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作者:LOOKINglass
更新时间:2020-11-12 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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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卫看见迎面走来三个酒鬼,没好气地叫他们赶紧滚开,撒酒疯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重点高中你们懂吗?奶奶的看看你们这些熊样,也不自己照照——你妈的你才应该自己照照,金凰儿跳起来骂他,文具店,水果摊和发廊的人把两只手吊在荷包里,走出各自的门口笑眯眯地看。以向吼着,跟着起哄,门卫三两下卷起袖子,脸红脖子粗地指着学校门口的红榜,多么不得了一样。“爷爷我要不是来送学生上学都不会来你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呸,多大点儿官啊?”一时间变成了热闹的三重唱,什么“西班牙的名花”,什么“伯爵的新欢”,这样文雅的,遮遮掩掩的说辞是没有的,爷爷奶奶的全满天飞,听得莫女也逐渐难堪,紧紧挽着马上要猛地冲出去的金凰儿的手臂。喊号子似的,那门卫也要呼朋引伴,满头青筋地闯进门卫室去寻一杆防暴叉了。那明晃晃的杆子顶着根张牙舞爪的月牙儿,让他拿,让他拿!金凰儿把手上的镯子往后刷,刷到能完全箍紧的高度,老娘打娘胎里出来还没怕过谁,嘿!以向本就做贼心虚,看到几个穿保安服的心里发慌,清醒过来,对金凰儿说,你这样为她出头,怕不是要害了她,也不等金凰儿回答,和莫女对上一眼就把她拖走。金凰儿听了那句话,也认同起以向来,碍于面子,还是一边被倒拖着一边又蹦又跳,足跟擦着地面,往地上吐两口唾沫。你这又何必。莫女皱着眉,还是拿冰冰凉凉的手摸着金凰儿发汗的脸颊,让她好消消气。你看你吗呢狗杂种?以向回头冲跟过来看热闹的紧身裤年轻人骂着,再笑老子脸皮都给你们扯下来,片成猪头肉在你妈的坟头喝一杯。说罢一脚踹过去一包垃圾,把那两人留下的一地瓜子皮掀得飞起,甩出一地辛辣味道的陈年老汤。

“罢了,本来就是……我们喝太多了,又过了时间,自然进不去。”莫女双手搭起一间小屋子,捂住自己喝的红红的脸。

“弄得和天王老子的凌霄大殿一样,还不允许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老娘到哪里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奶奶的。”金凰儿一拳捶在墙上办证的“办”字上。

“你也是,既然要赶着上学怎么还和我们喝作一团。”以向白了莫女一眼。

“真不厚道……”金凰儿头靠在了墙上,脑袋十分沉重似的,低低骂回以向。“你就说说这能不能进去吧!”

“算了……”莫女被以向这么一说,凭空生出许多愧疚。

“能,当然能!”以向突然大声说,“你叫我两声以向爷爷,向我磕个响头,这主意啊没准就咕咚掉我脑袋里了。”

“去你妈的,没跟你贫。小妹妹,有什么后门没有?”莫女直摇头。“咱们翻墙进去。”金凰儿说。“妈的,不就是翻墙嘛,今天一定要进去,要不然不痛快!”她咬牙切齿道。莫女突然有点想要踮起脚摸摸她的脑袋。

“噗,您知道哪儿可以翻墙么?一步跳人家楼顶上啊?”以向说的对,除了正门的围墙,学校四周大多是楼体,一楼是租出去的商铺。

“你知道你就别光在这儿屁话了,赶紧带路!”金凰儿抬起脚假装去踢以向的屁股。

推土机还未开过,一切都是未经规划的样子,乡土原本应该具有的形状,低矮的石棉瓦和灰水泥墙砌着的民居埋在阴冷的树影深处,阳光一照地上的洗衣水打呼噜做起彩虹色泡泡的梦。他们看见某只肥厚而白嫩的手从窗户里伸出来,往窗子外挂了条肥大的变形的松松垮垮的三角裤,不约而同地隐隐地笑,像是一群痉挛着的人。以向带着她们在学校背后的城中村里往上坡路走,望着高高的学校水泥墙上成排的冲天扎着的五颜六色的玻璃片轻蔑的笑,坐在四角高低不一的盘出油的藤椅上的痴呆老头也望着过路的他们笑。“一到下午那边的电线塔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黑点儿……你猜是什么?”他问金凰儿和莫女,“全都是麻雀,好家伙,我这辈子都没在别的地方见过这么多麻雀。”

“真的吗?”莫女的眼里闪出光。

“真的,味道真他妈的不错。”以向咂咂嘴,好像还十分回味,莫女的脸色沉下去,不和以向讲话了。灰头土脸的小男生们脖子上系着薄如纸片的红领巾,背后背着印了奥特曼的书包,三两人在一块水泥地上摔卡片。规则是这样:立起卡片朝别人放在地上的卡片摔打,只要成功的让地上的卡翻过面来这张卡就归赢家所有了,一般是你一轮我一轮的回合进行的,偶尔也有赢家连着进行几回合的玩法。事实上卡的重量越重,印刷质量越好就越容易摔的别的卡翻面,而自身更不容易被打翻。以向饶有兴致地观望了一会儿,那三个脸上挂着鼻涕,掏出寥寥的几张圆形卡片,一脸败相。

“没看过人摔卡啊?带路赶紧的。”金凰儿催他。

“你知道怎么玩?你挺懂啊?”以向摇摇头继续前进,没忘记呛金凰儿几句。

“赢好几百张卡了,腻了。喜欢的闪卡都重复好多张了。好像有小学生还告诉我这里面印的人是什么超进化数码宝贝,还叫我没事儿去他家看动画片,他们家刚买了电脑,那得意样儿,嘿。”

“等等,你一个大人和小孩儿摔卡?”

“怎么了,还不让我玩儿啦?”金凰儿叉起腰得意地说。以向只是一个劲笑,笑一会儿,指指金凰儿,又憋不住又弯下腰大笑,笑得声音沙哑,眼泪都掉出来。“你呀!”

“欺凌幼小。”莫女幽幽地说着,给以向听见了,笑得更欢。

“就这儿。”以向指了指一座黄色外墙的两层楼的平顶房。他们是一直沿着学校的外墙往上坡路上走的,而这间屋子死气沉沉,防盗网里面的窗子浑浊的像是老人的眼睛。没人知道这间屋子属于谁,用来干嘛,以向觉得它绝妙的地方在于它一二层都有着的空调外机:按照风格也罩上防护网。他以向又不是来偷空调的(虽然曾经动过歪心思),偶尔踩着外机爬上楼顶撒撒野,看看楼下正对着的操场上夕阳下训练着的出一身汗浑身腻着光的体育生,太阳把他的脸晒得通红。“小凤凰,你可别摔下去了。”他首先踩上去,抓着二楼的空调罩子往上爬。

“就这?你把你这劲头拿去关心你奶奶吧。”金凰儿常带着醉态,动作却十分敏捷,一蹬腿就跨上去,只一勾住头顶的栏杆就把自己拉了上去,臂力惊人。“滚滚滚,还伸出个手,谁瞧不起谁啊,黄鼠狼给鸡拜年?”金凰儿上来时都不喘口多余的气。

“你是凤凰还是鸡啊?”金凰儿气的打以向的手。

“小妹妹,你可以吗?”两个脑袋从楼顶探出来,接着便是两只胳膊,一只白白净净像女人的,一只歪七扭八地垂着各式各样的金银镯子。莫女估摸了一下高度,深吸一口气跑步起跳,脚下突然发软,那两只胳膊还是毫不含糊地抓住了她,一只提着领子,缚住了她的胸膛,冰凉的风把她的发丝往脖子里赶,另一只燥热的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丁零当啷地响。她差点把鼻子碰到墙壁上,蹬着,用空出来的手去推,把面前的墙踢远,踩在脚下。楼顶中央有潭深黑的积水,被天色映照成龟裂着的惨白,四周开着鸟粪打下的苍白的花,红红绿绿的燕京啤酒站在不远处的墙壁上,排列整齐,腹中空空,像朝天开口吼叫的士兵。学校的操场就在另一边的下方,有一团蓬乱的草丛在下方迎接他们,还有花花绿绿的雪糕纸,烟头和用过的卫生纸。“信我,摔不死人。”以向指了指旁边的歪脖子香樟树,“爬树会吗?”

“这鸟学校看着还挺大。”金凰儿凑到楼边眺望。地块被划分成不自然的红色圆圈和绿色方块,反射着焦臭的味道死的光,原本那块人工草皮作为足球场场地大小实在是过于寒酸,却一次性地在那块小小的地方放了六个球门上去,像是摆阔的土鳖。被刷成全白的龟裂的墙上刮着抽象的运动画,无论是金凰儿还是谁都要去费一番心思猜猜上面的火柴人在做什么运动,并且是无奖竞猜,不忽视掉的话就得为此劳心劳神。那空城里的穿荧光橙色背心的人是唯一的孤魂野鬼,一把竹条扫帚寂寞地梳着。金凰儿想,咱们要是下去,不也是这死城里的野鬼啦,一屁股坐在楼边。

“现在几点了?”莫女问了一句。她的声影总是轻轻软软的,金凰儿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就把它给吹跑了。她垂下脑袋,冷风使她原本就在疼着的脑袋更加痛,里面装了一个烧的通红的锅炉,一对儿碰撞着擦出火星的齿轮快要飞出去。不要问几点了,也不要照镜子。那方污水纯净地龟裂着,裂痕缓慢地向西南爬,一口常摔打的,裂开的,坑坑洼洼的白锡锅扣在天上,她猛地抬头去看,尽管眼睛是闭着的。莫女的叹气声被回旋的风吹地巡游一圈,冰雪般消融。她坐在了金凰儿的旁边。金凰儿在她尘埃满地的记忆中回想到一个白嫩且柔弱的南方女孩坐在她的桌边,还想起甜腻的牛奶味洗发水,被太阳晒得脱胶,散发出苦味的,片片剥落了蜡黄色漆的木头。

“看!”蹲在楼边的以向突然站起来,风一吹就要掉下去,或张开双翼起飞。他朝着西边墨描似的黑色电塔打着呼哨。成群的墨点在黑色丝线似的细微的电线处蠕动,上蹿下跳。麻雀就是那副样子,无论在哪里都灰头土脸的,见缝插针地落,见缝插针地活着。小,不显眼,叫声一般,鸟叫还能在现代人的耳朵里听出什么花儿来?登不上流行摇滚古典蓝调的大雅之堂。即使如此,稚嫩的心还是爱着他们,就像孩童小心翼翼地把雏鸟放回高处。她的目光捧着那些黑棕色的团子。

“你喜欢鸟儿?”金凰儿问她,她认真地点头,幅度很满。“真好。”她也说不清好在哪儿,只是笑,含而不发,一轮被拉起的薄薄的弯月,两汪忽近忽远的迷离清泉。她的笑容使脸颊逐渐饱满,被冲散的酒气使她散发着酸甜味的暖意,之后闪过一丝火辣的余劲。莫女猜想那也许是成熟的味道,像是烂在秋风中,发酵的莓果。她的脑袋里突然闯过一丝清冷的身影,挂满晨露的雪松。她喜欢她吗?很难不去喜欢面前的人,她原谅她,又生起自己的气,气馁,并懊悔。她烦忧时开始抚摸自己的头发,贴着脖子一遍又一遍地捋,分开的手指划破丝状的落叶与黑夜,时有时无地从破开的水波中瞥见条条贴身的细腻粉白。

“喂。”莫女伸出手,想拉扯金凰儿,但又不好意思碰她,于是就捞了一把她手边的空气,“你为什么要做……那种衣服啊。还说那种话……”谈到“死”,莫女的声音便低了又低,像是小气的吹奏乐手鼓不响的长号,发出“嘶啦”的响声。

“怎么,不好看吗?”金凰儿没有半分悲惧之色,仍是十分欢喜地问。莫女连连摇头,把金凰儿逗笑了。“每四千六百日就要做一件。如今算来……嗨,全然记不清了!那衣服有了,有过多少件,我全然不在意!你只要知道世上只有一个金凰儿便好了!”

“我不懂……”

“当然了,反正你年纪还小嘛。”金凰儿交错双臂抱在脑后,习惯性地向后躺,差点掉下去,张开胳膊很夸张地甩了两个轮回,莫女紧张地把她拉回来。一阵长的刺耳的铃声扳开了广场鸽的鸽笼,那些身穿白色制服的小人们圆滚滚的鸽子似的相互拥挤着左摇右晃,一瓶喷溅出来的药片。“现在要不要混进去?”以向问。“众目睽睽之下一跟头摔到他们面前么?”金凰儿戏言。

“再等等吧。”莫女说。那鸟学有什么好上的。这是不好的话,所以她只在腹中吐露一遭,脚尖会抱歉地点点地板,好像马上要行一个屈膝礼。术方会不会骂人呢?她努力地把愤怒的神色往术方的脸上去拼,把那张脸纸片似的揉皱,使眉毛头重脚轻,力透千钧地往她微眯着的盛着怒意的眼睛坠去,使她脸部绷紧,鼻梁无情地耸立着越发清晰直至万古,莫女认为那因为愤怒而出现的扭曲的皱纹,歇斯底里的嘶吼不会出现,这所有的表达对她的愤怒而言全然多喧嚣和多余,甚至疯狂,疯狂和术方是最不沾边的。沉默的青山看着你,青山沉默地看着你。莫女突然有些扫兴,只因为除了自己的回音那青山给不了什么答案。不讨厌,不讨厌是什么意思嘛,废话。告诉她不去上学了她又会怎么样呢?能怎么样,她术方真是一副天塌下来也不在乎的样子。她想到术方在乎的事情心里就发酸,因为她不在那儿,或者她也不清楚自己在此岸还是彼岸,为术方的缄默而埋怨。突然她又觉得自己有义务看护好金凰儿,一套爱屋及乌的逻辑,尽管金凰儿比她年纪要大,个头也高出小半截。莫女的眼神看得金凰儿有些不习惯,竟然也罕见地害羞,缩一下肩膀,吹起口哨看往别处。对以向而言她们之间是“女孩子的事情”,不多插手,眼神往田径场上飘,肆意议论着下面的人,让金凰儿应和他,踩着楼房的沿在空中乘风破浪着,偶尔拿出一支虚空的望远镜(其实就是两个拳头握成筒子重合着搭在一只眼前),像个船长,幻想着阿尔戈号与浑身橄榄油的健美的海格力斯。艺术的事怎么能叫下贱呢。

放在以前,术方绝对不会认为能痛快抽烟是一件人生幸事。婆婆妈妈的顾客和稀奇古怪的中西合璧的驱魔术已经不能让她感到烦忧,包里同时带着罗盘符篆桃木剑圣物十字架圣经约旦河的河水,任君选择吧!如果诚实地告诉别人,他们家里并不是闹鬼,而是下水管道出了问题,那些人不会感谢她,反而要怀着越俎代庖的义愤,要砸了这江湖术士的饭碗,故弄玄虚是对双方的尊重,就好像打假拳的也会行礼,象征性地反抗。算命?不不不,你可知道这要折自己十年的阳寿,而那一张张迷茫的脸背后是烂俗的七情六欲,想要抓着一片或救命或害命的稻草。他们要的是欧·亨利式的激励人心的智慧,并不要天命和真相。古时候有座仙山,凡有人去求他他就回应,那仙人有着让人心满意足的好神通,那山便被称作然山。故事似乎都是从山上开始,奥林匹斯,西奈,何烈,阿勒……她一个个地数,人头肩头皆是她的山头。她数到不氏时,心里漏了一拍,绘着白色山峰(或许有人认为那是倒着的红色两角王冠)的软装香烟刚扑通一声从自动贩售机栽下,她蹲下身,把手机夹在肩颈处,探出手臂往沟槽里摸。桃木剑戳着地砖,在她的肩膀后站了起来。“嗯。”她冷静地回答着,似乎她们家不见的不是一个大活人,而是被风吹走个塑料袋。班主任在电话另一头着了急。“她有没有和你联系?”“我知道。”术方答非所问。她知道她肯定不会被联系,又会很容易知道那塑料袋,氢气气球,别的什么,跟着哪阵妖风去了哪里。“你知道她在哪里?”“算是吧。”至少让她先抽支烟再去烦恼。她手指伸到包内,同时夹出打火机和卦签。

“我口渴了。”金凰儿对着凉风咂嘴,似乎是风把她嘴里的水分全吹干了。“小子,下去买点东西喝。”她朝以向划划下巴。

“不去,没看见小爷正忙吗。”以向把双腿伸出楼的外沿,摆着双腿,足跟把外墙砸出两个黑漆漆的印。“你怎么不让她去买啊。”以向用两个瞳仁指指莫女,接着一蹬腿,就只有眼白还瞧着莫女了。

“你在忙什么?”金凰儿没好气地转过身子,也把双腿放在外侧,“忙着发呆?”

“忙着发呆不是忙么?”以向一挺胸脯,很有底气地说。

“歪理,我越说越渴啦。”云层在天边处变薄,正徐徐坠落的夕阳的金光把天顶横向割开,刀子很快,鱼腹尚未滴出赤金色的鲜血,伤口的边缘被切出清晰而曲折的金色纹理,血珠状橙红暗自堕入深空直至天边紫红。霞将要来。

“我的脚好痛。”可能是某个恶毒的婆娘向她下了小美人鱼曾经中过的咒,每走一步都有针扎脚心之苦(没那么夸张啦)。术方!一定是术方,她最不希望莫女逃走了。她也转过身来,和他们一起朝着楼的外沿坐着,那样子看着还挺唬人,像个集体自杀现场。接下来莫女开始自证清白,右脚碰着左脚把鞋跟从左脚剥下,抽回来时看见以向慌忙捂鼻子,“我有用除臭剂的啦。”她把鞋子放到一边,纸船温柔地搁浅在干燥的岸上,接着从小腿肚剥下长袜,那长袜在穿着运动校服的女高中生中并不多见,她的脚心在夕阳下被照得蜡红,干枯的,不健康的颜色,确实使她受累。她在冷风中惬意地张开脚趾,捏一捏,好放松下来。等到她想要解放另一只脚时,左脚去剥右脚的鞋跟,只不过这次脚趾抓着,用力过了头,一声惊呼,右脚的鞋打着转儿就飞下去,好在没有滚到肮脏的草堆里,飞的很远,到网球场里滚了几遭。

“真远。”金凰儿叹着。“看来咱们还得先进去把它捞起来。”

“有了!”以向叫着,一躬身子,抽回双腿,就腾地站起来。“反正都要下去捞鞋,咱们不如都来比比,谁的鞋扔得远怎么样?输了的人……要请其他的人吃烤串,喝啤酒!”

“还得把我们的鞋子全都拿回来,哈哈,算我一个!”

“对,还得把我们的鞋都拿回来!”以向补充道。

“好吧……”莫女叹了口气。金凰儿连忙说小妹妹总是叹气不好,自个儿翘起腿连忙把鞋掰下来攥在手里,两脚一高一低地踩着楼沿,跃跃欲试。

“是一起还是我先?”

“丢丢丢,不差那点儿时间!”以向刚说完,金凰儿的高跟凉鞋就马上弹射到金色背景的天空中飞速打转,人形投石机靠着蛮力把它扔到百米开外的地方,炮弹似的砸在人工草皮上,往前滑了一小段距离。以向轻蔑地笑,满打满算的认为金凰儿要请客。他则从腰间发射,像是破空的长针,飞在空中的鞋子头也不颤,平稳地,顽固地往前扎去,直到快要落地才被扰乱轨迹,但如他所愿,它在地上翻滚,像一只轮子,在最后一段路程也发挥着十足的动能,一路向前滚着,把金凰儿的远远甩在后面。

“这也算?”金凰儿不满地嚷嚷起来。“咱们应该按照落地距离算!”

“那还怎么看啊?当然是鞋子最后被扔到哪儿就是哪儿了!金凰儿你可别想着耍赖!”

“谁——”还不等金凰儿争辩,“该你了!”以向催促着还没有动作的莫女。

“先说好,我现在可没有钱请你们吃烤串喝啤酒。”

“没事儿,你要是输了就先把咱们的鞋子拿上来,请客的事儿之后再说——”

“呸,你这小子欺负小姑娘!”金凰儿这时才插进话,劈头盖脸地指责起以向。

“好嘛,你大人有大量,你替她请客!反正必须得请客!”以向和金凰儿互相吵着,吵得西方一片火红。莫女被那霞光惹得眯起眼睛,脸上燥热,手上的鞋轻飘飘的,与其说莫女把它扔出去,不如说她是撒出去,无力的飞霜。

“行啊,你们三个。”

这三人匆忙回头,去瞪那不知何时站上楼顶的第四者。第四人负手而立,衣裳被第一股晚风鼓起,晚风是柑橘与葡萄的颜色,她被霞光照着,赤红而细腻,脸上的绒毛揉出金色颗粒,碎发与浓密睫毛则刺下紫蓝色阴影。她的瞳仁着了漆黑而安静的火,朝着浪荡子弟们扑闪。她生气吗?莫女很确信她没有笑。紫而薄的眉峰聚拢了。

“我……”莫女支吾着。

“你来晚啦!”金凰儿简直是及时的救星,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去,遇到污水就单脚蹦跳,蹦蹦跳跳过去一把揽住术方。“咱们在扔鞋子,谁扔得远谁请客嘞。”

“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呸。”

“准备去捡鞋子吧。”术方把金凰儿扶正,径直向楼边走去。

“嘶,小凤凰,什么情况啊?”以向朝金凰儿挤眉弄眼,试图搞清楚状况。“谁啊妈的,这么拽。”

“臭道士。”金凰儿单脚蹦跳着跟上。

“操,有没有这么夸张啊?”以向望着学校运动场另一头围墙根出的白点叫骂道。“你他妈天生神力?”他忍不住大声质问莫女,“不是,这什么玩意儿啊!”他指着最远处,仿佛那就是天边,大张着嘴巴,许多话还没说尽,金凰儿才扒到边缘,一同目瞪口呆起来。莫女垂着眼睛,从楼坎处黯然地走下来。

“多脏。”她看见那个清瘦的人被晚风吹的衣衫鼓满的带着晚霞柑橘和葡萄走来的苦味的人淡然地贴近她,看着莫女一只穿了袜子一只没穿袜子踩在地上的脚。“赢了,走了?”也许这句话的末尾应该是句号,她的语气总像是在和莫女商量。

“我的鞋……”

“输家去捡。”莫女吃惊地望着她,她好像真的什么都知道。莫女尚未看清她的眼神,那整张脸随着接近抬升到了她不抬头便看不见的地方。莫女突然感受到周身一紧,清冷的衣衫下面有紧紧抱着她的温暖的躯体。莫女的双脚感受不到滚动着尖锐沙砾的地面了,她卷起微红的脚心,轻轻蹭到术方的裤腿,鼻涕似的滑溜,她莫名奇妙地脸红,霞光和术方的背面是很好的掩护。因为术方搂着她的腰,她便要赶忙投桃报李,搂住她的脖子,被她的锁骨硌痛,痛的下腹发酸。那是很梦幻的体验,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术方抱着她,一步便从两层楼的高度跳下去,如一片落叶,没有丝毫顿挫。若不是原本飞上天的景物往后徐徐退去,她甚至以为她们还在往下落呢。哎呀,她早就晕头转向了。






“……其剑自发自收,自去自回,好似剑上生翼,恍如术法通灵。”


“……万化十四剑变化无穷,可以化入万物,见花则曼妙无方,见海则汹涌无俦,可以超然于剑外,无我亦无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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