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樣。所以，請讓我再次向兩位致謝，感謝您們……將小尤的信帶給了我。」

莉可一面道著謝，將那封信緊緊地貼在胸口，可見她對愛人是多麼地珍視。

「……」

至於伊茜及愛維麗婭，她們則陷入了沉默。

這個國家的黑暗內幕，是她們未曾想到的。

先前，她們還曾歡愉地討論，以後要不要乾脆在這個國家住下來算了？卻沒想到，這些亮麗的光景，竟然是如此龐大的犧牲所換得的。

政治的醜惡，深深地衝擊了兩人的內心。

不，愛維麗婭算是還好，這種事她已經看多了。對於伊茜而言，這就是她缺乏經驗的領域了。

儘管從前也受過非人的壓迫，該說是規模的差異呢？還是情勢的不同呢？聽了莉可與尤莉安兩人的遭遇，她所受到的震撼，甚至遠遠超越親身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事。嘛，也有可能是當事人和旁觀者的角度問題吧。

不管如何，她一時之間是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了。

「……所以，就這樣了嗎？」

三人許久不語，只是寂靜地站著。

愛維麗婭突然開了口，打破這凝滯的無聲。

「您就這樣……什麼都不做嗎？尤莉安小姐她……肯定相當難受，說不定比您還難受，您就不能想想辦法，改變這個現況嗎？」

她一發言，言詞便莫名犀利，讓伊茜嚇了一大跳。

「我明白您的意思。」

莉可則是露出了苦笑。

「請別誤會，我也是……想要這麼做的。如果，能解決這一切問題，能讓我和小尤在一起，我什麼都願意做啊！可是……我想不出有什麼辦法……」

「難道不是您不願意想嗎！」

愛維麗婭的態度相當激動：

「您！可是國王呀！您不是做了那麼多事嗎？不是達成了那些不可思議的改革嗎？為什麼、為什麼偏偏這次就不行？！您應該做得到的啊！就連－－」

「愛維麗婭！」

一旁的伊茜見狀，連忙抓住了她的手，以免失控的她愈說愈逼近莉可，恐怕會造成難以收拾的場面。

而她被伊茜攔住之後，也顯然冷靜了許多，喘了幾口氣後向莉可道了歉。

「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

「不，沒關係，我明白您的想法。」

莉可臉上仍舊是無奈的苦笑。

「正如您所說，我做到了很多……可以被稱為『創舉』的事蹟，可以被國人、甚至可能世人歌頌的偉大改革。可是，也就只是那樣了。」

「什麼……」

「我的力量，遠遠不夠啊。」

她深深地嘆了口氣。

「您們知道嗎？我的父親……上一任國王為什麼會突然『退休』呢？當時，許多人都不理解他這個決定，認為明明做得好好的，繼續待在王位上有什麼不好？只有我，還有我弟弟，明白他為什麼要離開－－現在，甚至已經離開了這個國家，與我的母后一同到外頭遊歷世界去了。」

現任國王低下了頭，神情黯然，隨後又抬起了臉，仰頭笑了起來。

「這是他的原話唷，『身在這個位子上，實在太難受了，別人以為你什麼都做得到，實際上，我才是真的－－什麼都做不到啊。』」

「……」

「沒錯……什麼都做不到，身為國王，反而處處受限，想做什麼事都沒法自由！……或許，也就只有這個國家是這樣吧。為人民奉獻，彷彿就是這個王國的國王宿命。與貴族對抗也是。權力什麼的，如果可以拋掉的話，我還真想一丟了之！那些動輒牽涉千人萬人的議題，我能夠動用各種力量，來促進發展，可是，對於我自己的私事……卻什麼都做不到。」

她與愛維麗婭對視，讓後者身子不住地震了一下。

「您知道嗎？父王在退位前，其實並不希望由我來接掌王位。他說，他不希望看見我淪為這不幸漩渦中的一條無助小魚。可是啊，我還是不得不接，只能我來接啊。我弟弟不適合當王，讓他繼承王位後果不堪設想，不可能這麼做的。」

「什麼啊……」

眼神中，充滿著被迫犧牲的哀傷、疲憊。

一位天生的王者，終究，也是個人。

她，會哭，會笑，會生氣，會疲累。

可是，因為她是「天生的王」，因此，「必須」承擔下先人留下的偉大事業，必須照顧她的人民，讓他們免於受苦受難。

而她自己，則概括承受著這些苦痛。

……這到底算什麼？

為什麼，總是如此？

為人民著想、幫他們換來美好生活的，總會淪為最不快樂的人；反觀那些暴君，殘虐無道，只顧自己享樂，陷群眾於水火之中。

可是，他們卻享著樂，歡愉地將快樂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這到底，算些什麼？

「我啊，只是個國王啊。」

莉可這句話，讓愛維麗婭無比印象深刻。

「對於人民而言，王就像神一樣；

「然而，等到自己待在這個位置，才會發現，無論如何，我們都不是神，太多事管不了了。」

……或許，就連天神，也不是什麼都能管得上吧。

命運，實在太過嘲弄了。

「還請您們好好休息吧，這座王宮還有許多可以參觀的地方，希望您們玩得盡興。」

時間漸漸晚了，莉可便提議兩位客人先回房，好回復體力繼續明天的行程。

兩人對此都並不表示反對。

在書房分別時，莉可顯然強打精神，裝出一副沒事的模樣。

可，愛維麗婭她，是不會沒注意到的。

莉可的兩個眼眶，四周那發紅的痕跡。

「……伊茜，我們走吧。」

在侍從的帶領下，準備走回為她們準備的客房。

「請、請等一下！」

走到一半，背後卻突然傳來呼喊聲，讓她們不得不停下腳步。

回頭一看，是一名年輕男子向她們搭話。

「抱歉，我這麼唐突……」

男子向她們道著歉，愛維麗婭趁機檢視了一下他。這人不知怎的，長相和莉可很相似，只是缺乏那種王者的風範，氣度不是沒有，不過不是威嚴的那種，簡單來說，看來不像是壞人，卻不太有氣勢。

她頓時明白對方的身份，而男子此時也行了一禮，介紹了自己：

「我是貝魯克．潘．尹．阿爾摩斯德，兩位剛才有和我姐姐莉可國王見過面吧？」

「啊，是的。」

愛維麗婭和伊茜都點了點頭，貝魯克則皺了皺眉，呢喃地說了聲「這樣啊」。

「不好意思，可以請教妳們一個問題嗎？不會耽擱妳們很久的。」

「嗯……」

兩名女子對望了一眼，交換了下意見。

嘛，畢竟是王族的人，多少還是要尊重一下吧。只要他的問題不逾越界線，就沒什麼疑慮。

「您的問題是？」

「不好意思，失禮了……」

貝魯克突然朝愛維麗婭她們湊近，讓她和伊茜都嚇了一跳。

不過，他好像並沒有什麼惡意，只是壓低了聲音說：

「那個，我姐姐和……尤莉安小姐她……現在怎麼樣了？」

「……咦？」

沒想到，被問到的是這個問題，讓兩人都不知該如何回答。

這個，呃，到底……該怎麼辦呢？

「這算是莉可國王的私事……我們不便多加談論。」

愛維麗婭只好這樣應對。

畢竟，這個問題牽涉的層面太複雜了，一不小心就會釀成大禍，還是謹慎起見比較好。

貝魯克望向伊茜，她則是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的意見一致。

「這樣啊……也沒辦法。不好意思，打擾兩位了。」

看上去，他似乎對沒能問出情報而略顯失望，不過並沒有多說什麼，便自顧自地離去了。

「……」

對這突然的插曲，兩人都愣在原地，頭腦感覺打了個結。

「……總之，先回房間嗎？」

「嗯……」

她們不太明白剛才發生的事的意義。

不過，反正現在想也想不明白，還是明天以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