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安详无比

作者:深夜午睡K
更新时间:2021-07-26 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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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时归不是没有想过,她再次见到陈清之该是什么场景。可以说她在多年前离开瀛都时,就一直在设想,直到推开沧海殿的大门的前一秒还在没有停下。如果没有别人,她大可笑着说这么多年不见,你老了好多。东瀛国务繁多累人,她相信这句准没有错。要么就来山上这几天乱侃一番,说说讨人厌的季晚游,再说说沧海这寒酸模样。凭她的功夫,扯上个一天一夜也没问题。


有人在也没关系,这更省事。鞠个躬,抱个拳。装作不认识,照猫画虎大呼两句‘参见王上,王上万年。’然后退居一边。客栈能给她赔就给她赔,赔不了她也不能当堂撒泼打滚,有辱斯文。


她想怎么样陈清之都应该不会问起当年她给跑了的事儿。她一直是很爱自己面子的。关乎一国之君的尊严,她怎么都得慎重。


于是她推开门的那一刻,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陈清之,而是她身旁的沧海掌门林江羡。


她得小心翼翼把那口放松的气呼出来,别让陈清之发现。二十四岁的陈清之告诉过她,她不适合做算无遗策的幕僚,因为她总是很容易被看透,又容易算漏。顺便搬出阿钟这个正面例子,敦促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早点放弃梦想最好,免得遭受太大打击失去人生理想。


祝时归总记着这句话,七年过去了,她有了不服的底气。可事实证明,陈清之总是对的。


祝时归算漏了很重要的一件事,她祝时归不是当年那个被连哄带骗的小姑娘,陈清之也不是那个二十四岁的陈清之了。


她还是很容易就看透了祝时归,然后被祝时归的想法逗笑了一下。


她的笑是有声音的,还是在别人面前。真不一样。祝时归突然想起来,东瀛王宫里许多许多的女人男人,她已经不需要遮掩了。


祝时归对上了陈清之的目光。很奇怪,她并没有老很多,甚至穿着还是五公主时淡青色的齐腰襦裙。看起来瘦瘦弱弱,抬起眼睛里面的坏笑都会溢出来。好像下一秒就会说“小归,你脑子呢?”


看着看着,祝时归有点伤感。陈清之是故意的,她就是这么坏。如果她拿出七年前把阿钟关进天牢里时那样冷漠无情,再不济那夜大火里处决叛逆一样的铁面无私,她都不会忘了老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祝时归不想提阿钟的。能让陈清之撕破脸皮,不顾那点君王尊严的只有阿钟。除了阿钟,她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让高高在上的瀛王像她一样伤感。祝时归想争口气。


“王上。”祝时归行了一礼,不说话了。


“你长大了,小归。”陈清之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也更漂亮了些。”

坐在旁边的林江羡却被这话噎地咳嗽了两声。东瀛女帝的威名他可是如雷贯耳,不论男女皆为掌中玩物。丧心病狂事小,随手杀人事大啊!来之前他就替沧海满山俊男美女担心,怕谁一不小心被这女禽兽看上,下半辈子算完,他这掌门实在愧对武林,以后谁还敢来沧海拜师学艺?


这下他弟子是没事儿了,山腰祝老板又给出事儿了。不过——听这两人像是旧识,应该没事儿吧……虽然不知道她一小老板怎么认识的瀛王。


陈清之斜睨了一眼林掌门,继续‘深情’凝望,故意添油加火。“要不要和我回去?”


这回轮到祝时归噎着了。林掌门刚喝进去的茶也不怎么顺利,好不容易进了肚子,却凉的他胃痛。


陈清之这话这表情,要是搁到阿钟死之前,不,搁到三年前。祝时归都会不过脑子一口答应下来,因为离开瀛都时,她就盼着陈清之能这么做。就算陈清之只是为了欣赏一下林掌门的‘花容失色’。


祝时归不想回去,她只是想让陈清之对她说这句话而已。不过这么些年过去了,念想归念想,再没出息些她可就太丢脸了。至少可以证明她是有脑子的。


于是祝时归过了脑子,答应了陈清之。林掌门闻言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


比之前做决定慢了几秒,进步很大啊!


陈清之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她有多少野心,她就有多少傲慢自大。她用她的傲慢弑兄夺位,搅动风云。杀了一堆该杀的不该杀的,数都数不过来。然后傲慢地告诉自己不用后悔。


看到面前长大的小姑娘,不假思索地说‘好’的时候。陈清之还是很傲慢地想,这姑娘还是这么傻。她可以料想到,接下来小归会低下头,一边脸红一边挠着后脑勺,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我就开个玩笑。”然后摇头晃脑地吹着口哨,跑到别的地方伤心。


可是没有。


祝时归还是定定地望着她,那一刻陈清之知道了,这个小姑娘居然在挑战自己的傲慢,还有那引以为傲的权力。或者说嘲笑更合适一点。


她笑自己根本不敢把她带回去;也在笑自己傲慢地以为她还是没有长大;还在笑这场戏耍别人的戏码最终变成被别人戏耍。


她们俩都明白,谁先收场,输的就是谁。


目击者林掌门表示挺突然的。当时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两个人突然变得剑拔弩张。


热心市民林掌门只能咳嗽两声,打个圆场。“五小姐快别开玩笑了,你看祝老板都差点当真。”


台阶不下,脑子有病。陈清之笑吟吟地回道。“哈哈,小归幼时和我一同在瀛都长大,彼此玩笑都开惯了,怎么会当真呢。”


“如此这般啊。”林掌门捋着胡子,习武之人粗粗疏疏倒是没想很多,只觉得命运多舛,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前尘往事,一时愣住了。“在这里遇见,倒不错啊。”


“是啊,王上能别把我房子给烧了就更好了。”又冲起来了,祝时归很想在自己皮笑肉不笑的脸上打两巴掌。左右一个,均匀分散,看起来美观。


可她就是气!,她气的不是客栈被烧,也不是林掌门和稀泥。她就气陈清之这么多年过去,见她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在耍别人。要不是这样,她还是能装个笑脸,和和气气向别人讲述一下她俩之间的姐妹情深,给傲慢多疑的瀛恒王,柔软的背后故事添砖加瓦。


万一陈清之一高兴就赏她一座新客栈呢?这不香吗,不香吗?


其实最让祝时归气的,还是她自己。明明七年过去了,陈清之这个坏家伙只用仅仅一句话,就叫她理智全失。那她当年从瀛都跑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沧海山腰有一客栈,名曰:鹤亭。鹤亭其中有一祝女,名曰:扒皮。拥地抬价,跋扈异常。林江羡哪儿能没听过她这威名,武林里黑心黑出名的就她一个,不得不说实乃人才。林掌门自己没啥商业头脑,这样的人才他还想留在沧海帮着发展旅游产业,闲了管管账本,沧海的财务状况必会大大改观!


可别了吧。这能在瀛王面前冒火,来沧海不得给他把山烧了。


被针对的瀛王本人却一点都没感觉到冒犯,反而饶有趣味地观察祝时归。“烧归烧了,我又不会不赔给你。”


“这感情好,劳烦王上破费了。望王上为民除害的时候别把小民也除了。”祝时归本来摆正了一国之君和平头百姓的位子,打算好好歌功颂德一番,企图一举扭转当前印象,给众人留下一个自然不做作的奸商嘴脸。


但万万没想到,话一出口就变成了这样。不瞒大家,是嘴要自己说的,和她祝时归真没什么关系。


林江羡再坐下去得窒息在这儿,一听主要的事儿商议好了,赶紧爬起来圆场都没顾打,就交代后续:“这好这好。祝老板您客栈的事儿我尽快安排下去,等修好得些时日,横流间住得惯吧?小女就尽管吩咐,若想四处转转就叫她陪您。名剑大会快开始了,也很热闹。山中事务繁多,若没什么事儿贫道就先走了。两位尽兴。”


说完就走了。


这说话速度,若让苦于冗长朝会的一众弟子长老听见,那得直呼过瘾。原来平时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仿佛结巴的林掌门,也可以这样丝滑。


看着一骑绝尘的林掌门,祝时归终于开始慌了。转悠来转悠去的陈清之像条毒蛇嘶着性子,就等着下嘴。终于,她停在祝时归背后,突然一笑。“啊~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了。”


祝时归浑身一个激灵,她现在终于冷静了。过分冷静了,冷得她一个寒颤。她觉得陈清之笑的那个表情,绝对很像蛇呲牙的前一秒。


“你是不是生气我见你一句问候都没有?”


直咬要害啊,不愧是你。祝时归差点一个踉跄。


“王上多虑了。”真亏自己还能面无表情地说出来。


“和林掌门讲话太无聊了。”陈清之也没深究答案,凭祝时归那能把石头咬烂的嘴硬程度,深究也没意思,反正她知道就是这个原因。


单薄到毫无帝王之威的女人停在了祝时归面前。她有些恍惚,这个比她还矮小半个头的家伙,会怎么缩到东瀛宫里那张宽阔的王座上,会怎么缩到那沉重的朝服里。她当年一直觉得那么瘦弱的肩膀,是不该扛起这个沉重的王朝的。


现在想想,活该是她!


“来这儿的是北海侯及其部下,受命在沧海山上斩杀乱贼陈绍含。像以前一样叫我就好。”


“啊?啊——六公子也来了?”显然祝时归在转移话题,这都不是黑历史了,这会引起人命的啊!非要在裸奔和像以前一样叫陈清之之间选择的话。她会放弃选择,直接终结自己。


“他还在山下万花楼里浪着,等名剑大会了才会来。目前就我一个。”


名剑大会的时候还不走?祝时归已经在心里呜呼哀哉一百遍,不够她再来一万遍。人活着一辈子不容易,不能,至少不应该反复去世。


“所以你该叫我什么?”


祝时归再次去世。


对着陈清之直勾勾的目光,怂蛋祝时归败下阵来。


“蛇——精?”


祝同志去的安详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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