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就在我不知所措的道别与东施效颦般的鞠躬动作中结束了。从小姐和母亲一起离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仍有些细节打算向我解释,而我也想知道她对我的“崇拜”到底因何而起——或许她也是个机械爱好者并且碰巧看过我写的几篇论文。不幸今晚贵族们的应酬很多,她需要履行自己“天然”的义务,我们没有机会私下闲聊。
大人物们走了,我独自留在花园里,想要透口气。与政治家之间的交流终究不是我会喜欢的工作,仅仅片刻就使我产生了厌倦。
有些人的想法也许和我的很相似,区别在于她们更擅长保护自己。
“被皇帝召见的感觉怎么样?”某个声音带着特别冷漠的讽刺意味出现了。
我当然认得这声音。回过头时,我不出所料地见到了正从凉亭立柱后缓慢现身的刘。
船长穿着海灰色的空天军礼服,斜纹粗棉布面料的质朴刚健同她本身的气质不谋而合。
我想尽量以友好的姿态同她打招呼,可最终说的话却是……
“不热吗?”我问。
好奇战胜了我对她一贯的畏惧,老鼠偶尔也会撩拨几下猫咪的胡须。
陪同大使出席的美国海军武官只穿着白色的夏季短袖制服,而在场的中国军人则个个都和刘一样身着带外套的长袖正装、紧紧扎着立领。我不清楚她们在着装方面的规矩,但显然以当前的气温,即便呆在恒温的室内,这么穿也不会让人感觉太舒适。
刘轻蔑地朝我投来了不以为然的目光,这大概就是来自东方的贵族武士对一个软弱美国市民的回答。
“不回舞会上去吗?陛下的召见已经结束了!”她对我说,听上去仿佛是那些不友善的餐馆主厨正在驱赶着流浪猫。
我差一点真的就这样逃走,可知识分子的自尊心令我实在不愿再做出退让,尤其是,当她马上就要离开地球的时候。我和刘的关系一直很复杂,我不希望她把关于一个胆小鬼的记忆带到外面的世界中。
“妳不也溜出来了吗?”我摆出挑战的姿态,把她想象成我的坏同学。“连公爵阁下都不愿去应付的社交场面,对一介平民的我来说更不合适。”我依稀记得刘有一个公爵头衔,至于她的领地是哪儿,我已经忘了——反正大概也是东南亚的某座岛屿或者城市。
我理直气壮地望着她,甚至干脆在凉亭里坐了下来。而她也在夜色中注视着我,简直就像一头随时会扑向猎物的马来亚虎。
她的目光差一点儿就让我打起投降的白旗,但猛兽对眼前瘦弱的流浪猫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看来她没有走开的打算。”刘说,“出来吧,妳得先自己回去了。”
这句无由来的话听上去很奇怪。我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并非她此刻唯一的谈话对象,因为她已经侧过脸去,面朝着凉亭附近的一片海枣树林。
某个年轻的身影随着船长的提示缓慢绕过那些粗壮的树干,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下意识地集中目光,想要看清对方的脸,而这样的举动显然让刘不太高兴。
“别盯着我的孩子看,摩根,美国人已经堕落到连隐私都不在乎了的地步吗?”她有些恼火,不过也还是和刚才一样,算不上大发雷霆。
是刘辰,我认识这个年轻人。她对艾丝黛拉一向很友善,还不止一次救过小星星的命。仅仅这些过往,就足以促使我在心中将她归入到“好人”的那一列。我当然不希望叫她难堪,哪怕她和她的母亲刚才偷听了我和皇帝的“密谋”,以及同宰相之间的“私人对话”。
于是我尽量用随和的口吻同那姑娘打招呼,还顺便就训练的完成和即将展开的征途向她表达了祝贺。
我的演技向来很糟,这番做作的举动弄巧成拙,立刻引起了船长更大的不满。她开始责怪我把皇帝和“那个全中国最麻烦的女人”——她指的肯定不是从小姐——引到凉亭来,以至于原本在这里话别的她和女儿被机密局的特勤人员“扣押”了整整30分钟,像犯人那样失去行动自由,被迫聆听了大段“恶心的内幕交易”,还有“肉麻的相互吹捧”。
“机密局?我怎么没看到她们?”某些细节令我惊讶。
“妳的眼睛能看到幽灵吗?”刘恶狠狠地反问道。
的确,我必须承认,在这个国家里生活得越久,我就对东方人的神秘主义哲学有更加深刻的认识。
略显腼腆的年轻人依旧保持了固有的认真和礼貌,她感谢了我的祝贺,告辞返回舞会大厅。至于刘,她似乎打算继续报复我几分钟。对于剥夺了她和孩子的私人时间,我自然感到抱歉,所以就算她还会接着将我当成抱怨的靶子,我也只好再忍受一会儿。
不过船长只是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比起指责我,她的行为更像是希望孩子能够趁机离开;又或许,她要利用我耗些时间,免得让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留意到她和女儿一同从舞会上消失了很久,然后又一起返回。
我还是读过不少历史文学的,而现代的亚洲宫廷似乎比雷吉诺德·弗莱明·约翰斯顿[注5]所描写的还要复杂些。纵使那位鞑靼人小皇帝[注6]死而复生,恐怕也依旧会试图逃走。
而没有逃跑的人,无论她们是用轻松的玩笑来展现自身的游刃有余,还是在冷酷面孔的掩护下小心应对,大概都有资格被称为勇士。
很可惜,她们当中的一个就要作为先驱者的领袖踏上冒险的旅程,我永远不会与她成为朋友,也无法更多地了解她了。
“我们还是别再谈论机密局的话题了。”我说,“谁也没法保证她们是不是还在附近的草丛里躲着……监视我们。”
这算是句俏皮话,用来帮助刘摆脱面对我时的尴尬也许正合适。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她对我明明总是拥有压倒性的优势,根本不需要我一厢情愿地伸出援手。
和我的预料相似,刘的态度并未因此变得友好。“如果是那样,就表示妳很快会从世界上消失。”她冷笑,“从菁不可能让知道太多的人活着,除非她想让她们活着……要么,她们比她更可怕。”船长讽刺地望着我,“妳觉得自己是哪一种,摩根?”
“从菁”和“从茵”的发音很像,我想那应该是宰相阁下的姓名。
“我只是个路过的外国人。”我耸了耸肩。
东方人的麻烦还是留给她们自己去品尝吧,我已经开始有些怀念那个像马戏团一样荒谬可笑的美国国会了。
“这的确是妳的优势,所以暂时没有人把妳当成威胁。”她居然点了点头,把我弄得不知所措。“好好利用这一点,”刘说,“兴许在我从这颗烦人的星球上抽身以后,妳还能保护……不,还能帮我一个忙。”
她的语言不像过去那样始终透露着一股理所当然的气势,这比向我寻求帮助的事实本身更容易使我惊讶。“帮忙?为妳?”
刘靠近了些。她叹了口气,眉头皱得很紧。“是的,我需要妳帮我的忙。”尽管看得出极不情愿,但她还是说了。“同理,我也会帮妳的忙。”
我以为她想把我变成自己留在地球和共同管理委员会中的眼线,或是确保“钱学森”号备件的优先生产和“月桥”基地的供给顺畅。因而我告诉她,这些都无须担心。月球定居是目前人类世界——美国除外——最为重要的事务,冒险者们所需的一切都能得到充分的保障。
然而刘对我的回答根本不满意。“书呆子!”她瞪了我一眼,嗓门压得更低。“我是说,替我保护我的女儿……当她被那些家伙从妳的计划中正式除名之后!”
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只有我们俩才能听见,可带给我的震撼却远远超过了最响亮的惊雷;尤其是当她说出“妳的”这个词时,那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面对着心怀刻苦仇恨却又永远无法战胜的敌人。
“刘上尉会被除名?从没有其他人对我说起过这件事!”
难以置信!刘辰符合作为船员和定居者的一切标准,我不能想象她会被以什么样的理由逐出“月桥”。
“出了什么事?”我必须知道!
刘起初并不乐意向我道明原委,不过最终我对此还是大致知晓了一二。
刘的家族在70年前似乎卷入过某次帝国内部失败的叛乱活动,尽管当时掌权的那位皇太后最终怀着稳定整个军事贵族群体的目的宽恕了刘的曾祖父,但这个公爵世家从此几乎都处于衰败状态。他们失去了实际的权力,被上流社会排斥和孤立,沦落为空有头衔和财产却没有尊严的二流家族,直到刘在22岁时加入空天军,并成为第一位在火星表面留下足迹的中国人。她因此跻身名人的行列,并借助政府宣传机器,作为帝国和民族的英雄夺回了姓氏的荣誉。
只不过刘无意凭借这一机会使家族重归政治圈。作为受达瓦拉姆博士影响最深的学生之一,也为了保护重要的孩子,她选择远离权力、远离是非,也远离地球。
然而如此的姿态在早已习惯了另一套价值观体系的职业政客眼中,不会成为放松警惕的理由。即便在学生时代与刘有着同窗之谊,现任帝国宰相似乎也不认为曾经的失势者会彻底放弃卷土重来的念头。如果没有达瓦拉姆博士基于技术理由的坚持和皇帝本身“能力优先”的价值观,刘根本不会获得“钱学森”号舰长这样重要的职位。
她必须证明自身的忠诚,而将孩子留下显然是最直接的办法,同样也是对手的要求。当然,刘辰优秀的素养和表现是人所共知的事实,突兀地将她除名会徒增好事之人用于猜测的空间,因此宰相阁下选择了循序渐进的处理方式。她首先迫使刘在决定船员编组时将女儿的序位后移,当人们的注意力被首批冒险出发时的盛况和随之而来的信息轰炸完全吸引,再找些符合逻辑的理由——比如我所熟悉的“健康原因”——让那姑娘退出“月桥”计划。
“从菁大概会让她去军队的研究所或者大学。那些地方即没有掌握实权的可能又便于监视,用来收容人质再合适不过了,就像是为贵族量身打造的,比铁笼子要体面一些。”刘以自嘲的口吻说道。
我能听见她的愤恨,也明白在这件事里愤恨改变不了什么。
作为某种安抚的表现,宰相允许刘在被允许的范围内自行挑选女儿未来的容身之所。“这是我用来挣扎的唯一机会。”船长注视着我,“所以我决定推荐小辰去妳那儿——动力部门,整个美娜多书呆子最集中的地方,也是最不容易受人怀疑的地方。恰好她也是机械工程出身,6月末的答辩结束后就会有一顶博士帽等着她……如果只涉及工作方面,她对妳可能很有用。”
“妳觉得我能保护她?”
“妳至少不会伤害她。”
刘的不得已在叹息声中显得愈发强烈,相反,我倒变得有些得意起来。但这件事并不值得高兴,我懂。
“我不会要求妳特别地去为她做什么,我养育了她,我比任何其他人都清楚她有多么顽强。”刘说道,字里行间体现着一位母亲的骄傲。“妳只要在其他人或者势力企图将她弄走时找些有用的借口来阻止,就等于帮了我的忙。”
她不希望孩子被人控制,因此需要为刘辰撑起一顶保护伞;而伞本身最好既让人有所忌惮,又不至于牵扯太多的利益纠葛。身为外来者并且掌握了一些重要资源的我,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相对地,”刘接着说,“我也会在妳无法顾及的外层空间里保护门德斯,妳的艾丝黛拉。我不会将她置于危险的境地,就像我也不会让任何部下面临危机那样——除非她们自己犯傻。”
这样的条件听上去可不怎么优厚,只是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拒绝的想法。我和刘一直处得很僵,在绝大多数价值观方面我同这位东方贵族都有着云泥之别,可在这件事上,我难以抑制地感同身受,虽然这并不表示在身为妈妈的自尊心方面我就会输给她。
“我会保护辰的,但艾丝黛拉不需要妳的照顾,她也不会再‘犯傻’了。”我用强硬的语调显示着不甘示弱的心。“她是妳能找到的最好的领航员、航海长,好好看着吧,说不定将来她会救全船人的命,也救妳的!”
我以为这番表态已经足够威风,然而刘却为之发笑。“这样的预言可真够不吉利的,摩根,难怪妳们美国人的电视剧里总是充满了世界末日和大灾难。一个母亲最大的心愿,难道不该是让自己重要的孩子在和谐与平安中度过一生吗?”
她竟然这么说?在我的印象中,刘明明应该是个会把孩子丢进山谷,好让她们在自生自灭和凤凰涅槃中做出选择的斯巴达女人才对。但眼下,我这个“雅典人”反倒显得更好斗,也更夸张了。
可恶,她又让我尝到了失败的滋味。幸好,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总、总之,我会信守诺言的……妳可以相信我!”我勉勉强强地维持着优势姿态的发音,对她的嘲弄装作不以为然。
“小声点儿。”她说,“或者妳现在不担心机密局了?”
哦,该死!她又叫我哑口无言!别再来了!
我只好冲着船长露出郁闷的表情,宣布投降。她则“大度”地告诉我可以安心,因为在达瓦拉姆博士的强烈敦促下,皇帝已经下令暂停机密局和其他安全部门对外国科学家和技术人员的“保护性监视”。目前我们很自由,除非中国人真的在我们当中找到CIA的眼线。至于刘自己,机密局对她的监视仅限于窃听住处的通讯和对一些关键场所进行取证摄像,并没有安排特工专门盯梢——那通常是进行逮捕的前兆。
刘的镇定自若令我感到匪夷所思,不过或许每一位东方世界的贵族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人生,就好比世界另一头的政客们也都会本能地向媒体掩饰自身丑闻,同时尽可能曝光对手的。
我和船长之间的口头协议就此达成。结果超出我的想象,却十分理性。
一起返回大厅自然是不明智的,因而我建议她先走。我打算在宰相阁下的庭院里再待几分钟,以便掩人耳目,也缩短与艾丝黛拉共处一室的时间。
“让我先走?哈,好的。我只是有些惊讶,妳居然还想在这个毫无品味的烂菜园里浪费时间,而不是快一点儿回到孩子的身边,抓住所剩无几的机会来解开妳们之间的误会。”她说,嘴角依旧挂着讽刺的微笑。
在艾丝黛拉的事上,刘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某种意义上,她对我在美娜多的私生活甚至比露易丝介入得更多。
“不用了。”我不会告诉她最近发生在社交网络上的新进展,那是我和艾丝黛拉的秘密。“在妳从这颗麻烦的行星上脱身以后,我还能有足够的时间来找回我的孩子。”我回敬了她,这一次倒是真正地理直气壮。“感谢妳把她安排在了第二组出发的人当中,帮了我大忙!”
刘大概没想过这一点。她悻悻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这回我总算能在长达一年的“语言战争”中占些便宜了,我想。我目送她离去的背影,希望能好好体会胜利者的满足感。
然而她又停下了,我担心的事接踵而至。
“摩根,我一直很讨厌妳。”她回过头望向我,目光依旧谈不上友好。“过去是,现在也一样。”她说,“妳自大又胆小,怜悯弱者却又常常显得虚伪,因为脆弱的自尊心而把许多事搞得一团糟,自我中心的生活方式让妳注定无法成为一个好的领导者。可妳确实是个聪明的工程师,还有VSI-2000和对科学的热情。老太太和小孩子都会喜欢妳,在前者眼中妳是个才华横溢同时也需要呵护的‘年轻人’,在后者看来妳则是了不起的开拓者、技术权威和导师,她们都会在妳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过去的和未来的。所以,别让她们失望,摩根,否则小心我用轨道炮轰掉妳的房子!”
这是我曾经听到过的、最直接的威胁,以及最彻底的揭露了。刘的声音就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将我的灵魂和肉体在猛然间从里向外剖开,把每一个我心知肚明却妄图隐藏的污点都轻易地切割下来,带着淋漓的鲜血扔在我的脸上。我根本无法反驳她,她说的每一个词在过去我都对自己重复过无数遍。
轨道炮除外,高中时的我只想过用它来防御总在电影里飞向地球的陨石和小行星。
我唯一能做的只有老实闭嘴,在愧疚的包围下默认这一切。
刘摇了摇头,“妳可怜的样子果然很很容易让人产生同情……现在我能够理解,为什么那个小家伙会爱上妳了。她不只想要成为妳的追随者,她还希望能够当妳的守护神。”
“妳在胡说什么?谁?别开玩笑!”
我当然清楚她在说什么!颤抖的舌头已经将我的虚弱彻底暴露。
“这么说爱妳的不止一个人?”刘反问,“妳真该死,摩根。”她笑容中的恶意变得更加刺眼。“历史果然偏爱美国人,就像她把富饶和‘空旷’的新大陆赐给妳们,却对我们的祖先苛刻到了可憎的地步……看看,为了今天的成功,400多年来我们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在很短的时间里她变得愤怒,而我则惊慌失措。我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刘,不知道她的过去,没有关心过她的想法。也许曾经不得不忍受政治婚姻的她在妒忌?也许我自欺欺人的态度令她那东方式的道德观无法忍受?也许……也许她想到了别的事……
我不明白一个“受欢迎”的美国女人同美国历史之间存在着怎样的联系,也不知道4个世纪前在东方发生过什么——那时甚至连“美国”都还没出现。但很显然,刘,还有许多和她一样的中国人,对此会有截然不同的认识。
“好在‘现实’有着与‘历史’不同的喜好。”她最后对我说道,带着一种扬眉吐气般的快感。“小心,伊尔莎·安妮·摩根,别犯相同的错误,像妳的同胞们那样失去一切。”
她走了,留下我和莫名滋生的不安。我的视线宛如被她藏在海灰色军服下的健美曲线牵引着向前延伸,穿越热带植物交汇下的道路,掠过沧桑斑驳的古老石柱,和重新回到战场的军人一起进入充斥着阴谋、危险与假面具的大厅。
我能够看见艾丝黛拉,她就站在最靠近入口的地方。即将出发的同伴们都在与各自的家人热烈交谈,就连瓦伦汀娜也忙于同前来祝贺的高中同窗们聊天。只有她,我的小星星,仿佛正用迷茫的目光寻找着什么,闷闷不乐,怅然若失。
露易丝婉拒了共同管理委员会向她发出的“亲友邀请函”,因为JPL内部反对NASA新领导层的罢工运动正如火如荼,作为幕后策划者的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抛下其他人,来这里与我们分享美梦成真所带来的快乐。
她的缺席和我的退缩,使得艾丝黛拉在此刻孤身一人。
妳应该到她的身边去。
有个声音在对我重复着。
去她的身边,她需要妳。
妳知道她伤心的原因,只有妳才能抹去她的忧郁,只有妳才能结束这无意义的错误!
是的,这才是母亲、老师,还有伊尔莎,应该做的。到她的身边去,给她力量,而不是残忍地当个旁观者。
可是……
无论我将内心的角落搜寻多少遍,都无法找到自己藏起勇气的地方。
说不定,它根本就不存在。
像刘所说的那样,也像我从一开始就毫不怀疑的那样:伪善的懦夫,才是我的本质。
幸好我比刘更受命运的青睐,幸好我还有机会。
在那孩子加入第二批船员的行列离开以前,我一定还能有时间纠正这一切,帮助她切断痛苦和忧郁的尾随,让她只带着希望出发……
这大概会是我最后一次欺骗自己。
时间流逝着,生活在继续。六月的身影已经愈发清晰,我身旁的人们朝着各自的目标继续奔跑,我的故事都正在接近尾声。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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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5: Reginald Fleming Johnston,通常译作“庄士敦”,生活在19世纪与20之间的苏格兰人,曾经于1919年至1924年间担任爱新觉罗·溥仪的宫廷教师,并且还曾在威海卫英国租借地任职16年之久,是这一殖民港口的最后一任英国总督。在紫禁城任职期间,庄士敦负责教授满清退位皇帝英语、数学和地理等西洋知识,据说与溥仪感情深厚,为后者所信任。他著有大量关于中国和东方文化的书籍,其中,《紫禁城的黄昏》一书,细致地描绘了那个奇异与封闭的微观世界,是后人了解和研究溥仪早年生活以及满清宫廷在失去权力后内部状态的重要参考文献。
注6: 指溥仪,基于一些错误的认识,欧美文化中有时会将满洲人归入鞑靼人系统,与中原称之为“鞑子”的习惯在某种意义上异曲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