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已过，卡洛儿的无名火还悬在头上没消下去。
自己究竟哪里做的没有那个贵族女人好，才让克莱西亚心里的天平偏向她那边？
当克莱西亚怯生生地说“想回去”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像在肺腑里猛敲一盏铜铸的钟，震荡的冲击波给她的隔膜施加了窒息的压力，迫使她的泪腺都开始运转起来了，好在那两滴泪最后也没下来。
卡洛儿细细品嚼失败的滋味，就像生啃一根羽衣甘蓝，苦涩的酸水淌过喉头。她自信不会逊色于阿比蕾特——任何方面！
要说照顾人，自己可是洗衣做饭样样拿手的；教育程度也绝不逊色所谓的贵族教育；就算要比先天的资源，那也不至于比不过那张石头般冷漠的脸吧？
她把这一切归结于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己只输在了没能先入为主，所以克莱西亚总有向着阿比蕾特的意思。
与其说这是输的原因，不如说这是让卡洛儿真正恼火的原因。尽管这样的猜测很恶劣，但看起来克莱西亚就好像把自己当替代品，纯粹是为了填补一下没有阿比蕾特时的空虚感。等正主一回来，屁颠颠地就跑回去了，拉也拉不住。
当然，这些纯粹是气在头上的想法。
当真正看着克莱西亚的眼睛、听她解释之时，就完全是两个感受了。
那对湛蓝的眼睛简直是深不可测的渊潭，任何视线投向其中时，无论携带着什么情绪，统统都被投入潭底，不见波澜。要盯着这种眼睛发脾气是不可能的，这就是这个年纪的孩子绝对防御，也就是最彻底的化功。
“你这个小妖精……”卡洛儿没办法对这样的克莱西亚生气，她只气自己，气自己没能用更强一点的手腕留住她。她也想过稍微诋毁一下阿比蕾特，哪怕稍微强调一下那个贵族女做过的暴行，说不定现在就赢了。
可说那么多如果有什么用呢，克莱西亚连行李都打点好了。
“我等夏天就就回来看卡洛儿姐姐……”克莱西亚右脚尖点地，扭捏地钻着地面。“她是个笨蛋，我要回去照顾一下她。”
“嗯嗯，平时想来也没问题的。”卡洛儿塞了几个胡萝卜进克莱西亚的行李。
“不用那么急着走嘛，反正回去还要面对那个坏女人。”秋魂毫不在意地从尴尬的克莱西亚包中抽了一根胡萝卜出来啃。
“你还好意思说啊！”卡洛儿把淤积的怒火发泄到秋魂身上。“都说好了，帮你到开春，第一批蘑菇长出来的时候再让克莱西亚回去，又临时变卦。”
“我有什么办法嘛，有雇主雇我干活，那我还能不去吗？”嘴巴里“咔嚓咔嚓”大快朵颐着胡萝卜的秋魂语气依然那么尖，她把和卡洛尔拌嘴当日常的乐趣之一了。“那边有无限量啤酒供应来着，我要喝个爽！”
卡洛儿白了秋魂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最好喝死在酒窖里面，别回来了。”
秋魂打量了好一阵卡洛儿，神神秘秘地凑上去，装模做样地这嗅嗅那嗅嗅。
“干嘛，我又不涂香水。”
“你，其实是觉得一个人很无聊对吧？”秋魂自顾自地把手搭上卡洛儿的腰。
“怎么会，别乱说啊！”
“啊，脸变红了。克莱西亚看呐，不会撒谎的人说谎的时候，脸就会变红哦。”面对卡洛儿慌忙的挣扎，秋魂反倒缠得更紧了些。“没事嘛，人家也会想卡洛儿的。你就当我是出差去了，很快就回来，好吗？乖乖地在家里务家务等我回来——”
“呜啊！好恶心！”卡洛儿一手撑着秋魂的脑袋不让她再贴过来。“我才不要和你这种人扮家家酒！”
“没事嘛，反正你一个人也会无聊，那不如趁我们都在这里，放开了玩一玩。来，老婆，亲一个，么么~”
“快住手！克莱西亚会学坏的！”卡洛儿被油腻腻的秋魂压制在床上，两只手并用才能勉强挡住秋魂嘟嘴进犯的攻势。
“她扮宝宝嘛，看爸爸妈妈相亲相爱有利于树立正确的家庭观，不要抵抗啦，我接吻技术很好的，啾——”
“我说，不要得寸进尺啊！”
“疼！”
卡洛儿将秋魂扭绞固定在床上，用膝盖抵住她的腰椎。
“克莱西亚，你出去数一百下。”
“诶？好。”
“不要哇！克莱西亚，你出去的话秋魂姐姐就会死在这里的！”
“刚刚那么恶心地黏上来，就不觉得会有什么后果吗？”卡洛儿的力气全压在关节上，封阻了秋魂发力挣扎的可能。
“噫！”秋魂那根蓬松的大尾巴因为炸毛的缘故，看起来更大了些。
“对不起了秋魂姐姐。”克莱西亚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蹲在秋魂面前。“我会数快一点的。”
“这次我可没用幻术——克莱西亚？喂！别走！”
木门很好地隔绝了秋魂的惨叫。
……
“别、别这样看着我呀，我可没做什么很过分的事。”餐厅的方桌，卡洛儿坐在这头，克莱西亚与哭啼啼的秋魂坐在另一头。
“她都哭了。”克莱西亚安抚着不断抽泣的秋魂。“没事了没事了。”
“呜……她这个坏女人，她、她把我给……呜呜……”
“我就从她尾巴上面拔了一小撮毛，然后就放开她了。”卡洛儿无辜地握住茶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好过分。”克莱西亚露出一脸鄙夷的表情。
这表情给卡洛儿极大的压力。她一直把自己当做克莱西亚的榜样，如果因为这种事情就毁掉之前树立起来的形象……
卡洛儿不敢设想，设法弥补：“是我做的不对，我有点粗手粗脚了……对不起，秋魂。”
秋魂用手挡着脸，哽咽声只增不减。
“太没诚意了卡洛儿姐姐。”克莱西亚帮秋魂帮腔。“狐狸的尾巴可是很重要的门面，一句对不起太敷衍了。”
“那，那你们说该怎么办才好嘛？”卡洛儿手足无措，干脆把选择权交给克莱西亚她们。
秋魂咬着克莱西亚耳朵耳语几句。
“秋魂说你要请我们去城里面看戏剧。”
“……那好吧。”卡洛儿斟酌了一阵，同意了。
“好诶，人家就知道卡洛儿心肠好。”秋魂突然抬起头来，轻易地用拇指擦去挤出来的泪水，从袍子里掏出两块巧克力塞到克莱西亚手上。
“你们？！”
“对不起，卡洛儿姐姐。”克莱西亚跑到卡洛儿身旁，往卡洛儿手里放了一块巧克力。“克莱西亚太想知道戏剧是什么样的了，所以就……”
秋魂也闪到卡洛儿背后，捏起卡洛儿的肩膀来。“不要生气嘛，你也待林子里一整个冬天了，对吧？整天闷在这么个小地方，人肯定躁得不得了。就当给自己放个假，也是给克莱西亚饯个别，好不好？”
秋魂第一次用这么诚恳的语气和卡洛儿说话，弄得卡洛儿确实有些心动。她的语气也随之软化：“下不为例，和你待久了，克莱西亚都学坏了……”
秋魂难以察觉地苦笑了一下。
这个点子，其实是克莱西亚提出来的。