎖骨，前短後長的垂墜式裙擺隨著她拾級而下的步伐輕輕晃動。

Pansy含笑望著Hermione。

這身素淨典雅的裝扮很適合她。

不過，最可愛的還是她臉上有些驚嘆、卻還是強作鎮定的神情。

棕髮女孩緊抿著唇，一步一步走下台階。冰雪凝成的枝椏被裙擺掃過，引起花兒一陣輕柔的顫動，纏捲在枝頭的深藍緞帶輕輕拂過她的胸口。

這時，一直凝視著Hermione的Pansy突然輕輕倒抽了口氣。

她不敢置信地望著藍色漣漪在銀白的緞面上蕩漾開來，像一顆小石子落入湖裡，激起陣陣波紋。

墨綠的緞帶掃過，Hermione的腰間便綻出一枝新綠；嫩黃與嫣紅的緞帶拂過，鮮麗的花兒便悄悄綻放在裙擺。

人群間起了陣小小的騷動。開始有女孩注意到Hermione不同尋常的禮服，發出或羨慕或忌恨的尖叫與嘆息。

Pansy沒注意到這些。她只是直直望著Hermione。僅存的理智與自尊心迫使她停在原地，擺出從容不迫的姿態。

她只能等待。等待棕髮女孩來到她的身邊。

萬分焦灼之間，Hermione逡巡的眼光終於轉到這個方向。那雙棕色的眼眸不偏不倚對上了Pansy，原本滿溢著緊張的神情瞬間亮了幾分。

Hermione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以一種與她身上的禮服極不相稱的姿勢向Pansy的方向急急走來。

如果是平常，任何一個人穿著晚禮服做出這種粗魯笨拙的舉止，Pansy肯定會為那人感到羞愧。

但那是Hermione Granger———這女孩穿什麼、符不符合禮儀規範根本就不在Pansy的考慮範圍內。

她就是她。無論如何都耀眼得像太陽。

她提著裙擺奔來的樣子讓Pansy想伸手接住她，像接住一隻輕靈的飛鳥；那靈活躍動的腳踝讓Pansy聯想到童話裡狡黠機靈的小山羊。更不用提那抹靦腆的微笑了——Merlin在上，Hermione之前看到她的時候可從沒有這麼開心過———這讓Pansy的心口一陣緊縮，陌生的酸澀湧上心頭。

「⋯嘿，Parkinson。」

回過神來，渴慕的人兒已站在她跟前。

不同於以往的落落大方，這種場合明顯讓Hermione不太自在。她手足無措地拉拉衣角上不存在的皺摺，白淨的面頰飛起一抹薄紅：「⋯呃嗯、要不要一起去喝杯酒⋯或吃個東西什麼的⋯我是說、我不太擅長跳舞，妳那天也見識到了⋯」

Pansy好笑地看著Hermione試圖閒話家常。這女孩明顯缺乏約會和跳舞的經驗，但Pansy心知自己也沒什麼資格嘲笑對方———不知為何，明明早已身經百戰，在這Gryffindor面前，她的心卻軟得讓人害怕，彷彿輕易就能被碰傷。

「很棒的提議。」

Pansy柔聲道，將Hermione從尷尬的處境解救出來。

「聽說今年他們調製了冰雪女王，這可是往年沒有的、專屬於精靈的調酒⋯我們來嚐嚐？」

黑髮女孩的應和讓Hermione稍稍放鬆了些。

她太高估自己對人群的忍受度了———事實上，Promfey夫人在一開始就提醒過她，性別覺醒的第一年盡量不要去人多的地方。而現在放眼望去，場上也幾乎看不到任何Omega，少有已被標記的也緊緊跟在伴侶身邊。

Astoria早就宣佈她和Mia要留在宿舍辦一個屬於她們自己的派對了。想起今天早上她朝氣蓬勃揮舞著小拳頭，大喊：「衝啊！Mione！！征服我們的潘女王⋯！」Hermione不禁苦笑。

衝什麼呢。沒倒下就不錯了。

踏入會場的第一秒，充斥整個空間的信息素就讓她噁心得想吐。這感覺像是一百罐風格各異的香水打翻在舞池中間。

慾望的味道。

Pansy凝視著在眾人環伺之下不知所措的女孩，彎腰從精靈的托盤上拿起了一杯酒。

「敬聖誕。」

「敬聖誕。」

捏著酒杯的手有些顫抖，Hermione垂眸盯著冰藍色酒液。細碎的雪花緩緩飄下，落在液面，結成小小的冰河。

冰河的另一側，隔著清透的玻璃，是那雙模模糊糊、搖搖晃晃的黝黑雙眼。帶著笑意的。深不可測的。

她有預感，今晚會發生一些事情⋯但究竟是什麼事呢？是好是壞？她自己也說不明白。

遠遠望過去，已經找不著Harry和Ron的影子了。過去每一年他們都笑鬧著一起度過，而今年——今年Harry終於能和Malfoy一起參加。她身邊也有了Parkinson。

倒不是說她不喜歡這樣。

只是這個世界———這個充滿信息素與階級與隔離與奢華排場金貴絲綢的場合———似乎不屬於她。

往年總歸是溫暖嬉鬧的，充滿燭火的劈啪聲響、布丁、巫師棋、亂七八糟的惡作劇。而今年⋯哦，今年的耶誕就如同身上涼滑的綢緞、眼前耀眼的女孩，如同這整個美麗荒蕪的雪白佈景，無法被搖曳其中的燭火照亮⋯⋯

如此溫柔、如此冰冷、如此遙遠——如此無可救藥的寂寞與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